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地转身,再次走到张瑾面前。 殿外宫灯闪烁,龙纹金璧泛着幽光,无端压抑。 赵玉珩年岁并不大。 只是沉稳的气质,总会令人忽视他的年轻,十七岁便被世人说成是相才的少年,若非仕途断送,如今至少也该位列朝班、为朝中肱骨。 现在,二十出头的赵玉珩面对着张瑾,虽少一丝凌厉的压迫感,却并不显得退缩。 “我身为一国君后,与陛下夫妻同体,陛下所念,即为我心中所念,陛下所忧,便是我心中之忧,故而为那日之事答谢张相。” 赵玉珩双瞳冷清,平静地说着,话锋直转急下:“但,谢过之后,身为中宫,亦要行使相关职责。” “君后所言,臣不明白。” “张相很明白。” 张瑾抬眼,冷漠看着他。 依然是那副孤傲冷淡的姿态,仿佛赵玉珩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也是,赵玉珩虽是君后,但他的父亲、祖父,在几个时辰前还在殿中一同与他商讨军机大事。 只有对他的祖父上柱国赵文疏,张瑾才尚会给几分薄面。 区区内宫中人,何以拦他? 如何敢在这里放肆? 赵玉珩再次上前一步,清声道:“皇家血脉贵重,彤史畏惧张相权势,不敢记录在册,但事情终究发生了,我身为君后,无论是前朝、后宫,还是民间,都不容有任何皇家血脉流失的风险。” 这话已经挑得很明白了。 ——你和陛下睡了,没有登记,不合规矩,现在我身为名正言顺的正室,需要管一管这件事,提防你悄悄生下私生子。 赵玉珩说话的声音不大,也唯有站在周围的几人能听得到,但此话一出,向昌身子晃了晃,险些骇得没站稳。 天呐。 太敢说了。 但还没完。 赵玉珩紧接着又唤:“许屏。” 许屏闻言转身,从一边的宫女手中拿过食篮,揭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双手捧到张瑾面前。 赵玉珩说:“依我朝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张大人若无进后宫为侍君之意,眼下就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由彤史记录在册,一旦查出有孕,便即刻上书告假,在家中休养,待产下皇嗣接入宫中,由我抚育教导,且此子与张相再无瓜葛。” “其二,彤史不必记录,张大人即刻饮下这碗药,以绝后患,如此也能保证张大人日后的清誉。” “张相选一个吧。” 这碗药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君后在紫宸殿外如此对待张瑾,无异于羞辱。 明晃晃的羞辱。 但一国君后,言行有理有据,一时居然真的让人抓不出错处。 赵玉珩话音一落,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许久也没人说话。 向昌头皮发麻,悄悄抬眼,发觉君后一面说着这样的话,神色却从容如常,他看不到张相的神情,但从其逐渐肃杀的背影看,也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随后,向昌就听到张瑾冷笑了一声,“呵。” 若说方才张瑾还是傲慢敷衍的态度,现在他的神色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隐隐透着杀意。 他扬声唤:“梁亳。” 远处,还想继续装傻的右千牛卫大将军梁亳:“……” 梁亳不知道他们方才在说什么,但从其神色也可以看出事情不简单,闻声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道:“末将在,见过张相,见过君后。” 张瑾闭目,冷声道:“君后精神有恙,在紫宸殿外举止有失,毫无中宫威仪,需要即刻休养,你送君后回宫。” 梁亳“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气场肃杀的张相,又看了看君后。 他权衡许久,还是朝着赵玉珩上前一步,“君后,末将得罪……” 哪怕是陛下已经允许君后觐见,以张相的权势,就算把他拦了回去,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亳是这样想的。 但,赵玉珩并没有动,只平静道:“我看谁敢。” 他腹中还有皇嗣。 稍有差池,任何人,都担待不起。 梁亳又顿住了。 若此刻值守的人是薛兆,只怕是不计后果,只要张相一声令下,哪怕君后只剩一口气,也要把人强行押回去不可。 但赵玉珩之所以如此敢在此对峙张瑾,又何尝不是算准了梁亳的性子,算准他不敢承担出意外的后果。 许屏双手托举着药碗,躬身静等。 其实张瑾已经喝过药了,虽然他并不能确定那一碗药是否真的起效,但眼前这碗由君后带来的药,他若喝了,才是真正的沦为笑柄。 张瑾极少发怒失控,他能赢先帝一筹,正是因为他心机深沉、极能忍耐,表面刚正不阿,实则将所有的阴狠收于深处。 此刻,赵玉珩就是在挑衅他的尊严。 张瑾袖中的手不断地攥紧。 眼看着这场面要失控,殿中又极快地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来。 是一个普通宫人。 那宫人上前屈膝一礼,缓声道:“陛下久未见君后,命奴婢前来催促,且陛下命奴婢传话,今日陛下龙体不适,朝参取消,张相不必更衣,陛下已命人备好车驾送张相回府。” 向昌心底暗道,陛下人在里头,按理说不应该知道外头的事,但这宫人来得及时,他立刻上前笑道:“今夜陛下通宵劳累,君后还是快进去罢,莫要让陛下久等。”说罢又对张瑾说:“张大人今夜也劳累了,陛下体恤张大人,张大人还是快快回府歇息吧。” 他一边说,一边心里直打鼓。 ——天子都亲自递台阶了,你们二位也该消停了。 再吵架就是不给陛下面子了。 向昌此刻紧张得不行,心里忍不住哀嚎:君后平时性情那般温和内敛,怎么今日好端端的突然发起难来,还惹谁不好,惹张大人。 向昌只擅长埋头做事,谨慎有余,机敏不足,结果这事好巧不巧就被他给撞见了,若是换邓漪来,应对这样的场面,应当更圆滑些。 向昌又朝梁亳使了个眼色,梁亳立刻反应过来,后退一步道:“末将护送张大人。” 张瑾冷笑一声,径直拂袖,掠过许屏身侧离去。 赵玉珩冷漠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微微敛睫,抬脚入殿。 而殿中。 姜青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刷着实时,哭笑不得。 【君后赵玉珩带着避孕药,在紫宸殿外故意羞辱尚书左仆射张瑾,与之发生激烈冲突。】 【尚书左仆射张瑾被君后赵玉珩当面羞辱,对之产生了浓烈的杀心。】 【尚书左仆射张瑾对侍寝之事耿耿于怀,表面上对君后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怒,内心对避孕药的效果产生了怀疑,更加担心自己怀孕。】 【君后赵玉珩对尚书左仆射张瑾不满已久,得知张瑾和女帝日夜相处、通宵办公,今夜故意得罪张瑾之后,心中的怒意稍稍纾解。】 姜青姝:“……”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第87章 忍无可忍1 姜青姝发现自己其实不了解赵玉珩。 她一直以为君后温柔贤惠大度,永远不会生气来着。 以致于实时刷新的那一刻,她的确是惊讶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 君后羞辱张瑾??? 当初,谢安韫在早朝前当面嘲讽张瑾,都没有被系统认定为“羞辱”,今日实时用的却是“羞辱”二字。 一碗避孕药,胜过千言万语。 太狠了。 连她看了都说6 若非殿中还有宫女在,姜青姝吃瓜的心按捺不住,都想悄悄趴在门上偷听了。 除了两位当事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实时里的其他人内心活动也很精彩。 【内给事向昌亲眼目睹君后赵玉珩刁难尚书左仆射张瑾,内心惊骇,对君后以往温柔的印象大为颠覆。】 【右千牛卫大将军梁毫一直以为君后赵玉珩温润软弱,今日被其气场震慑,对其大为改观。】 所以不止她惊讶。 是整个御前的人都很惊讶。 再反观凤宁宫的人—— 【宫令许屏斗胆拦住尚书左仆射张瑾的去路,万分紧张,双腿发颤,但咬牙强撑,坚信君后可以应对张瑾。】 所以问题来了。 为什么只有御前的人一致觉得赵玉珩是温柔可欺的形象? 平心而论,这都赖姜青姝。 君后体弱多病,从前与女帝来往甚少,入宫四年,多在宫中静养,旁人对他的印象几乎为零。 而这几个月来,君后露面的次数却越发频繁。 且都与她有关。 从御花园下棋钓鱼,到凤宁宫内共同用膳、同床共枕,再到抚琴晒书、共度七夕,御前的人每每在一边观望,以他们的视角都是“君后关心照顾陛下,对陛下总是非常温柔”。 还有“君后迟迟不用晚膳,独自等陛下到很晚。”“君后频繁叮嘱宫人留意陛下起居。”“君后因陛下身体不适前来探望陛下。” 甚至还有“陛下许诺晚上探望君后,爽约了之后君后也没有生气。”“陛下临幸了别人,君后并不质问陛下。” 久而久之。 这完美贤夫的人设就立起来了。 以致于君后羞辱张相的时候,凤宁宫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御前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惊讶。 拜托,人家再温柔也只是对自己的夫人,干嘛要对勾搭自己夫人的野男人温柔? 都已经给他几个选择了。 要么进后宫来做妾,要么解决好肚子里可能有的孩子。 这已经足够体现正室的大度了。 赵玉珩冷眼看着张瑾离去,即使周围的人都觉得敢得罪张相是疯了,他也神色如常,转身入殿。 进去之后,赵玉珩便收敛冷色,平静地抬手行礼,“陛下。” 刚在实时吃过瓜的姜青姝端坐上首,此刻支着下巴,垂睫打量着赵玉珩。 她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倏然绽出一抹笑,“三郎有孕在身,不必行礼,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赵玉珩直起身。 “臣听说陛下彻夜未眠,就过来看看。”他抬首,朝她温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天子的倦容,“朝政之事永远都忙不完,陛下还是以身体为重。” 他说罢,走上前来,伸手帮她理了理压乱的鬓发,又很自然地帮她拭去颈边残留的红印。 姜青姝:“……” 视角盲区,她刚刚居然没把墨迹擦干净。 暴露了她偷偷睡觉的事。 赵玉珩见眼前的少女神色微窘,眸底微有笑意,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抓住他的手背,仰头望着他说:“你方才和张……” “无事。” 他平淡地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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