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慧又忍不住发呆。 直到她谢恩离开大殿,脑子里仍不住盘旋着陈淼方才的笑容。 说起来,这竟然是她和原文女主的第一次对话。 然后,苏苑慧忽然默默地意识到一件事:女主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如她想象中那般目不识丁、粗鄙无知。 起码从她接待命妇们的一举一动、以及和自己交谈的言语文雅来看,哪怕撇去天生带来的外貌气质加成,也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 女主她,好像真的不是自己想象中普普通通甜宠文的NPC啊。 苏苑慧心跳渐渐加快,陈淼方才的一颦一笑再度于她脑海中慢放,甚至就连陈淼眯眼微笑时那双剪水秋瞳里的波光流转,都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数九天寒,苏苑慧不禁打了个寒噤。 回程途中,她下意识揪住了郝氏的袖子:“娘……” 郝氏低头拍拍她的手:“怎么了,慧娘?” 十几年来,无论这个女儿在旁人眼中究竟有多闹腾,郝氏向来都是宠爱的。 于是苏苑慧一抬眼,就看见郝氏眼中真切的疑问,还有关怀。 她似乎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的夫人们有头也不回就走的,也有许多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统一着装的宫女偶然款款走过。 周围是巍峨的宫墙,坠着冰棱的瓦檐在阳光下闪着光,几乎每一间宫殿上头,都铺了一层银白色的雪。 一如既往,漂亮得就像过场动画。 也许是心底似有所觉,苏苑慧实在没忍住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世界……的女主,和她想象中的真的不一样。 苏苑慧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着又向郝氏重复了一遍:“女……贵妃,真的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总共也不过才见陈淼两面。她见男主的次数都比这要多。而且那两次里,有意无意的,苏苑慧大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男主身上。 郝氏咬了咬牙,只当是女儿的癔症又犯了,顿时没好气道:“你啊,直到今天才终于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终究是放弃在皇宫中训斥女儿。 苏苑慧却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就这样一直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 真的只是如她记忆中的那样,就只是一本书吗? 一时间,苏苑慧悚然而惊。 * 冬节这天的大朝会终于过完了。 晚上回到昭阳殿,帝妃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一天真的累。 刚沐浴更衣完毕,陈淼就端来了一碗红糖姜茶给容凛:“喏,陛下,这是你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天寒地冻,注意防寒。” 她看着容凛,十分得意地抹了抹嘴巴:“我刚回来就喝光了!” 见眼前人没有立刻动作,陈淼立马虎视眈眈地盯住他,强调地说:“我尝过了,甜的。真的。” 于是容凛定定地看贵妃一眼,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实际上,陛下自有记忆,便喝了这么多年的汤药,早就对苦味免疫了——这里的免疫,是指陛下虽然不喜欢苦,也不喜欢吃药,但又知道实在避无可避,干脆就从不拖延。 可陈淼可是每逢冬季就要为阿爹去医馆买药的姑娘,自然深知其苦。于是就跟哄自家老父亲似的,但凡是跟药字沾点边儿的东西,陈·健康宝宝·淼就心疼又同情地递过来甜的东西。 容凛看着单手托住下巴面露欣慰的少女,眼神里不禁流露无奈: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究竟是给了自家爱妃怎样的错觉,才会让她总觉得自己,咳,弱不禁风? 容凛想了想,说:“淼淼,最近你似乎拜佛次数有点多?” 陈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要这样的——阿爹说,做人要厚道,要……哦,就是那句话,咳咳,做人要饮水思源,要惜福,还要有悲悯之心。所以,人要做好事,才会有好报!” 她拿自己暖呼呼的掌心贴着容凛的,说得很认真:“每逢冬日,一天冷过一天,穷人家也总是难捱。只陛下和我将钱投入善济所,救济无产无业难以为继的苦寒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陈淼说着说着,就不自觉苦了一张脸:“唉——要是风调雨顺就好了。求神拜佛,说来不过是求个心安。” “……叹气做什么?”半晌,容凛替她拂去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轻声笑,“淼淼你不也常说,尽力而为就好了。” 陈淼摸了摸鼻子,很快就又打起精神:“也对!” 于是她又重新开开心心地扯着容凛的手掌荡来荡去,聊起了其他话题:“今天,虽然李嬷嬷她们也帮了忙,但我也很认真学过接人待物。比如封赏苏小姐的懿旨,就是我自己拟的——是不是进步特别大!” 可话刚脱口,陈淼又莫名后悔起来。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如今身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享了待遇名头,自然也要把任务担子挑起来,她才做出一点成绩,就巴巴地向陛下表功,嗯哼,好像是有点太张扬了。 于是贵妃娘娘忙描补道:“我每天都可忙了,要处理宫务,还要背诗词学经义,阿爹他老人家都说我怕不是要考个女状元呢。” “确实。”容凛点点头,被她刚谦虚不过须臾就又忍不住重新自得的表达逗笑了,“淼淼真厉害!” 陈淼语气很愉悦地说:“再过几日,就是母后生辰。我已经跟母后商议过了,也事先透了口风,到时候好在宴会上举办一些活动,再找些人募捐。” 容凛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神含笑:“善!” 陈淼想了想,又说:“那之后,我还想出宫去。”她吞了吞口水,犹犹豫豫地说,“陛下就当是我嫁人之后回门,好不好?” 陛下自然是无所不应:“好。” 这下贵妃娘娘彻底高兴了,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对不对,是陛下金口玉言!反正陛下你答应我了,这件事肯定就是板上钉钉,不准改了!” 陈淼想了想,又得寸进尺地说:“不过,我要先预告一声,反正五日后的宴会上,我是不大喜欢陛下舅舅家的两个小姐的,到时候,我不想和她们说话。太后娘娘在也一样。” 容凛没料到还有这事,不过想也知道原因是为什么。 他想,自家贵妃终于知道在意往日那些“觊觎”过她夫君的人了,亏他见陈淼一贯在母后面前模样乖巧,言笑晏晏,竟是毫不发作,一时都分不清她是不在意从前,还是根本就没懂。 正想着,小姑娘欢快地扑进他怀里,拉起他的手,继而高高兴兴地小声在他耳边说 :“嗯,陛下,我们今日——早些休息吧!” 说罢,陈淼抬头望来的眼神,似乎蕴有满天星辰,羞涩含情。 容凛懂了。 一晚上他都对自家爱妃从善如流,如今自然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第53章 却说陈全那边。 早在冬节之前的十几天,他就又开始散财,比如趁着学童们放假给老家村里翻修学堂啦、再为学堂多聘请来两个更有名的教书先生啦,听老友安有福的建议在京城东坊寻小铺面开个店面啦,等等。 实际上,作为当今独一无二、名副其实的国丈爷,陈全所面对的情况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复杂,什么来自各路大人贵人这个诗会那个酒会随便哪个宴会的请帖,陈全都想象不出,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哪怕连赏个梅花,都要不乏矜持地朝这家那家递张帖子呢? 好在管家张勇耐心地解释,说是人家想要结交。 陈全顿时了悟——原来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果然行事周到,含蓄知礼。 不像往日他在村里、和安有福等人交往,想到时敲个门找人就是了。 可是接下来,令陈全没想到的是,竟又有人络绎不绝地登门,争先恐后或露骨、或暗示地表示,愿意为他送财送股送金送银,甚至还有打定了主意悄悄送暖床人的,唬得他老头子险些当场就不会说话了,全靠管家张勇颇有眼色,还能说会道,三两句将人打发走。 转头陈全在家里就给早逝的妻子四丫和陈垚多上了两柱香。 要知道,他老头子都五六十岁行将就木的人了,脸上的皱纹都已经恨不能揪几层皮下来,怎得竟还有人给他送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这这……要说出去,这一张老脸他还能要吗?! 不知自己正被外人暗地嘀咕“穷人乍富”的陈国丈,就这样慌不择路地闭门谢客了。 但还没等张勇琢磨好该怎么酝酿出说辞,陈老爷心情又美了——宫里头贵妃又给他送东西了,除了一如既往吃食上的东西,陈淼还特地挑了好看又实用的皮袄和皮靴。 此外,她还给老爹亲手抄了经书,自写了几副过年的对联——陈全一看,当即打算好要将其贴在他们一家人居住的门窗上。 陈全喜不自胜,红光满面地忙唤张勇招呼好宫里的来人,请人家下去喝茶吃点心。 几个披着厚厚冬衣的内侍既是接贵妃的口谕出宫,再说如今陛下后宫也只有贵妃一家独大,因而他们面对国丈爷时,自然表现得从善如流,笑盈盈地谢过后,就跟着张勇去后院里小憩。 “老张,老张!”陈全有模有样地捋着特意修剪过的胡子,学着记忆里进士老爷们文绉绉的姿态吩咐下去,“你将这些吃的,分出去些,跟往常一样,好送给京城村里的老人,还有咱家几个相熟的朋友。”就比如说李肃李状元等几个读书人、还有老友安有福等。 陈全可谓是非常满意张勇这个管家——不单身形高大,看上去就可靠,还写得一手好字,落落大方,理事清晰,张勇将府上下人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连那些陈全看不懂的走礼单子都处置得明明白白。 陈全又往门外台阶处的一层雪瞧了瞧,心觉今年似乎比往年还要冷些,便又道:“对了——赶明儿,不,就今天吧,你再往善济所拉一车米,一车面,买了送过去。” 张勇微微一愣,立刻回说:“是,老爷。” 打今年下过了第一场雪,自家老爷可就琢磨着施粥送菜了,善济所自然更没落下。 还别说,张勇过去当暗探低调了这么多年,还挺喜欢如今这种在人前露脸的活动的,尤其是当他跟在陈全老爷身后、捋起袖子用舀子给人盛粥的时候,迎着诸多人感激涕零的目光,张勇每每都觉得自己在普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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