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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池听了这话，似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哪有这般轻易……若是那金笼深不见底，难见日月……” 宁金金正喝着茶，闻言只抬了抬眼皮，在一片茶水温润的水汽白雾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深井，看得人惊心动魄。 “那本身就不是金笼了，是战场。” 沈清池狠狠一噎，屋里静默半晌，她怔怔的，满面湿润尚不自知。 “谁生下来，都是要受苦受罪的。” 沈清池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竟如金玉互击，一声铮鸣后，玉碎无形。 扪心自问，她若是生在宁金金的家中，那样清贫的日子她可过得下来？就算过下来了，又岂能振奋起来，冲破礼教挣下偌大一份家业？ 就算随姑姑亲眷上京，她能长袖善舞得定国公夫人的青眼？就算知道扬州盐税多年沉疴，她又岂敢二话不说为国为家为民解忧？ 就算封了县主，就算圣上遭难有求到她跟前，她能毅然决然、安顿好家中老小只身一个弱女子远走战场？ 她不能的，她再有雄心壮志，也吃不了熬不住这样的苦。 “多谢郡主提点，是我想岔了。” 沈清池这人有个妙处，到底还有女儿家的灵活软和心性，虽爱读书，却不曾将书读死，有错就认，想岔了就能改。 宁金金倒是欣赏她这点，决定买一送一，让沈老头儿彻底安心些。 想到这里，宁金金执起小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倾泻在新的茶盏中，手指轻轻一推，将茶盏推到沈清池面前。 “我知道沈大姑娘是有雄心抱负的，只是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世道，既不能改变这世道，不如改了自己的执拗，照样也能活得风生水起万古留名。” “我今日还要劝你一句，你将女人们的后院瞧得太简单了。” 说着，宁金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连她自己，在见识过这些高门大户后院儿的日子后，也是心有戚戚，时不常就知足常乐地感叹自己命好。 虽然重生过来一贫如洗，但却有疼爱她的姑姑姑父，就算她要出去赚银子，二老也从未拦着，而是一心支持。 杜家人口简单，姑姑姑父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夫妻，早早定下了家规不说，再加上杜闻远人格品性摆在那里。 综上种种，宁金金打一开始就没有妻妾取舍宅斗的烦恼，唯一累的就是去应付外头人。 而那些生意上的事，只要自己主意拿得定，银钱用的到位，一切都好说，比在后院这种不见硝烟兵不血刃的战场省心得多。 更何况……沈清池即将要面对的，是人人背后有神仙的后宫呢。
第258章 未来皇后 宁金金看着沈清池清冷却美丽的容颜，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气。 沈清池的年纪比她大，但实际算起来，加上上辈子的岁数，宁金金都可以让她喊一声姨了。 宁金金想到这里，忍不住分了下神，硬说起来，她和杜闻远还算是个姐弟恋呢。 一想到这么个鲜妍明媚的女孩儿要进入深宫，宁金金心里也有些不忍。 小皇帝回宫，一口气夺了闻人秩的权柄，在朝中利用文官弹劾揪小辫子大肆搜查其牵连党羽，梁京城上上下下都不稳当。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便是稳定朝纲，闻人秩那边虽狠狠颠覆，但颠覆的毕竟也是朝中一部分，一边混乱，小皇帝这边就更要稳住。 陛下幼年登基，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还远不涉及婚嫁。 但皇家无私，他的婚嫁本身就是国事。 放眼整个朝廷，能当得起一国皇后的，也只有沈太傅之嫡孙女沈清池。 沈太傅三朝元老，为官功绩赫赫，经他提点带出的学生无数，看似文官清流两袖清风，实则在朝中根深树大，和谁都能扯些情分。 沈家几位大爷和上上下下的哥儿也给力，可谓是一门忠烈，且一门从文，不掌兵权。 通家又只有沈清池这么一个宝贝嫡女，不管是身份还是家世，她都是完美选择。 这个道理，沈清池自己也是极明白的，她享受家里的万般宠爱，现在家里需要她，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推辞。 但从命和认命、消极怠工和斗志昂扬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宁金金估计沈太傅也觉得愁得慌，这才把自己的亲亲大孙女巴巴地赶了过来，让她来进行思想教育和开导。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这桩大大的婚事因为朝中争斗一环扣一环地赶到老头儿眼前了，老头儿才惊觉他把圣贤书给孙女灌了个遍，唯独没有教女孩子嫁人之后的必要生存技能。 当然，他了解自己孙女，是个脑子灵光主意拿得定的孩子，就是爱钻牛角尖，只要开解后她自己想开了，再进行恶补也为时不晚。 所以借着容姝的消息，急吼吼把沈清池叉到宁金金面前去。 一来宁金金是女子，劝说更加方便；二来，虽然沈清池嘴上不说，但沈老头儿知道她是很敬佩宁金金本事的；三来宁金金聪明，想来很容易明白自己的暗示。 宁金金确实都做到了，不仅做到，还买一送一，心里琢磨着怎么想法子去敲上沈老头儿一笔，让他交交学费。 沈清池哪里知道宁金金心里在琢磨的歪点子，还在反复思索宁金金的话，翻过来调过去地咀嚼。 说来也奇怪，听完受罪论之后，她心里反而不慌了。 这句话一点都不好听，却比祖母母亲车轱辘安慰她以后会好好的、会圆满的、会万事顺遂之类的好使多了。 想到这里，沈清池也不慌张，整个人安定不少。 “郡主所说句句良言，振聋发聩，清池还想请教一二……郡主曾经历过后院儿的战场么？” 宁金金被问得一噎，她哪里经历过，她以后都不会经历的！ 她倒是想反问一句，沈清池难道不是后院儿长起来的？ 转念一想，依着沈太傅治家之严谨，沈太傅这辈子虽然也有几房妾室，但却没有一个庶子庶女，沈清池的父辈叔叔全是沈老夫人的亲子。 再往下虽说有不少庶子，但听说也是严格按照规矩养在各个嫡母的名下，少爷们的教养读书姨娘们是一丝儿都不能插手的。 宁金金莞尔，沈清池还真不是寻常后院儿长起来的，怪不得觉得和女子打交道不难过，她家里哪有难缠的女人呢？ 宁金金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摇摇头。 “没有……” 她是好几家子的团宠，更是未婚夫婿心里的唯一，手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她腰杆子硬的很！ “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个形容让沈清池忍俊不禁，刚捏着帕子角把泪痕一点点擦干，此时攥着帕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祖父说得对，高宁郡主可真有趣儿，她只恨当初自己拿乔，没能早些结识这样明白的女孩儿。 沈清池一笑，宁金金眼前便是一亮，这般清冷得跟仙女似的人，笑开了就像是将将绽开的玉兰花。 “其实……沈家自始至终都在京城，沈老夫人和沈大太太就算是没经过，也应该见过许多的。” 言下之意，这种事情就别问她了吧，回去问亲奶奶和亲妈比较靠谱。 “后院儿之事，看似是妇孺之争，但太太和姨娘、嫡子女和庶子女之间相争，每个关节儿后面都是不同势力的对冲，若是小家子里，便是银钱宠爱。” “若在大家子里头，还要再添一样权势，往往这样的大家族与旁的家族联络姻亲，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真是兵不血刃的战场。” 沈清池听得入神，一再点头。 宁金金抬眼又瞧了她一眼，干脆直说了。 “若是在天家的地盘里，那就是国事了，沈大姑娘若是想明白这点，一切自然开解。” 沈清池的确开解。 宁金金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她想有一番作为，未必非要去闯那天下大不韪的生死关，不用去挑衅反抗什么三纲五常。 只消她念头对了，不论在哪儿都能做出一番天地来，世家大族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家呢？ 她羡慕宁金金洒脱，但是让她以农女出身……她放不下沈家给她带来的荣华。既然享了这样的福分，便要有所牺牲，好事也不能都是她一个人的。 沈清池兀自出神，眼神清明，看起来是已然想通。 宁金金暗暗地松了口气，毕竟是未来皇后娘娘，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白了，终究得沈清池自己想明白才好。 宁金金私以为，小皇帝这样的人品应当也不算辱没了她。 “郡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怪道祖父总是提点我，说郡主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宁金金连连摆手：“岂敢岂敢。” 还是别了，被沈老头儿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就说上回沈太傅屁颠屁颠来将军府宣旨有猫腻，果然还没过去几天大事就找来了。 撮合未来帝后，宁金金觉得自己现在也是很可以，颇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权在握之感。 “我还有个问题……圣上他……他是个怎样的人？”
第259章 情同姐弟 沈清池前来将军府拜见宁金金之前，问过自家祖父：“为什么一定要见高宁郡主？” 这般大事，朝中几位重臣已然商议得差不多了，连她本人都无权置喙，真的有必要和一个没有天家血脉的郡主相谈么？ 就算她去了，又能从高宁郡主的口中得知什么呢？ 祖父是这样回答她的：“陛下同高宁郡主其实情同姐弟。” 沈清池听了这话，狠吃了一惊，思来想去，祖父是从不会骗她的，于是老老实实前来拜访。 适才沈清池和宁金金谈论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谈论了人生的可控与不可控，最后，才状似无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都说圣上是少年天子，都说他动心忍性，都说他聪慧卓然帝王风采…… 那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沈家一门尊重，但却不是皇亲国戚，沈清池只是臣子之女，还未见过圣上真容。 虽说自家祖父算是个帝师，将圣上夸得天上少有，但这毕竟是先生看爱徒、臣子看天子。 沈清池问完之后，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眼神看着宁金金，像是在期待答案，又像是没什么所谓。 宁金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沈清池品性再出众，到底也是个女儿家，问了这么多，最后才问到这个问题，是个极顾全大局的人了。 但愿她能看得开，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让自己幸福。 想到这里，宁金金笑了笑，精致的小脸像是春风化雪，柔声道：“是个十四岁的俊俏的少年郎。” 尽管这个少年郎是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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