“老婆子刚才去听雨亭看过了,那边只剩下团圆小哥一个人,那个带走主子的可能是他带过来的人。”说到这里钱婆子直接就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老奴的错,竟然放了眼生的人进来!” 钱婆子还有话没有说完,她刚刚来的时候被几个内院的婆子缠着,那头又那么巧雪蝉丢了,就有人传信说在听雨亭瞧见了,这就是引着主子和那人碰上呢! 她心中已有几分推测,只是现在主子的情况还不知道如何,一切以主子安危要紧。 来找绿衣前,她已经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嘴严实的,没声张偷偷在府上找主子,然后才过来同主子的大丫鬟禀报这事。 绿衣听完这前因后果,急的衣衫也来不及穿整齐了。 在听到主子被人带走的那一刻,她就顾不得衣衫的整齐与否,抓着外套就往身上套,步履匆匆往外走,钱婆子也是追在她身后说的。 绿衣一双脚都快抡成风火轮,从听雨阁到内院的路上,所有她能想到地方都看了一遍,直到看到外院一间客院半掩的门,她心紧了起来,可又有“定是这里了”的感觉,果然推门进去,就看到屋子里两把圈椅上躺着(梁聿、九郎:?)两个人。 第一眼瞧到是梁聿时,绿衣还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梁大郎啊! 可下一刻她看清楚两人此刻的体位(梁聿、九郎:??给你机会,组织词措再说一遍!),还有梁大郎这个禽兽(梁聿:……)散乱的衣衫,她家主子被□□后(九郎:住口!)的表情。 “住手!”绿衣声音凄厉,她已经做好与梁大郎这个不学好的家伙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梁聿还不觉有什么问题,心想道:九郎小书童的这性子,是越来越咋咋呼呼了。 绿衣进前来,他直接伸手给人脑门来了个脑瓜崩。 “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他病都还没好,你就让他穿这么点衣裳,在风雪里跑来跑去?!现在又烧起来了,还不去找大夫!” “发,发烧?!”绿衣是没想到这个禽兽还能这么嚣张,都被人发现了,还不害怕,还打她,然后就听清楚了梁聿的话。 她扑过去,用手又是摸九郎脸颊,又是摸九郎的额头。 绿衣是一路跑过来的,身上正热着呢,照说怎么都触不准温度的,可是她家主子现在额头上,脸上的热度比她手上的热度都还要高。 绿衣脸一白:“真发烧了!” 还好她没在意梁聿嘴里说的“病还没好”,不然没和她家主子对词,先和梁聿这边一对,九郎的谎言就要被戳穿了。
第124章 守住男德 九郎大约是开了什么言灵外挂, 一句话,还真给自己折腾病了。 请大夫,熬药, 一通折腾下来, 也不知道九郎那一院子的小丫头大丫鬟有没有发现梁聿这个在院子里格格不入的, 或者是发现了也不敢说。 九郎窝在塌上, 脑袋后面是软绵绵的枕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只有一张烧的通红的小脸露在外面, 他还不敢信自己真发烧了, 眼睛湿濡濡瞧着在他床边坐着的梁聿, 那叫一个可怜巴巴。 “我还能去看马球赛吗?”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心虚, 可不敢告诉梁聿他没看完他写给自己的信。 梁聿对上被子里泪汪汪一双眼, 这会儿可没有心疼他的心思, 伸手就弹了一下九郎光洁的额头, 也没说还带不带他去看马球赛,只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额头不疼, 九郎窝在被子里, 看着梁聿给他端过来药,被打还要喝苦药, 心情却一扫前几日的抑郁, 反而还有些隐秘不可告人的开心。 就算以后荣叔闲生病,梁聿也是先喂他吃的药。 “傻笑什么?”梁聿搅动几下,让滚烫的药汁温度降下去些, 他摸着不怎么烫了,这才把碗递过去。 九郎以为他要用勺子喂自己喝, 眉头皱起,心想怎么撒个娇躲过这苦药,梁聿这以务实为第一要紧事的家伙已经把药塞到他手里,只听他道:“赶紧趁着不冷不热一口闷了!” 九郎:…… 和他想的不一样。 梁聿:“睁着个眼睛看什么呢!这么大的男子汉了,难道还怕喝这小小的苦药?” 梁聿哄弟弟的惯用话术,用惊诧又讶异,哪哪儿都透着一股“贱”的表情和语气瞧着九郎:“不会吧!不会吧!翻年都十二岁的大孩子了,难道真的还怕这小小的苦药?” 九郎:…… “我不怕。”他咬牙切齿。 “我想你应该也不怕。”梁聿已经笑着把药碗送过去了,“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懂,怕苦都是那些小娘们才怕的,我们这样的男子汉,就算药里放三斤黄连,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九郎仰头以他此生最豪迈的姿势饮尽了这碗苦药,也不知是不是和梁聿这话赌气,他竟是真连一滴都没有剩下。 嘴里泛着难以忍受的苦,眉毛都要皱起来了,听到梁聿的话,他脸一僵,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也不能让这眉毛皱起来了。 梁聿笑看他的小表情,终于不逗他了,及时捻了颗蜜饯塞到孩子嘴里。 平时吃着甜到牙疼的糖渍蜜饯,现在吃着却是刚刚好,嘴里苦味瞬间被蜜饯的甜驱散,九郎纠结的眉毛这才放松下来。 梁聿歪头问他:“甜不?” 这声音里满是调侃意味,九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他牵着鼻子耍了,哼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理会这坏家伙了。 背面传来梁聿朗声大笑,九郎气的用脚踹了下被子,某人才收敛了一些。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是从禹州跟到扬州的,那个不是把九郎从小伺候到大的,谁不知道这位是个“喝药难”的主,是真没想到这个瞧着没什么特殊的小子,竟然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哄得这位祖宗自己把药喝的干干净净。 九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梁聿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大汗淋漓从梦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守在他旁边的是绿衣。 绿衣早就换了一身衣裳,她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半个身子伏在床上,膝盖上还散着绣了一半的帕子,是看护他的时候睡着了吧。 视线再挪到屋子一侧挂衣裳的黄梨木衣桁——他急着他睡着之前梁聿的衣裳就挂在那儿。 冬日寒冷,各个住了主子的院子炭火都是终日不断的,九郎又是这府上最受宠的,别说房里了,整个院子都是“温暖如春”,在这样的院子里自然是不用穿棉袄的。 这也是为什么梁聿见到九郎的时候,他身上只披了一件薄披风,里面穿的衣裳更是连点棉花都没蓄上,人家没必要穿。 九郎自己也是没有想到,找祖母养的猫儿,还能跑这么远。 他也是一时忘了穿衣服,绿衣又没跟在他身旁提醒他添衣,其他下人又管不住他,这才让九郎穿这么点衣裳就跑到了冰雪雪地里。 视线落到空荡荡的黄梨木衣桁,那上面已经没有一件用料扎实的丑棉衣。 那样的衣服,出身贵胄的九郎或许这辈子都看不上,可方才醒来第一眼便看过去,没瞧着那件丑棉衣的时候,他心里却说不出的空落落。 修长纤手按在心口——他知道自己失落的不是嫌弃的丑棉袄不见了,而是那个人走了。 “还没说去不去马球赛呢……”一声叹气飘散在寂静室内,九郎恍觉这哀怨语气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主子?”绿衣听见动静,迷迷糊糊醒来。 床上人红了脸,把被子一裹,面朝床里边,不说话了。 绿衣见她家主子翻个身就没动静了,还以为自己是睡癔症了,伸手入被子,探了探主子额头的热度,确定没问题,才打着哈欠,静悄悄退出去。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被子底下的人才睁开眼,低声自嘲了一句。 “真是没出息。” …… 朔风吹的细雪穿庭飞花,不过半夜的功夫,就积起了厚厚的雪,屋脊上、亭盖之上、院落里的花草树木,都换上了一层银装。 昨日还能见到金黄颜色,只是裹了一层小薄被的腊梅,如今要细细仰头四处寻找,才能在一片雪白中找到那一抹嫩黄。 梁聿来的早,午后阳光还未把腊梅枝头的雪晒化,没了那一抹在隆冬斗寒傲霜的雪里腊梅黄,梁聿今天敲门的时候,还怕自己敲错了门。 开门的还是昨日那个钱婆子,今日她瞧见梁聿又登门,脸上表情虽未变,但背过身去,眼神中复杂情感一言难尽。 “进来等吧!老奴去叫绿衣来。”这声音听着多少有些无力。 不过梁聿今日上门可不是为了见人,他就是来送个东西。 “小子昨日失礼了,没与嬷嬷表明身份,今日事忙,小子就不进去了,劳烦嬷嬷把东西转交给九郎。” 梁聿送完东西就走了,徒留钱嬷嬷拿着手里的小盒子,一脸哀愁。 她送还是不送? 大娘子去时,她们一干仆人都站在她屋外,发誓要照顾好大娘子的两个孩子,可她现在的主子又是……九公子。 钱嬷嬷是没想到,她一个家生子的老婆子,有一天还能陷入忠义难两全的地步。 从荣家那条街出来,梁聿打马去就去了宜春楼。 大清早上青楼,除了饿中色鬼,也只有梁聿干的出来了。 其实昨日就应该去了,他和徐娘约定的时间就是昨日,可一时兴起过来看了九郎,又被他突然发烧耽搁了时间,等梁聿从荣府出来的时候,都快到点灯的时候了。 他这时候要是去宜春楼,正好赶上宜春楼挂灯笼接客,再和徐娘说完事,估计城内都宵禁回不了家了。 最近他老爹夜夜披着星辰归来,带着寒风也要摸进他被窝给他梦里都要冻一哆嗦,梁聿可不敢这时候夜不归宿,不然到时候老爹问起他去哪里了,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没有办法,让团圆给徐娘去了个信改约了今日,他从荣府出来就归家了。 宜春楼的老鸨徐娘,这一年也算是看着梁聿长大的,她心中十分喜爱梁聿,不光因为他那一手惊艳整个扬州城的画,更是因为这孩子平等待她的那份真情。 青楼楚馆、烟花之地,最多的就是“情”,可最让人珍惜的也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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