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惜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同生共死的好鸳鸯,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 」 说着说着,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气,苏眉低头,灰色石板上居然有黑色的污渍。 站起来才发现那是血,那么浓,粘稠滴答,一点一点,从她两腿之间流出来。 她吓得向后一倒,坐在床上,天青色的床单干干净净,纱帘像少女的睫毛微微飘荡,阳光落到地板上,窗外有清醒的鸟鸣。 「 已经成型了,是个姑娘。 」 门外有人说话,她下床,对着镜子撩起了睡袍的下摆。 一倒狰狞的伤口从小腹一路蜿蜒到肚脐,如一条阴狠的蛇。 门外人还在说话。 「 你往她臂上滴了血,我取生魂犯了戒,我只能下辈子还了;赵小姐,来世相见,上尸下目,命悬一线。 」 苏眉低下头,无声地啜泣起来。 她往前走,走出门去,门外雾雨蒙蒙,两面白瓦黑砖,小巷尽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纸皮灯笼,上面写了一个「 文 」字。 她对着那灯笼喃喃: 「 我要他那一缕魂魄压在桂花树下,生生世世不得满足。 」 「 我要把法和术封在这枚玉环里,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 「 若再来一次,我要做个自由自在的人,读自己想读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 」 .......... 赵家庭院二楼的卧室里,像是一卷胶片开始倒放,被血沾湿的床单开始逐渐变回原本的颜色,所有从苏眉身体里喷薄而出的血,像归乡的士兵,开始缓慢地向她身体里回流。 当床单上最后一滴血也消失的时候,苏眉睁开了眼。 她起身,缓步下楼,古旧的楼梯一点响动也没有。 一楼有浓厚的血腥气,赵家白手握长钉站在屋子中央,血从钉子上滴落下来,李寒寿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赵家白对李寒寿说:「 大师,我被镇八十年,三枚长钉入天灵,今天只还给你一根,不为过吧。 」 话说完了,那枚钉子却一直没有落下来,李寒寿艰难地抬头,两只雪白的手臂从赵家白的腋下伸出,好似捧着一尊塑像,温柔地拖住了赵家白的头颅。 苏眉说:「 赵家白,这一世,你真的应该离我远一点 」。 桂花树在夜空中摇曳,李寒寿坐在树下,80 年前就是在这里,他得了这个名。 「 你和赵太清是不同的。 」 苏眉点点头。 「 我一直阻止你,是不想让你被过去困住,人活一世,应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困在过去。 」 苏眉应了。 「 我此生无憾,最后的心愿就是想用你认得出的样子,再见你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此生最快乐的。 」 苏眉将他额上的血迹擦去,这个清如远山的人看了一眼远方,垂下头去,他的皮肤渐渐干瘪,长出皱纹,身形虚弱。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声鹤唳断在半空,八十年前,他在此处重获新生,八十年后,他亦在此处死去。 至死,他袈裟上都有一只白鹤,白鹤凌云,赵氏太清。 李苑觉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可能需要去灵隐寺拜一拜。 不然为什么每次她值班的时候都有别的同事都碰不到的,甚至有点诡异的突发情况呢? 上次是有人报警说有年轻男女在保护建筑里头开party,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的被户主接走了,户主已经96了,但看着长得不到三十岁,不好意思,这是要成仙了吧? 没想到这个人不但没成仙,反而没过几天就死了,还是死在西湖边上,天呐,她都能够想到这个事情能在社交媒体上能引起多大风波。 新闻传出去了,肯定就有人议论,有人议论,一定就有人来直播打卡,白天不好来,他们就会晚上来,凌晨来这里就会被堵的水泄不通,然后就要出警来维持秩序,避免有人会破坏这里的东西。 新来的同事在旁边不停念经,李苑大吼一声:「 别吵啦!人是怎么死的?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 报警的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李警官突然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上次私闯民宅,然后被李居士,也就是死者接走的那个姑娘吗? 这事儿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 这个女孩儿说她晚上夜骑,听见那个院子里有响动,走过去一看,发现死者已经在树下了。 」 「 她肯定有隐瞒,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 「 这一点已经承认了,那个女孩说她经常去永福寺上香,就和这个李居士认识,李居士还请她吃过斋饭,说永福寺里的里头一个法号世安的知事可以作证。 」 「 这么晚骑车到西湖边上,不也有一点问题吗? 」 「 她说她平时工作压力大经常失眠,早就有夜骑的习惯。经常晚上12点绕西湖骑一圈。手机APP上是有记录的。 」 同事递给他一个手机,里面有一个捷安特骑行APP,记录显示车主的确每周会专门有一天在西湖绕着骑40km。 反正主打就是一个一问三不知。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出现,搅乱了战局。 来的人是个小沙弥,僧袍外面批了件羽绒服,法号世安,说是永福寺的,他们的李居士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大限将至会死在今天,会被一位姓苏的施主,他这位施主有的是一段缘分,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李苑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个小沙弥真的掏出了一封手写的遗书,上面详细记录了自己死亡的地点,时间和姿态。 「 就算这样,小师父,你们李居士也有可能是自杀,这件事我们还是要查清楚的。 」 几人僵持不下,突然同事接到了一个电话,原来是所长。 所长说这个人直接放了,寺庙的事情要有敬畏之心。 李苑不平:「 我们是相信社会主义的,怎么能容忍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迷信思想呢。 」 所长叹了口气:「 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半个小时之前,我就接到了上面的电话,先有了这个电话才有的警情。无论是怪力乱神,还是真的有人,这件事都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把精力用在更实际的地方不好吗? 」 「 警察当久了你就知道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干脆别去碰,你根本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万一粘上了脱着出不来那可就麻烦了。 」 李苑一愣,突然想起来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李居士几天前还是不到30的样子,死的时候却像个90岁的老人。想到这里,她本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时,原本靠在椅子上的姑娘抬眼看了过来,外界喧扰纷杂,她作为关键人物,浑然不觉,肤色雪白,唇色鲜红,瞳色极黑,好似一坐鬼气森森的白玉观音。 她说:「 李警官,可以带我去趟厕所吗? 」 李苑没好气地回答:「 走廊尽头左转。 」 「 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 「 怎么?你还怕鬼啊? 」 姑娘笑了,「 我肚子上粘了脏东西,脱不出来了,想请你帮我看看呢,这玩意儿差点要了我的命呢。 」
第12章 遇鬼 12 六角灯 苏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是如此淡漠,强大,他人不过沧海一粟,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在那些无数个碎片一样的梦里,她曾拖着病体躺在二楼卧室里,窗外的月亮格外圆,月色不算清白,薄云如纱,行行停停,月色遮笼,阴阴沉沉,宛如一张哀怨的脸向下凝视大地。 她用手指将那月亮描摹了几遍,又用食指捏住,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神色,好似那月不过是她掌中一颗略有磨损的珍珠。 她说:「 我让她们把灯笼挂在那颗桂花树上了,你看见了吗? 」 赵家白不答话,在床头俯视着她,好像她是他的掌中之物。 而现在,赵家白的一魂一魄,也不过是她苏眉掌中的一颗略有磨损的珍珠。 她一手卡着他的脖子,逼着他仰起头,一手拿着那枚长钉,对着那薄弱的横膜跃跃欲试。 「 妹妹,你可以把我留下,我能帮你。 」 「 一个80年前的老古董能帮我什么? 」苏眉笑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果你是我,你会留你自己吗? 」 「 我可以给你最极致的欢愉,即便过了八十年。 」 如箭入林,苏眉睁大了眼,惊极反笑,「 果然,把一个男人放到女人的位置上,他就会变成女人。赵家白,你如果没死,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富贵泼天。 」 这个人在各种处境里都能像一条蛇一样游走,即便在最无力的处境,也要抓住一切机会最大化自己的价值。 「 你和我真的很像,妹妹,你方才求我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而且你还需要我,不然你一开始就会杀了我。 」 「 我的确还需要你,我想不通一件事,你为什么要下药让赵太清流产呢? 」苏眉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用长钉划破了他的脸,没有血,只有绽开的皮肤,露出下层的脂肪和肌肉。 「 我只是想让她安静点别到处跑,等孩子出生了再把她杀了,我需要一个理由继承赵家的东西,我一开始就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个孩子, 」赵家白说到一半,突然笑了,「 谁知道她流产是真的假的,可能那个孩子一开始她就不想要...... 」 苏眉怒不可遏,但就在她动手之前,赵家白虚幻的身形里突然长出了黑色的丝线,像无数触手,又好像海浪,混沌翻涌折叠,赵家白脸上显出极致惊惧的神色,仰头开始无声地尖叫。 苏眉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触手,而是火苗。 黑色的火在赵家白身体里烧起来,瞬息之间,这个人已燃烧殆尽,大雪白茫茫,空荡荡一片。 苏眉手里的长钉落在地上。 这世上再没有赵家白,也可能,所有人心里那个温良恭俭让的赵家白一开始就不存在。 北山街派出所女厕所,苏眉当着李警官的面把贴身的羊绒衫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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