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宽啧一声:“我说,你这就没意思了。” 他笑得颇不正经:“有好东西……你还想私藏?” 闻言方羡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恍惚一瞬,紧接着却重新恢复正经,怒声喝止道:“你这人!怎么满脑子荒唐东西——别想凭空污人清白!” 谢宽被唬了一跳。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你还真打算学你家老二,开始发奋读书了?” 打诚意伯府上一辈起,老大就不如老二受宠,生下的孩子也是差距颇大——是二老爷的嫡子方盖,要比伯爷的嫡长子方羡优秀得多。 而他们当今圣上,偏生在前些年搞出了个什么律法考核,考试不达标的话,这些勋贵们的请封牒文通通不给过。 方羡已经失败两次了。 换言之,诚意伯世子的名头,他短时间内是不要想了。 可要知道,诚意伯府二老爷方济那颗孜孜奋斗的心,可是从年青时候一直燃到了现在。 伯府老夫人的态度在近些年的态势下,也颇显暧昧。 方羡全然不理,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羡鸳鸯不羡仙……” “鸳鸯?”捕捉到只言片语的谢宽暧昧地笑了,“南曲的李大家今晚要献上一首新谱的曲,要不,您大少爷就赏她这个脸面?” 方羡啐他:“俗!” 他喃喃说:“俗……都太俗了……” 想他方羡虽才及冠不久,但见过的美人可谓不少,单论外貌,他妹妹方蕴兰就已是建邺城排得上号的名门闺秀,在各色宴会上,他更是有资格和品级不一的鲜活美人谈笑风生。 从十四岁起,方羡亲身经历过的美人又何止数百。只平康坊内和他有过一夕之欢的红绡颜色,何止十数。 然而自那日清晨,被那幻梦般的少女瞧过一眼——事后任方羡百般品味,回想起来,不过素衣,素发,素面朝天,却生生叫他魂牵梦绕至今。 无所谓风情万种,也无所谓小家碧玉,过往一切或尚真切或已模糊的面孔,全都消弭在仙子临别时的浅浅一笑里。 方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亦或者是眠花宿醉后还未清醒。 直到他终于近乡情怯似的踌躇立在小院门前,却被自家府中看守的人退回去。 ——他怎不知,特地为自家小妹划出的别院有朝一日竟成了府中重地? 父亲拗不过他,最后只得挂不住脸却又故作严肃地警告说,此乃进献于天子的大礼。 大礼?! 这岂不是说……那女子是真的?! 重点全放在后半句上的方羡立马推知到了关窍。 回想起那清晨的惊鸿一瞥,此时方羡只恨自己没能再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好将那绝色少女记在眼里,刻在心里。 “唉~”方羡郁郁地长叹一声,充满了被迫与心上人分别还不遭人理解的难言痛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谢宽只默默瞅他,像看傻子一样。 * “多谢世子爷了。” 不同于初见那天,如今的陈淼身着华服,上下斜斜插着一白一青的和田玉簪,敛裾行进时,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不凡气质。 半点看不出父亲口中大字不识的渔家女出身。 阅遍群芳的方羡心中忽然生出些许紧张。 他轻咳一声,彬彬有礼道:“不用谢。也是家里小妹的疏忽,才叫小姐你忍受了这般久的思父之情。” 陈淼勉强笑了一声,垂眼时,眉头却分明浅浅地折了一下。 方羡心中顿时大受触动。 他率先走在前方,态度完全称得上是殷切,将人领到另一处小院,其装潢颇为富贵。 “我之前专门问过大夫,令尊身体乃往日劳累太过导致的亏空所致——当然当然,陈小姐你小小女儿家,弱质芊芊,陈伯父不想说出来令你担心,也是出于一片慈父心肠——你万万不必因此伤怀。” 方羡急忙文绉绉地出言安慰眼前险些垂泪当场的美人。 他又做出一番理解的样子,主动道:“陈小姐,我就不浪费你和伯父相聚的心意了。” 陈淼朝他投出感动感激的一瞥。 方羡跟踩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他的脑子也真似片棉花似的飘飘忽忽来回想着陈淼方才说的那句谢字,他觉得,这种类似英雄救美的好事,他完全可以再来一次,多多益善。 屋里头,父女俩一开始却在相顾无言。 陈全嘴唇哆嗦几下,才把话吐出口:“乖囡……我的乖囡……她、他们对你可好?” 他对女儿滋润的小脸和身上的宝钗华服视而不见。 而经他这么一问,陈淼竟也当场撇嘴就哭,丝毫不顾及形象。 她怕外头人听见,声音都是小小的:“阿爹我手疼……” 陈全眼前一黑。 陈淼继续呜咽道:“伯府小姐每天都叫我学作画下棋,还要我每天学写字。” 她泪眼朦胧地指控:“可我根本学不会……阿爹,我好笨啊阿爹……” 陈全大松了一口气,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很多:“谁说的,我家乖囡最聪明不过了。任谁见了都说我家乖囡聪明。” 天下有几个父母希望自家儿女吃苦受累?陈全虽不求女儿大富大贵,但也是盼望着女儿能嫁到靠谱的体面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安康一生。 可女儿的外貌又生得太过分了些,着实让他这个糟老头子放心不下。 但陈全是日也怕夜也怕,最怕的这一幕,似乎终究是来了。 多年前的噩梦,仿佛又有了重演的一天…… 陈全握住女儿的一双小手——自闺女长大后,出于避嫌,他也鲜少再很是亲近地碰她了——老人嘴唇哆嗦几下,脸上裂开的皱纹让他的笑容尤为难看:“乖囡你乖,你要听话,要是……要是真的碰上了贵人,也好好听话,啊。” 想来……依女儿的容貌,还有这些天来对照他们父女的待遇,这家人不会教女儿碰到那些遭践人的事。 陈淼抬头,清凌凌的眼神中含着湿气,似懂非懂。 陈全长叹一声。
第5章 皇帝是一个很无趣的职业。 起码对容凛来说是这样。 他自一出生就身患疴疾,但因着母后手段卓著,还是轻而易举抵住前朝微弱的反对之声,顺顺当当地被立为了皇太子。 不过也属实至名归罢了。大概也是因为常被御医嘱咐动心忍性,容凛自小就显得非常沉稳靠谱。他天生聪慧通达,任何东西一点即通,三岁识字,五岁即可写文章,太医日日请脉,都找不出任何他过度耗费心力的痕迹,常年被朝臣夸得天上地下万中无一。 容凛现年刚刚及冠,他十五岁即位,到现在已经执掌朝政整整六年。 当然,太后强势的母族也一度令容凛头痛。 他皇考奋三世之余烈,雄才伟略,役万民以筑长渠,通邺、周二水,渠成沃野千里,此后两岸再无大水之患,更终奠定成虞朝仁政鼎盛之基石。 只是到了晚年,却难以避免地刚愎自用,骄奢淫逸。 及至先帝,元后贤良,后宫平静,他对女色的兴趣又着实不大,却好华服乐舞,又好行宫,好奢侈——劳民伤财不说,前朝大权旁落,门阀势起,党争日烈,他也不管不顾,端的是个十足十的昏君。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由容凛的母后芈氏代为摄政,其家族也随之煊赫一时。 门阀意动,宗藩不逊,后族势大,然则一切在此后御极的容凛眼里,都好似黑白分明的棋局,其态势优劣一目了然。 他令芈氏旁支子弟坐镇中书行走,以对抗以右相为首的门阀一派——新贵嘛,总是跃跃欲试将旧贵族拉下马——恰如亲政的头一年里,容凛看似多数时间看朝中几人争吵不休,实则四两拨千斤,有时直到末了,天子先前落下的看似毫无意义的棋子才忽然杀出,顷刻间颠覆全局…… 他君临天下,心怀苍生,治大国如烹小鲜。 或许正如太常所言,天地万物皆由命数,而容凛就是那位应天而生的一代明君。 时日久了,容凛心里也开始点头,有点认了太常这句话—— 做皇帝也许无趣,但,看着治下政通人和、大有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之势,容凛又觉得,由自己做这个皇帝,可能是会比其他人来得好些吧。 容凛初登基,御史弹劾芈氏子弟纵马行街,伤人无数,其本意在党争,却遭堂上容凛突然发难,他借机整顿勋贵子弟们的乌烟瘴气,罢黜无数。 数年下来,众人皆知今上虽杀伐果断,但并非滥杀无辜,相反,十分仁爱百姓。 这日,容凛微服出巡。 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次数不多罢了,京城中消息灵通的人家自然晓得谨小慎微。 容凛身修八尺有余,长相更是集中了先帝和芈后的优点,眉飞入鬓,俊美绝伦。 他的气度样貌实在超群,引来瞩目者无数。 当今虽执政寥寥数年,却广开言路,执政清明,一扫先帝所在时的渐颓之势。而在此风气下,建邺女子也多都大胆热情,街上看人也毫不避讳,频频瞥头笑语。 容凛并不以为忤,但大抵也有这个原因在,他出巡向来不会长时间停留在外。 他折身进了一家酒楼,据说是传承了上百年的老字号。唔,然则之前手下人通报过一声,这家店距离百年老店,也就还有个五六七八十年吧。 不过这处倒是容凛很习惯呆的地方之一。欣赏过一阵窗外的歌舞升平,消磨了许多时光,他作势欲走。 “公子——”没走出几步,千牛卫中郎将李雎突然出声。 李雎话音刚落,楼梯口突然冲出个妙龄女子。 她下半张脸虽蒙了张面纱,但可见妆容曼妙,额间点一记朱砂,眼角处竟还别出心裁地不知用金粉描出一朵桃花,蜿蜒而下。 可如此送上门的“艳遇”,却惨遭不解风情的千牛卫一脚上前,举剑格挡住了她的投怀之势。 “哎呀——”那少女摔了个彻底,好大一声扑通声。 她眉毛狠狠皱了好几下,才忍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来人瞪大了那双出彩的眼睛,理直气壮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罪魁祸首”卓元斌是武将世家出身,一向方直,虽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对方是在怪罪,当即瓮声瓮气道:“在下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少女不依不饶:“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衙门干嘛!”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回顾剧情伺机许久的苏苑慧。 卓元斌转身看了一眼门外,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他干脆说:“旁边一条街上便有医馆,姑娘可是要诊金?” “谁要你的臭钱!”苏苑慧质问,“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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