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顿,回想到阿爹今日的做派,越发觉得自家老头姿态可爱,忍不住窃笑了几下,才继续道:“不过嘛,他老人家还说,如今这日子就是过得太富贵、太清闲了,他反而觉得很不自在,便寻思着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不如……”陈贵妃苦思冥想,半晌道,“建议阿爹养只猫?” 饭前,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阿爹就说起了安有福安大叔一家的近况,还说起自己要开间铺子的打算。 而说起安大叔,陈淼一下就想起了他家那条机灵的大黑狗,小黑——事实上,小黑就是安大叔他岳母在丈夫老死后抱养的,她老人家过身后,安婶婶想念母亲,便主动提出要接了小黑回家养。 毕竟,陈全早年为了陈淼这个女儿,也为免旁人打自家女儿主意,咬死了不过继,对外声称自己死后家产全赔女儿。 这番回门,陈淼虽高兴父亲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内心却更见不得老父孤身一人在偌大的府邸中了。 陈淼是这样想的:给阿爹养一只像是绣虎那样又懒又馋……咳,又温顺又勇敢还能找到小主人的猫咪,也不错啊。 陈淼就这样一直蹙着眉盘算,容凛则眉眼舒展,安安静静地含笑看她。 这会儿闻言,他终于忍不住出于好奇,问道:“爱妃,你怎么还想出这么个主意?” 陈淼一时怔住了:“……也对。” 陈淼又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回忆起早年父女二人在乡间见到野猫时,觉得自家阿爹的态度似乎并不如何亲近:“那不然,还是养狗罢?”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阿爹以前总跟我念叨,说‘鸡来穷,狗来富’。这样,哪怕我有朝一日嫁了人,他叫我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他就在家里养上一条狗,给它起名叫富贵!” 富贵…… “嗤——咳!” 容凛只觉得,此时自己幸好没在车厢里喝茶。 陈淼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些烦恼、又有些委屈地问容凛:“阿爹说的!再说了,富贵这名字多喜庆啊。” 富贵——听起来就很富很贵气啊!难道陛下是在嫌这名字土? 陈淼蹙眉苦思了一阵,方才灵机一动,击掌振奋道:“‘况君秉高义,富贵视如云。’这可是白乐天说的!” 陈淼自信满满:看见没有?富贵这二字可是很有出处的,一点都不土! “是,是!淼淼。”容凛失笑,侧过脸笑了一阵,才转头回来朝她致歉,“是我疏忽贵妃近日进学的诚心了。” 但笑过之后,容凛自然也看出陈淼的隐忧,他抬手扶住她,宽慰道:“淼淼,你若是担心,便直接叫御医定期过府,给他老人家看诊,然后回禀给你就是了。” 陈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然接受了:“那就谢过陛下了。” 容凛觑她犹豫的脸色,联系起她方才的话,意识到什么,便笑了一声:“‘况君秉高义,富贵视如云。’——你这句诗用的极好。且不说你父亲是孤的岳父,也就是当今国丈,叫御医过府看诊,本就是应有之义。再说,如今京城上下皆知,岳父素来喜行善事,那么,他老人家自然该得善果。你倒也不必担心那些朝臣弹劾。” 一时间,尤其是容凛在心里对比了自家几个舅舅过去的作为——芈后早先可没少给几个幼弟擦屁股,为此,还精心挑选了几个有口皆碑能管束人的弟媳过去——顿时对陈全这个岳父的人品生出了更多的认可。 闻言,陈淼却很有些不好意思:“咳,这个嘛……” 她期期艾艾地说:“我给阿娘进香的时候,阿爹就还说来着——” 陈淼叹了一口气:“阿爹说,他总觉得最近这几年,我们家过得有些太顺利。先是阿娘和土土哥雪冤,尔后便顺利入了道场;之后三年,得阿娘和哥哥保佑,我们父女俩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如今我还成了贵妃,阿爹也摇身一变,做了富贵老太爷。” 尤其陈淼这个贵妃的含金量,还板上钉钉、堪称前所未有的高。 陈淼低着头,讲话讲得小小声,但语气很认真:“所以,阿爹就说,他一定要散财!普济众生,行善积德,给阿娘、给哥哥、给我、也给自己祈福,免得家里来日遭天谴。” 容凛:“……” 半晌,容凛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也好,也好。” 容凛觉得,他好像错了。 原来岳父和淼淼你两个人之间,更迷信的那个,果然还是岳父他老人家。 * 转眼,除夕临近。 因着一年一度盛大节日而兴起的热闹,建邺城中的坊市又变成了一座不夜城,无论朝哪边看,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花团锦簇,人头攒动。 当然,巡守的禁卫也多了相当不少。 虽然还未到除夕,但卖灯的商户已经将各式各样巧夺天工的灯笼提前挂了出来。 方蕴兰远远就瞧见了只黄灿灿的凤凰灯高挂台上,一眼望去,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兰儿,你在看什么?” 方蕴兰这才收回视线,顺口回道:“看凤凰灯。” “你喜欢那个?”方羡顺着她刚才望的方向看过去,“今年因为贵妃的缘故……”说起这两个字,方羡不禁有些晃神,直到看到妹妹暗淡下去的脸色,他才重新定了定神,继续解释道,“不少摊贩都不约而同摆出凤凰灯,倒还真有许多女儿家想买回去,蹭个好意头。” 所谓好意头,无非是盼望着……家里有人能如贵妃一般,飞上枝头做凤凰。 还有一缘故,便是贵妃神仙样貌,又传的神乎其神,引得诸多世人心向往之。 “这凤凰灯前头围的人可真不少。”方羡有些踌躇地说道,“不过兰儿你放心,就算哥哥我不一定能赢的了,但我还有许多好友,这么热闹,此时他们肯定也在附近。” 这灯,光想要砸钱,可不一定能买到手,到时候少不了猜灯谜、或者做诗题赋。方羡书画水平也算佼佼,但还真没有信心一定能将其赢到手。 方蕴兰摇摇头:“不用了。” 说来方羡也算是个好哥哥了,他晓得妹妹如今心情不好,便有意要逗她开心,一直有意在哄人,又是花钱又是买灯的——前些日子,方淮和周氏拗不过方蕴兰,又见女儿说的不无道理,才终于勉强同意了女儿想和叶氏联姻的想法,谁知传话过去,却被叶慈对头给拒了。 这时,可不止是方淮和周氏油然生怒了,方羡也气的不轻。方蕴兰心高气傲,他又岂能不是?虽说这事到底没传出去,没多少人家知道,但方羡更是忍不住怒骂那叶家小儿不识抬举。 偏儿子考中了进士又拒亲的叶家表示也很为难:伯府累世勋贵,女儿自然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家世教养、人品相貌,样样出众,但也不是我们不想娶贵府的小姐,只是我家里是真生了个孽障啊——进士及第,这倒霉儿子不想着如何发力为官做宰,他、他竟一心想着要出家啊! 方家上下:“……” 对方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方家人还能怎样? 见妹妹还是怏怏不乐,方羡安抚说道:“姓叶的那竖子,是他有眼无珠。母亲不是正给你物色合适的对象吗?届时,依咱家的家世,定给妹妹你找到四角俱全的如意郎君!” 方蕴兰颇有些难过地低下头,轻轻地说:“哥哥,你不必说了。道理我都懂。” “只是,我实在意难平——” 她望着远处那盏栩栩如生、熠熠生辉的凤凰:“淼淼妹妹被封为贵妃,实在是令我忍不住感慨世事无常,但是,竟然还有许多人笑我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我跟看笑话似的,亏我往日还把她们当姐妹——” 闻言,方羡顿时想起妹妹可没少冲自己抱怨,她那些手帕交里,昨日谁丢脸了,今日谁又和谁起冲突了,便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见妹妹似乎边感慨边伤怀的真心,只好把质疑尽数咽了回去:“咳。妹妹说的是。” 方蕴兰则继续道:“如今女儿皆羡慕贵妃,便是买下这凤凰灯,也是想要以身代之。” 她眼神幽幽,此刻言语间,竟显露出十足十的真心来:“是啊,这世间的女儿家,谁不羡慕贵妃,又有谁能……” 又有谁能不嫉妒她—— 倾城倾国的容貌,富贵滔天的权位,还有举世深情的伟岸丈夫。 方羡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如画如仙绝代佳人的一颦一笑,顿时叹出一口气,不禁又用怜惜的语气说道:“但贵妃曾经也是命苦……” 方蕴兰胸口一窒,侧目时都没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她,恨不能大力摇晃亲哥哥的脑袋,对着他大声尖叫—— 我才是你亲妹妹啊,我才是! 你该心疼的到底是谁! 方蕴兰竭力压抑难言的胃痛,只得暗暗用力运气,过了好半晌,她才维持着先前的语气,继续幽幽道:“哥哥你也是个男人,想来要比妹妹我,更清楚你们男人的想法—— “即便哥哥你,心里也愿意将妹妹我嫁给一个同你一样到处寻花问柳的男子吗?” 这话一出,方羡难免有些面红耳赤,吭哧了半天,竟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方蕴兰便叹道:“哥哥,我是个女儿家。” “至于我当初为何要向母亲拒绝了那康玉辰,无非就是想找一个人品端正、知冷知热、又文雅体贴的丈夫。” 这正是她先前非要找上叶相家旁支族亲的原因—— 依照如今的形势,叶慈这一介二甲进士并不重要。甚至未来攀顶的叶相也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未来数月后,叶慈将攀上齐云山,与道魁玄灵道长谈玄论道! 二人隔着一方石桌,从日出直说到日落,在被玄灵道魁说倒后,叶慈倒也潇洒转身,自此绝口不再言“道”,专心诗书与庶务,直至十年之后,方才松口婚嫁之事。 如叶慈这般,虽说少见,但大虞多的是奇人奇事,不独他这一个。 不顾方羡的目瞪口呆,方蕴兰自顾自将话讲完:“可即便我这等家世,那叶家公子却仍旧看都不看我,只一心扑在他的道上面。” “哥哥,我,实在是意难平。”方蕴兰顾影自怜,看似颇为惆怅与感伤地道,“于是我便寻了许多道家典籍,还去齐云山去寻玄灵道魁——只可惜,我并不曾有机缘见到他老人家——我倒是想知道,这时间之运之道,究竟是如何强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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