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好生发挥出了正经老爷的派头,陈全才转头,美滋滋地摊开闺女寄过来的东西,自顾自欣赏了半天,之后,可能是出于有些寂寞,他又主动找观众开始显摆:“老张,你看,淼淼她……” 张勇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咳!” 我的老爷啊,您在家里时倒也不是不可以放松,但您可得千万多注意,别随便在外人面前说娘娘的闺名。 陈全:“哦哦,是得叫贵妃——贵妃这——才学了多久的书,字就能写得有模有样的。” 张勇便走上前探头看了几眼:的确,单从贵妃这样的初学者来说,这手字进益可谓是相当大了。 见得了管家认同,陈全更高兴了,表情自得道:“我就说,我闺女从小就聪明,要不是学堂收男不收女,我家乖囡也未必不能考个状元!” 张勇赞许道:“老爷说得在理。” 他并非也在赞同贵妃天资奇高到如此地步。事实上,张勇心说能长成贵妃那个样子,就已经不能再是凡人了——只不过,身为由暗转明的千牛卫前暗探,张勇当真知道不少京城才女,其才华胸襟不输男儿。 陈全唏嘘着唏嘘着,不由又回想到了些许往事:“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年,我也不是没想过找几个好先生教女儿,认认字也是好的,不都说人大家小姐都得是‘知书达理’吗?只是阴差阳错,唉……” 说起这件事,陈全就忍不住有些来气:想当年,他前脚诚惶诚恐地邀了位年岁颇大看上去也颇有涵养的秀才公,来指点他该如何入门认字读书,哪知后脚陈全载着女儿划船湖上,意外被那道貌岸然的秀才瞥见了女儿真容—— 天杀的色胚!可怜那时候他女儿,才十岁出头…… 时至今日,陈全想起来还要气得发抖:要不是他警觉,见其眼神不对就迅速撑了船杆跑路,尔后又及时搬出李肃李相公的才子名头吓唬人,还有李相公的信物在身,还真保不准那色胚要做些什么。 也是自那之后,陈全就愈发精细地掩住女儿的容貌——且不说这说不准是喜好特殊还是见色起意的秀才只是其一,尤其京城这种地方,高官勋贵遍地走,个个都觉得自己惹得起事,即使新陛下似乎治下清明,但是,哪怕他们父女碰上有那么一两个混不吝的,十有八九都是惹不起…… 不过,说来真是苍天有眼,到头来那秀才乡试屡次不中,反耗费了大半家财,据说后头当了教书先生,却被揭发误人子弟,此后便郁郁卖房回乡了。 想到这,陈全不由眯起了一双眼睛,笑呵呵地想:果然,人在做,天在看——这做人啊,就得无愧于心! 如今作为一名称职的管家,张勇默默听了半天老爷回忆当年,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叹气的,并不曾发表意见。 毕竟陈全左一句女儿右一句乖囡——张勇当然明白,自家老爷这是想女儿了。 陈全和陈淼这父女俩,虽说并无真正的血缘,但寻常父女都不一定能赶上他俩相依为命多年的感情,有朝一日陈全将女儿嫁出去了,可不得眼见着要一个人孤零零过年? 内侍歇脚完毕,前来告别,要回宫中赴命。 陈全忙出门将人送走。 陈老爷望着府上忙碌的诸人,思念着自此长居宫中难得出的女儿。 好在陈淼也是这般想心意。 因此,冬节过后没几天,她就携着陛下出宫来看望空巢老父了。 * 陈全老爷都被唬了一大跳。 他怔了好半晌,才斟酌着开口:“这,淼淼……啊不,贵妃,又回家来啊?” 这、这招呼都不打一声,怎么女儿女婿忽然就敲门了呢? 陈淼半点不恼,只是看着啊点笑,眉眼弯弯,说话时嘴角也微微上翘,看上去就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轻快道:“当然是想阿爹了啊!” 陈全这个女儿控,立马便将先前的意外完全抛诸脑后,转而真情流露,全都化作满脸的惊喜。 他笑开了花,穿着厚厚的衣裳将女儿女婿引进了门,招呼管家关掉窗户,送上点心和水果,又吩咐厨娘准备好饭好菜,布置完了一切,这才回头殷殷问道:“这时候回家来——是得吃上一顿饭才走吧?” 容凛忍俊不禁,深觉自家岳父颇有些神奇之处。 陈淼都没想到自家阿爹还能这么问,她瞪大了眼睛:“当然啦!” 陈全当即乐开了花。 这会儿张勇当仁不让地也站在了正厅里,他看着自家老爷那副模样,一时间只觉得,那熟悉的牙疼感觉又来了:我的老爷哟,您老人家那可是陛下、陛下啊!您的态度就跟寻常人家亲眼看女儿女婿回门似的,模样亲热得不分尊卑,半点不见谨慎的。 但这跟陛下的态度分不开关系。 陈淼高高兴兴地将带给阿爹的礼物递了过去:“阿爹,这可是我新写的红字。” 她殷殷嘱托:“到时候,您记得把它连带着我之前命人送来的经书,一道烧给阿娘和土土哥。” 陈全也是一脸敬畏:“行。”当下极有派头的一挥手,“老张,先预备上!” 容凛不免生出些好奇,便轻咳一声:“请问,岳父和淼淼这是?” 陈淼就很热心地解答道:“母后她老人家不是就信佛吗?还虔诚抄写了好多本经文,然后烧给菩萨。我看母后都这样做,肯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再说了,作为自家人,阿爹的字如今还写得不算好,我亲手抄的,到时候要是烧给阿娘和土土哥肯定比旁人更灵验。” 陈全听了不住点头:“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还是淼淼考虑得周到。” 陈淼颇为自豪地扬起脸:“而且,陛下你之前不是也跟我讲过,在民间还有这么一种说法——读书好考功名都是宿慧,所以前世积累,人转世后才会聪明得不得了。” 贵妃娘娘一脸的深思熟虑,深沉道:“如此,爹以前就常说,人这一辈子须要做许多功德,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而我这边,就再多给阿娘和土土哥多烧些文学大家的佳作和诗篇,时不时再给文昌帝君和文殊菩萨多送点香火——” “那么,阿娘和土土哥下辈子岂不是就也能有宿慧?可以读书识字考功名了!” 容凛:“……” 陈淼洋洋得意。 容凛缓缓点头:“倒也有些道理。” 他不由心说:爱妃啊,你总是说岳父他老人家太信奉神佛之说,可如今我才发现,爱妃你也不遑多让啊。 而另一边,陈淼每说一句,陈阿爹就要点一下头,一直到陈淼说完,陈老爷满意地赞叹道:“乖囡,还是你想得周到!” 陈淼犹觉不足,对着阿爹谦虚道:“我如今写的字还不算太好,但今后我肯定会越写越好的!”
第54章 饭毕,操心的陈淼见老爹坐在暖熏熏的屋子里,笑得开怀,不知怎的,一种感怀的欣慰油然而生。 她高高兴兴地说:“阿爹,我给你捎来的衣服你已经穿上了啊?这皮袄的花色是我亲自挑的,棉衣还是我特意找宫里师傅学的新花样呢,你看,这个袖子露出来的花纹,是不是就跟我以前给您绣的不一样?” 陈淼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爹今天穿的是她送来的新衣裳。陈淼还心说,自己和阿爹可真是心有灵犀。 而且,要不然说人要衣装——虽说她阿爹因为多年的打渔劳作晒得皮肤黑红,但如今胡子这么一留,再被这石蓝色棉袍这么一衬,竟还真显出几分文雅气质,跟那富贵人家精神又气派的老太爷一般。 陈全闻言,这才知道原来是真出自闺女的手艺,忙低头去认:“哪里哪里?哦哦,果然不一样。” “我家淼淼果然心灵手巧!” 他老人家回过神来,赶忙问:“想必你也孝敬过太后了?” “当然!”陈淼肯定地回答,然后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您今年还腿疼吗?” 陈全连连摇头:“不疼了不疼了,这个冬天过得这么舒服,我这双腿也懂事,不怎么疼了呢。” 陈淼心里半信半疑,面上还是表现出全然听他老人家话的模样:“那我就放心啦!” 贵妃娘娘决定,临走前她一定要好好问过家里的管家! 谁知都给阿娘和土土哥上了香,说过话,直到临走,陈淼也没能在阿爹的眼皮子底下找到张勇,相反,她还悄悄被陈全拽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 陈全神神秘秘,细看且还含着十分的羞窘难堪,期期艾艾地说:“乖囡啊,你如今,是不是……咳!” 陈淼十分关心:“阿爹,有什么事?”什么话竟这么难说? 陈全不得已,举起袖子挡住了半张脸,尴尬道:“嗯,那个,乖囡啊,爹就是想问问你——你,怀上了没?” 咳,这种话题,他一个当爹的,可真是有些……若是孩子她娘还在,就好了! 陈淼实在意想不到,一时大窘:“还没。” 听了这回答,陈全是放心不是,说担心也不是:“没事!咳,爹,就是、就是问问……闺女你放宽心,你和陛下都年轻,不着急!至于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陈淼听得点头:对的对的,她就是这么觉得的;而且,依她端陛下的态度,陛下似乎也不怎么着急——因此也就没将其放在心上。 * 回宫的路上,容凛也见陈全神神秘秘地找上贵妃,就顺便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淼顿时脸红,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陛下,嘟嘟囔囔地说了:“夸我聪明,夸我手巧,夸我有心……” 容凛见状想笑,他拿手握拳抵在唇边,好一刻才忍住——他可是在宫里亲眼见过,就先前贵妃捎回家的那一篇经,前前后后她认认真真手抄了一个多月,才拿出一篇发挥水平最高的,期间还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又写错上一个字,毁了来世阿娘和土土哥的前程。 “陛下,”陈淼转了转眼睛,辩解道,“阿爹对我,向来是爱屋及乌,说句关心则乱也不为过。史书里不也说过,‘吾与城北徐公孰美’这样的典故?——阿爹私我、偏爱我,小时候我编个花环,在阿爹嘴里都是那方圆十里最好看的。” “嗯。”容凛不由轻笑出声跟着点头,“爱妃学习进度倒快。”说话时连典故都能张口就来了。 陈淼得意地笑了,又嘀嘀咕咕地说起今日回门的感受:“我这回见阿爹,他老人家看上去可比以前年轻多了,就连说话做事,都文雅许多,唔,想来他也是跟我一样,找人刻意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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