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窈又看了眼福吉,明白了为什么李策会让福安在一边伺候,要把福吉派到自己这边来了。 福吉也从余清窈这一眼窥出了含义,连忙道:“真的,也只有我们殿下能忍受的了他那闷性子,你往后遇见了就知道了!” 余清窈笑了笑,并不好评价这位福安公公的好坏,只问道:“你们还是结义兄弟?” 福吉点头,乐呵呵道:“早年我和福安认了赵掌印为义父,自然而然就成了义兄弟了。” 余清窈不由惊讶。 福吉说的掌印可是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掌印,赵方。 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内监,深得明淳帝宠信,更因为替圣上秉笔,朝中上下,皆要给他几分颜面,赫然就是市井里说的九千岁,尊贵无比。 没想到他下面两个干儿子都派到了李策的身边服侍。 不过也是,从前李策是太子,是储君。 掌印在他身边加派自己人也是寻常,不过如今太子已被废,而这两人明明有门路可以离开禁苑却没有走,想来也是对李策忠心耿耿。 余清窈不由觉得,这一刻,福吉的身姿都高大了起来。 * 银杏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叶子不幸脱枝飘落,正夹在李策看的那页书里,他用手指把扇子叶取下,捏在手指里转了几圈,翠绿的叶片在他指尖,也变得犹如翡翠一样珍贵。 可下一刻,他就将那片叶子随意扔开了,再无留恋。 福安为他换上了热茶,垂手退到一边。 “去查过了?”李策移开书,朝他看来。 听见李策开口问,福安才压低声音回话:“是,奴婢去看过了。” 即便努力压着声音,他那属于阉人尖细的嗓音还是异于寻常青年。 “春桃姑 娘从清凉殿出去后就去了后倒座,和两名婆子聊得投机,似乎并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嗯。”李策并不意外,轻轻应了一声,“那婢女并不是她的人。” “殿下可要奴婢把人撵出去?”福安毕竟是掌印调.教过的人,绝不会想要留下一个麻烦在身边。 这春桃是余家送进来的人,不知道还想刺探什么消息。 “暂时不必,反正过不来几天她也不会想再呆在閬园,到时候主仆二人一起送出去就是了。”李策垂下眼,唇边还含着一抹极淡的笑容。 福安知道他的这位主子高兴与不高兴都是在笑的,若不是对他极了解的人,是辨不出他的情绪。 从来不喜多话的福安今日忍不住道:“殿下没有想过,若王妃想要留下来呢?” 李策身子往圈椅上一靠,轻轻叹了口气,仰面朝着天空看去。 “福安,有谁会喜欢呆在笼子里呢?” 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閬园院墙上整齐的琉璃瓦片。 深绿近黑的瓦片层层叠叠,犹如乌云笼罩在四周,就连晌午的光也未能破开那沉重的色。 福安沉思片刻,双手垂在身前,在热腾腾的茶雾里敛眉沉目道:“殿下说的是,殿下正值年轻气盛,若有王妃常年睡于身侧,于殿下身体有害,不利于调养生息。” 李策轻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倾身取过福安刚刚为他倒的热茶,抬眼就要解释:“我并非是……罢了,你是不曾有这样的烦恼,倒也不必揣测我有。” 福安难得地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笑。 李策放下茶杯,重新拿起书,不远处福吉的声音隐隐传来,他手指持着书卷,往下移开一点,目光正好越过泛黄的纸张,远远眺望到抄手回廊上。 上面两人正一前一后走过。 后面那人步伐轻盈,就仿佛一只蝶翩跹飞过,在犹如栅栏一般密集的柱网里,留下一道道生动的倩影。 忽然间,对面的人朝这个方向投来了一眼,恰恰好撞入他的视线里,两人不经意就遥遥对视上了。 显然这一眼令那少女慌张,她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纨扇,似乎就想举起来遮过脸,旋即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没有用扇子挡住自己,而是匆匆对他屈了下膝,行了一礼,然后不顾福吉的疑惑,提裙越过了他,快步走开了。 李策怔了下,再次轻笑出声。 明明是他偷看了她,最后反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一般。 笑着笑着,李策忽然止住了笑。 重新抬眼看向余清窈,她逃也似的离开,只余下轻纱拂动的背影。 究竟是什么事,亦或是什么人,令她变成这样?
第7章 君子 因为那一眼,余清窈一路心神不宁。 都怪她鬼使神差回头,要不然怎么会被李策抓住她竟然在偷看他。 这要如何解释才好。 余清窈愁眉苦脸,手指都快攥断纨扇的竹柄。 “……王妃,前面就是前院了,咱们殿下虽然不常出前院,可是说到底这也是閬园里头的,王妃若是有空,可以来这里赏花,这两棵垂丝金海.棠可是金陵唯一。” 余清窈本来兴趣缺缺,可福吉赞不绝口让她还是撑起眼,这一眼,就被那如红霞的花海所震撼。 她被喜轿抬进閬园的时候正值夜晚,还凄风冷雨,她光顾着缩在轿子里瑟瑟发抖,哪有闲心闲情挑开窗帏朝外看,这就错过了眼前这美景。 “好美。” 不用福吉再请,余清窈自己就走下了台阶,往那两棵如云如霞的垂丝海.棠花树下走去,她仰头看着头顶垂下的花伞。 粉花金蕊,翠叶点缀,像是朝霞绚丽,浓淡的颜色变幻莫测,美不胜收。 “从前宫里的公主、皇子们都爱来这里观赏……”福吉很是得意,“如今这美景,就属于王妃一人啦!” 福吉正说着话,离着两人几十步开外,閬园院门处传来了争执声。 有一道女声格外高昂,直冲过院墙,扑倒两人耳边。 “笑话!本公主在这宫里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父皇若是知道你们敢拦住本公主,定然会狠狠治罪于你们!” 另有一个较弱的男声低声下气道:“……回禀公主,卑职也是奉命看守禁苑,不得违抗圣旨,还请公主、郡主莫要为难在下!” 余清窈知道,閬园外一直都有人看守,是不许人进出。 不知道外头是哪位公主,竟然想要闯入。 余清窈向福吉看了过去,福吉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华昌公主是个难缠的,她身边的那个郡主更是不好对付。” 福吉知道公主和郡主的底细,所以庆幸这紧闭的閬园拦住了这两位主。 他双手合十,眼睛朝天翻:“但愿她们二人进不来,要不然閬园的清静就没咯。” 是华昌公主?那她身边那位定然是兰阳郡主了。 从前余清窈也知道这两位,这对表姐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好的比亲姐妹还好。 外面的吵闹过了片刻才消停,但是深知这位公主脾性的两人都知道,平静是短暂的。 这一闹,余清窈对参观閬园的兴趣少了许多,随着福吉走马观花地把其它地方也参观了一遍,就花去了半个时辰。 閬园是三进院的格局,清凉殿是主殿,也就是她与李策的寝殿。 清凉殿外的院子是李策常待的地方,也是余清窈去的最少的地方。 因为福吉交代过,李策看书的时候喜欢清静。 而李策一天几乎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看书,只要天光明亮,他就会坐在树下,翻看那成堆的旧籍,孜孜不辍。 有时候他不看书了,就会铺开宣纸,挽袖挥墨,耐心细致地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墨字。 虽然余清窈不是一个聒噪的人,但是她觉得自己不出现在李策面前,才是尊重了他爱清静的习惯。 后院里还有一片小池塘,里面种了荷花。 不过还未到季节,碧蓝的 水面只冒出零星的尖芽,犹如工艺不精的镜子,在镜面平添了几个凸起的棱角。 若是到了夏日,芙蕖迎风展,才有看头。 眼下实在是萧瑟的很。 后院再往后就是倒座房,里面一分为二,分别住着閬园里头的内官、粗使,本来春桃作为王妃的贴身丫鬟,应当住在离主殿近一点的侧座,可是因为李策平日里少有宫婢服侍,没有习惯在侧座安置宫人,是以春桃一进来就给安排到了倒座房里。 不过春桃乐得轻松,没有抱怨到余清窈面前。 余清窈虽没有她伺候,其实也并未添多少不便,因为每日的吃食有福吉送来,她换下的衣物也一并会收走。 宫里有六局一司,除了专门浆洗衣物之外,偶尔还会送来一些新的衣物和首饰。 李策虽然不是太子了,但是依然有着亲王的头衔,一应待遇该少的不会少。 只是没了自由罢了。 不过自由是如今余清窈最不奢求的东西。 她安于平静的生活,只是面对李策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 尤其是在夜晚。 其实閬园里还有很多房间,但是余清窈不能自己提议想要分房另睡,以免让李策以为她没有身为秦王妃的觉悟。 她白日里醒着能安分守己地当一个安静的人,可是睡着后,就不由着她控制了。 何况,她时不时还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梦魇。 梦到上一世的场景。 这一次她在梦里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当父亲将她抱上马车时,她哭得抽噎不止。 一脸风霜的武将用大手抹了把脸,两眼像是吹进了砂石,也是红通通的,他朝着车窗探出来的余清窈道:“姩姩啊,你娘出身名门望族,若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就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边境寒苦,没有良医也没有名药,风餐露宿……阿耶不想你再吃这样的苦,你到金陵去,嫁个好人家……” 我不去! 若她能选,能在一开始就选,她不会来金陵。 可即便是梦,她还是被义无反顾地押送启程。 负责送她去金陵的是她阿耶的营卫,更是她小时候的玩伴,陶延。 她便求他,“陶延……你帮我劝劝阿耶。” 陶延拧起浓眉,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望向她,涩声道:“不行啊,姑娘,您是一定要去金陵。” 她绝望地喊:“陶延,不要送我走。” ——“陶延是谁?” 余清窈被耳畔一道声音唤醒,悠悠睁开眼,四周昏暗不能辨物,她察觉到自己的脸正贴在圆枕上,布料沾了她的眼泪,湿润发凉。 而李策低润的声音再次正翻过圆枕,传入耳中。 他问陶延是谁。 余清窈双手搂紧圆枕,闷着声,喑哑回道:“……是我阿耶的营卫。” 说完这句话,她混沌一片的脑海忽然清醒了许多,她登时睁大了眼睛。 看不清李策的脸色,只能瞧着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朝着她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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