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魏时同一愣。 “后悔什么?” “后悔生下谢绮。” 一瞬间,魏时同有些庆幸,今日不是谢绮亲自前来。 他垂下握着信件的手,站直了身姿 ,缓缓仰起头。 周围人隐约感觉到,节度使的温和有礼 ,似乎在一点点的消散。 神龛中白陶观音,正敛目看向庵堂中的众人。 “你当年若考虑过谢绮半分,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魏时同凝声开口,“日夜与神像对坐,罪孽由他人偿还,你后悔,我却不后悔,谢绮于我,才是神迹。” 他说完,伸手将信封放到桌上,当时他接过时 ,便摸出这是一封请柬 。 谢绮大约想到母亲绝不会坐上高堂,于是试着送来请帖,当面说出成婚的事。 魏时同想了想,还是不要将请帖拿回去,于是伸手将信封放在香案上,关于谢绮的前尘往事,自然不好与卢氏讲,但临走之际,魏时同还是放下了一句话。 “逐鹿城破时 ,周道山府内挖出二十六具女子尸骨,多为凌虐致死的妓伶,你们同意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谢绮会成为第二十六个?” 离开谢府时 ,魏时同回望向谢府,高大府门无声立在雪夜中,令人生出几分压抑之感,回去的路上,他不免回忆起谢绮同他讲过的只言片语,那些往事里,似乎包含了太多的痛苦与失望。 而同时魏时同心中忽然有一丝恐惧,他害怕自己今日的决定,会再次将谢绮拖入深渊。 回到府宅,路过谢绮房间时,魏时同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窗前人影闪动,门板倏然间打开。 谢绮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门,望向路间的魏时同,脸上带着几分期许。 “她怎么说?” 魏时同一怔,思量片刻改口道:“她收下了信件,我告诉了她日子,她没有回答我。” 空庭中,一瞬间只剩风声,在风中,谢绮怅然地笑笑,“谢谢你骗我。” 她了解卢氏,卢氏不会去接信件,亦不会回应,只会跪在观音像前,不应声,亦不会回头。 自那天起,关于卢氏从未再提 ,而关于攻打天子城的事务,二人和自紫云城中的幕僚也商议出了结局。 江银廓收节镇府司的消息时,路上经过魏时同的居所,只见门前正有人悬挂红灯,仆人差役进进出出,正布置府宅,江银廓恍然想起明日是魏时同和谢绮的婚礼。 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江银廓望向大门有些感慨,余光一瞥间,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短衣少年,痴痴望向魏时同家大门。 “看什么呢?”好奇间,江银廓走上前打量少年。 思绪被人打断,少年倏然抬头,“小人是红事店中的伙计,今日前来送货,节度使采办婚事时,买过小人店里的东西,出手阔绰,小人在想,节度使若纳妾,会不会再来光顾小人店中的生意……” 江银廓不禁失笑,又问了一句:“你家店铺叫什么?” “周记红事。” “好,我记住了,等我下次成亲,去你家采办。” 少年笑逐颜开,拱手道谢,江银廓遣他离去,少年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欣喜地走远了。 江银廓来到节镇府司的议事厅,魏时同正在桌前等她,其实江银廓猜到,这次战争自己将去往何处。 魏时同将派遣文书交给她,江银廓低头打开一瞧,嘴角不禁弯起,“果然……” 江蛟为将,而她先锋,而谢绮是这次攻打天子城的军师。 魏时同说:“在瀛洲时你与谢绮联手,如今这样配置,更顺手些。” 江银廓收好文书,等明日吃完婚酒 ,便启程前往甜水河。 正要走,恍然想起路上遇见的红事店的伙计,江银廓又折回来。 魏时同正低头审阅,眼前光影一暗,不禁抬头,发现江银廓并没有走,脸上带着些好奇,仔细打量自己。 “还有事?”魏时同放下文书。 话语在心间千回百转,江银廓终究没有询问魏时同会不会纳妾。 “没什么。”江银廓笑笑,“早些回去,明日还要办婚事呢。” 第二日,紫云城中一辆装饰华丽的车辇缓缓来到魏家府宅,仪仗随从几十人,江银廓站在马车前,掀开车帘,新娘绿色莲纹婚衣加身,发间金翠花钿交叠,朝她伸出手。 作为唯一的“新娘家眷”,江银廓扶着谢绮走下车辇。 咫尺间,江银廓悄声问:“你说,等日后魏时同发达了,会纳妾么?” 谢绮一怔,遮面的扇子轻轻歪斜,露出半只眼睛,瞥向江银廓:“怎突然问这个?” 江银廓小声答:“昨日在门口遇见红事会的伙计,人家已经在问节度使什么时候纳妾,店里好接生意呢。” 活了两世,谢绮本对婚事心怀芥蒂,下车之前一直心绪难安,听完江银廓的话,谢绮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心绪平静下来。 她重新扶正团扇,说道:“人心是管不住的,就算魏时同想,我也拦不住,但我若不想,可抽身离去,他也拦不住我。“ 门的另一端,魏时同在等她,二人并肩而行,走入厅堂,紫云城中的德高望重的名士,亦是城中的官员,为二人主持婚礼。 行拜礼时 ,谢绮与江银廓对望,弯腰的瞬间,都在对方口中听见一句“共成大业”。 那是昨夜,谢绮去叩魏时同的房门,二人达成的约定。 礼成后,二人面向庭中,拜谢来宾,而就在此时,人群中一道人影忽至,瞬间来到二人身前。 突如其来,谢绮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抬脚对着魏时同踹了一脚,魏时同踉跄后退几步,摔倒在地,避开了攻击的范围,却没想到,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记寒光闪烁,谢绮来不及躲开,只能侧身闪避,这本该刺向心脏的短戟,深深扎进了肩窝。 咫尺间,她看清了那个刺客 ,少年一身短打装扮,鬓发一丝不落,梳拢进白色发巾中,眉眼间杀气腾腾,果断狠绝。 一记不中,少年想要拔戟再刺,却被谢绮摁住手腕,少年脱身不成,握住兵刃抵住谢绮往后推 ,想利用疼痛逼谢绮松手,谁知谢绮只是笑一笑,丝毫没有松手。 心知刺杀失败,少年凝视谢绮,旋转短戟,淋漓鲜血喷涌,染红绿衣。 少年寒声问:“屠周家时,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啊,谢大人。” “我故意的,只是你来得太早了,来得太早,死得越快…… ”谢绮气息虚弱,却并无意外,“周云溪。” 听她清晰念出自己的名字,周云溪严重凶光乍现,沉声大吼间,短戟向上一挑,谢绮的左臂直接飞了出去,鲜血迸溅。 婚宴上,宾客四散而逃,守卫的士兵蜂拥而至,拿住周云溪,而谢绮倒在地上,感觉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恍若置身水中,周围的声音混乱朦胧,隐约间感觉有人将自己托起,正在摁住自己肩上的伤口。 她努力找回一些神智 ,渐渐看清眼前人,魏时同正在自己身前,焦急地摁住自己的伤口,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 谢绮想伸手去探他的脸,可这只手太过沉重,她举不起,于是只能勉强抓住对方的领口。 魏时同小心探下身,声线颤抖。 “谢绮,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回头,不许回头。”
第22章 交换 刑室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 江银廓坐在刑室的隔壁,听着刺客的惨叫,那刺客自己不久前曾见过,是当日站在魏家门前的少年。 她本想亲自审问,但当值多年的审问官却开口拒绝,原因很简单,刑讯是人性的较量,审问者若被捉住弱点,会被受刑这拿捏,秘密就问不出来了。 另一边不知用了什么刑具,对方发出凄厉的哀嚎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像是快要溺死一般。 桌前的茶水即将见底,隔壁有狱卒来到面前,向江银廓施礼。 “江女史,刺客说,要见主子才肯开口。” 江银廓没有犹豫,从桌前站起身,板凳刮擦地面,一阵刺耳声响。 那狱卒抬头,忽然叫住她,“江女史。” 江银廓闻声回头,只听狱卒说道:“刑官说,不管犯人说什么,都请江女史冷静一些,断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 听狱卒说完,江银廓转身离去,狱中昏暗,刑室只有火炬照明,不知岁月轮转,江银廓踏入那片黑暗中,在火炬映照间,看见了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 对方听见响声,乱发间,露出一点寒森森的目光。 刑官让出座位,江银廓无声落座。 黑暗中,刺客一声嗤笑,“又是个女人。” “听说你有话,非见我才说。” 江银廓靠着椅背,不露嗔喜。 “我到了,你说吧。” “着急的是你们吧。” “以前急,现在……”江银廓顿了顿,才接,“不急了。” 刑架上的身影微微颤动,此刻的声音忽然攀上出几分喜悦。 “人死了?” 江银廓不置可否,那人却放声大笑起来,江银廓心中胸腔鼓胀,只觉得怒火翻腾,又生压下去。 她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对方笑够了,长舒一口气,“瀛洲逐鹿城,周云溪。” 答案在心底浮现,可江银廓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周道山的什么人?” “幼子。”周云溪似乎陷入回忆中,“谢绮屠周家时 ,我十一,她带我去东苑挖尸,说若挖得满意,便放我族人。” 而结局在场众人都知晓。 当年许是觉得周云溪年幼,不肯落刀,可江银廓觉得谢绮糊涂,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当年为何故意留下祸患。 刑室中只有周云溪的声音:“听闻谢绮被杀,以为大仇不得报,谁知竟是假死,你们演的倒真,当年我若离开紫云城 ,就没有今日了。” 江银廓目光一暗,转念间望向周云溪。 “你的同伙是谁?” 周云溪的笑意更浓,“我正等着你问呢……你以为我是如何进入魏府的?” 出了牢狱,江银廓直奔魏家,寻了当日抄写礼簿的下人,婚礼当日出了大事,幸亏礼簿并没有丢。 下人寻来,交给江银廓验看,江银廓一展册页,全部铺在桌案上,仔细验看,最后目光定在一个名字上。 并桥谢家,周云溪。 “请柬呢?” 江银廓回身望向下人,许是神情太过冷郁,下人不由得颤了一下。 “有,小人这就去取。” 下人掉头就跑,没多一会儿,拎着一只布袋匆匆跨进门,江银廓也不等他安置,劈手夺过布袋,攥着袋子将请柬全部倒在地上,蹲在地上翻找。 看了几十个,江银廓终于在众多请柬中停下动作,她捡起一只请柬打开,里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