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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两人一扫几日前在郡主府亮相时的晦暗之色，形容间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精气神在里头。 只见荣王妃安抚地拍了拍容姝郡主的手背，随后自去寻臧夫人说话，容姝便直直地朝宁金金和臧蓝走了过来。 宁金金浅浅行了个半礼，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妥帖，好像前几日郡主府上发生的口角压根不存在似的。 “容姝郡主好。” 容姝皮笑肉不笑的，也回了个仓促的半礼：“高宁郡主。” 随后，容姝便看向臧蓝。 臧蓝脸色僵硬，但到底还记得现下的场合，规矩地行了个礼。 “安华见过郡主。” 容姝脸上的笑容情真意切了些，眼神里闪着得意，打量着臧蓝和宁金金。 宁金金只觉得容姝的眼神像是笃定过了今日后，她和臧蓝都得倒大霉似的，作怪得很。 “唉，想起去年赏春会正是早春时节、万物萌发朝气勃勃，天气也正好，今年到底不比去年热闹了。” 臧蓝心里怒气陡生，但腕子被宁金金死死攥着，忙舒了了几口气，镇定下来。 “容姝郡主觉得今年不好么？我倒觉得很好，去年早春的时节倒春寒尚未散去，南边战事又吃紧，玩也没心思的。” “还是今年好，天气和暖，树木葱翠，天时人和无一不缺。” 可不是么——往年都是荣王妃的差事，今年换成了定国公夫人。 往年人多，京城里上上下下的贵眷千金们都恨不得簇拥着荣王妃母女，极尽奉承之能事。 今年么……同荣王府往来密切的官员全都在一场清算中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荣亲王失势，荣王妃没脸，容姝自己又摊上这么一场乌龙的亲事，真真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容姝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下来。 臧蓝也在一旁帮腔，笑道：“可不是，去年这时候，京城里云英未嫁的姑娘们也多，咱们那时一起说笑玩闹多热闹呀。” 说完，臧蓝以一种隐晦而怜悯的眼神看着容姝。 “只可惜，今年姐妹们大多都有了归宿，个个都被家事所累，今日竟也没来几个人，真是可惜呀。” 容姝左右在这里讨不到好，不管她再怎么心高气傲，再怎么身份高贵，但和孙家已然做定的亲事都是旁人嘲讽她的最佳把柄。 宁金金心里阴暗地想着，哪怕荣亲王真的能成大事做了皇帝，容姝封了长公主，这桩亲事也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都得跟着她一辈子的。 容姝先是气恨，一双用凤仙花染成淡淡粉色的指甲收拢进手掌，狠狠地攥着，久久没能松开。 随后，她的脸上又浮现出瘆人的冷笑，死死地盯着宁金金那张欺霜赛雪般无暇精致的脸，恨不得用眼神把它划个稀烂。 “好，很好，你们很好！我不与你们呈口舌之快，咱们走着瞧！” 正好荣王妃也同臧夫人文氏半阴不阳地客套完了，走过来带着容姝匆忙离开行宫偏殿，母女二人上了软轿，想来是奔着猎场去了。 “呵呵，到这时候还嘴硬得很，真不知道哪来的依仗！” 宁金金没有答话，只是挽住了臧蓝的胳膊。 不多时，臧夫人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从行宫正殿上过来了一位宫人，同她说了几句。 臧夫人便提议偏厅里所有贵眷千金前往猎场，宁金金和臧蓝也赶紧跟上。 这情形，大约是皇上在正殿上呆得不耐烦了，但他又不能随便先走，得先让这些女眷们早一步到猎场上、再由臣子们簇拥着圣驾过去，然后被集体磕头——宁金金替皇上捋了一下经过。 杏儿走到宁金金身边，询问是否要带更换的衣裙。 “带，带骑装，”说完，宁金金看向臧蓝身边伺候的丫头，“斓霜，你也给你家县主收拾一套骑装带着。” 臧蓝眼神一亮：“你要教我骑马？” 宁金金顶着臧蓝亮晶晶的期盼的眼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嘴里含混着。 “骑装总比这样的衣裳好活动些吧。” 臧蓝不疑有他，赶紧叫斓霜去准备。 一大片软轿到了猎场林子前的空地上，脚下绿草茵茵，四处扎起帐子，宴席区已经就地布置了厚实的地毯矮桌，根据文武分成两片，每一片又根据官职高低分成四排。 这一溜十二张矮桌之后又有屏风阻隔，屏风后头便是女席，前后加起来光是桌子纵向的长度也足有二十多丈远。 最上首是离地三尺来高的高台，上头铺着西域进贡的色彩艳丽的羊毛毡毯，皇上面前自然不是矮桌，而是一张带有明黄桌帷的方正大桌，桌子后头是雕龙饰凤的一张宽椅。 皇上本人虽然未到，但宽椅后已经规规矩矩站了两名宫人，手里打着巨大的黄绸五明扇。 女眷们陆陆续续来齐，大略按着身份在屏风隔开的席间就坐。 因着天气渐热，虽是春天，晌午的日头也很厉害，是以臧夫人提前备好了巨大的深色桐油纸伞，吩咐人在席间撑起来。 有了阴凉，暖风一吹，空气里尽是草木清香，让人很有些昏昏欲睡。 宁金金首当其冲，和臧蓝互相靠着，借着杏儿桃儿和斓霜等丫头的遮挡，十分大胆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许多人齐整地奔跑在草地上的沙沙声，接着便是拍手声，宁金金恍然醒过来，皇上的御驾到了。 连忙摇醒睡得比她还酣沉的臧蓝，两人垂手而立，隔着半透明的纱质屏风，宁金金只看见了小皇帝乘坐八人抬御撵过去的背影。 昔日不可一世的摄政王闻人秩正低头垂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御驾后头。 宁金金瞧不见他的神色，但却知道他一定装得很好。 也是个人物了。
第291章 山雨欲来 闻人稷迈下御撵，在高台上坐定，下头连大臣带官眷整整齐齐下跪，山呼万岁。 闻人稷形容肃穆地坐在宽椅上，微微低头，只看到了大片黑的灰的白的或是隔着屏风花红柳绿的后脑勺。 比之去年，今年的高台没有了仅次于他的摄政王坐席，朝中大权收拢，若是闻人秩不再肖想本就不属于他的权势，可真是春和景明，天朗气清。 但是……会么？ 闻人稷微凉的眼神从闻人秩的背后一扫而过，略略沉下嗓音。 “平身。” 身边侍立的卫大总管同韩内官立刻扬声：“平身——！” 又是一阵衣袂摩擦、靴履飒沓之声响。 照例说了会子场面话，午宴呈上来，另有唱文曲的女先儿以及默默贡献BGM的女乐，好一派君臣同乐的盛景。 吃过乐过，早就不耐烦的世家子弟们得了圣命，形貌端健的儿郎们分成几支队伍，纷纷上了马背，呼朋唤伴，挎着良工带着小厮和猎犬直入猎场。 年轻的女孩儿们得了家里长辈的允许，也纷纷从席位上退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是商量着骑马，或是准备在附近林子里逛逛玩玩，或是直接回帐子里说话歇脚。 臧蓝早就盼着了，顾不上臧夫人频频盯过来的警告眼神，一个劲儿拽着宁金金的袖子。 “天也太热，咱们不是带着更换的衣裳了吗？我们去换衣裳吧！” 臧蓝心里很清楚，若是她自己主动开口求臧夫人让她下去，只会引来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骂，但让宁金金开口就不一样了。 臧夫人素来喜爱不说，宁金金本人思维慎敏，人品又最正道不过，端的是可信的。 臧蓝倒是有个好处，她从不因臧夫人格外爱重宁金金而生气，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也清楚母亲不过是太担心她，所以才时时提溜着她的耳根子。 臧蓝平日想出门一趟不容易，出门去找宁金金却很顺利，所以这回也依旧央着宁金金来打头阵。 宁金金被她又拧又缠得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向臧夫人开口。 臧夫人心里门清，隔着宁金金瞪了臧蓝一眼，转而又对宁金金亮出柔和的微笑来。 “去罢，要当心，不要走远。” 转身又吩咐丫头婆子们好生伺候、跟紧了。 臧蓝大松了口气，挽着宁金金的胳膊小碎步慢慢离开了席上，刚转过有帐子遮掩的地方，便原形毕露蹦跶起来。 “你说的，要教我骑马！” 宁金金笑得十分勉强，这种时候她哪里敢真带臧蓝去骑马，只能想些借口拖一时是一时。 “蓝姐姐若嫌闷热，咱们便找个帐子先换过好活动的衣裳。” “现在日头这么大，万一晒黑了可怎么办？” 古代可没有防晒霜和晒后修复，她自己常年泡在灵泉水里还成，像是臧蓝这样平日基本不怎么在日头底下行动的，一圈马骑下来非得黑一个色号不可。 臧蓝不依不饶：“怎么可能呢，这会子怎么就晒黑了？” “你别掉以轻心，我可是知道的，这阳光啊可大有讲究，若是不撑伞，长时间暴晒，不光会晒黑，还会晒出斑来，更严重的都能晒脱一层皮！” “晒黑容易，想再养回来可是千难万难的，我是卖脂粉的，你不信旁人，难道还不信我么？” 臧蓝的眼神还是往马厩飘，宁金金叹了口气，再下一道狠药。 “你也去过庄子上，你想想庄子上的丫头们，她们平日也不用做农活，不过晌午到田间地头给劳作的父兄送顿饭，你想想她们的皮色。” 对臧蓝来说，这种眼见为实的实例显然更有说服性，当时便打消了念头。 “你说得有理，还是不去了吧。” “这才对嘛，等太阳落山的时候，光线还好，天也凉快，咱们骑马跑个两圈更舒爽。” 臧蓝用力点头，跟着宁金金随便走进一顶帐子里。 帐子的四处散散地站着宫女仆妇，宫女自不必说，大多是从行宫里挑出来的，仆妇的来源就比较杂乱了，定国公府的占一部分，各家女眷出行也带着不少。 臧蓝和宁金金才刚进入帐子，一个小宫女便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询问宁金金和臧蓝需要什么。 宁金金看她年纪约莫有个十五六岁，穿着低等宫女的衣裳，腰肢用青绿的宫绦束得细细的，肩膀瘦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窈窕。 低着头，宁金金只看到她乌油似的头发和粉白粉白的后脖颈，和脸上是一个颜色，即使不看她的正脸，也知道定然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儿。 宁金金在心里暗暗地啧了一声，不愧是天家，连一年只来两回的行宫里伺候的低等宫女都有这般上乘的姿容。 而后又想着，幸亏沈太傅挑选妻子、儿媳的眼光不差，沈老头长得实在不怎么样，宁金金见过沈家大老爷一回，也不是很英俊潇洒，但最起码比他父亲沈老头强上好些。 再到沈清池这一辈儿，沈家基因已经被两代美女改良许多，这才有了如花似玉的沈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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