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就又召了沈雎。 向昌已经感觉到异常了,悄悄问邓漪:“你可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突然要重用此人了吗?” 邓漪笑着反问:“重用?我倒觉得门下省那位裴大人也很能干,你可曾见陛下如此亲密地对过裴大人?” 向昌摇头。 “难道是……”向昌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压低声音,“陛下并不是宠信他,而是要把这个沈雎……”他抬起手,对准自己的脖颈,轻轻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邓漪点头。 向昌一惊,就在此时,沈雎已经从紫宸殿内出来,邓漪暗暗推了推向昌,小声说:“你去,路上多奉承奉承。” 向昌只好上前,带上女帝的赏赐,亲自送沈雎出宫。 而出宫门不久,沈雎就碰见了入宫的谢安韫。 另一边,邓漪进殿,姜青姝正神色平淡地饮茶。 秋月正站在御案边,低头翻着那些沈雎留下的草稿,邓漪听到陛下问:“沈雎说的那些,你可都听懂了?” 秋月点头,“臣大概都记清楚了,能清晰明了地转述给其他人。” “好。” 姜青姝放下茶盏,瓷青白底触碰到御案,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声响。 “此人没用了。”她淡淡说。 当日,她又相继见了谢安韫、崔令之等朝臣。 实时是第二日刷新的—— 【兵部尚书谢安韫听说了女帝器重翰林沈雎的事,认为沈雎背叛了自己,当面质问他,沈雎再一次对其表达忠心,并声称此举只是为了博取女帝信任,谢安韫没有追问,径直离开。】 【翰林沈雎认为兵部尚书谢安韫放下了戒心,当晚前去东市,却被受惊的马意外踩死。】 【兵部尚书谢安韫无法容忍任何背叛,尤其是打女帝算盘的行为,派人截杀了翰林沈雎,并营造意外,杀了沈雎。】 【翰林沈雎死于马蹄下的消息传遍朝野,人人唏嘘不已。】 果然。 谢安韫这种疯狗,见人就咬。 死了也好。 姜青姝是不可能用沈雎的。 朝局如此,沈雎两头押注,无异于自寻死路,姜青姝要么不用他,用了肯定是一次性的,所以她干脆就一次性地把他知道的全套出来,后面再一个个甄别。 “陛下杀伐果断。此举甚好。” 天子赐座,裴朔正端坐在殿中喝着进贡的好茶,神态悠闲,淡淡道:“这个沈雎心术不正,纵有经世之才,也万不可用,越早杀越好。” 姜青姝道:“朕本来还想着,既然他要做双面细作,那便让他做,朕还可以利用他向谢安韫传达一些错误的消息。” 裴朔笑了起来,“陛下,这太难了。” “是啊。”她叹息,“朕想想也觉得太麻烦了,人心最易变,也最是不可控,还是算了,直接解决掉也是少了一桩事……” 裴朔听到她那句故作老成的“人心最易变”,笑容加深,看向她案边那一簇清冷灼艳的梅枝。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裴卿也喜欢梅花?” “喜欢。” 他很喜欢。 摆在门下省自己的案前,确实不如摆放在陛下的紫宸殿,想不到阴差阳错,他的花竟开到了陛下面前。 这本就是为她折的梅枝。 姜青姝看着男人清俊的五官、含笑的双眸,有些疑惑,问:“裴卿今日为何高兴?” 裴朔轻笑着摇头。 “没什么。”
第93章 忍无可忍7 在大昭,除了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以外,官员起初是三日一常朝,也不算太劳累。 但后来,因为第二任女帝太风流多情,就改成了五日一朝。 但又因为第三四代女帝太勤政了,又被改回了隔日朝,最后甚至被先帝改成了每天都要上朝。 姜氏皇族,要么出后宫三千的风流浪子,要么出宵衣旰食的劳模,除了天定血脉影响,这大概也是每任女帝都活不长的因素之一,几乎没一个女帝是活过四十五岁的,传承至姜青姝这代,看似已经传了五代,实际上国祚并不长。 而这任小皇帝,明显也是工作狂。 并且比前几任都还要勤快,才十八岁,通宵熬夜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这还是在宰相张瑾也是劳模、分担了不少事务的前提下。 所以,很多朝臣表面上不敢说,其实或多或少都思索过这个问题,觉得姜青姝说不定比先帝还短命,这也是为什么,在知道君后怀孕前,那些大臣铆足了劲上折子催女帝充盈后宫。 ——怕她挂了却没有继承人。 对于姜青姝熬夜的事,君后赵玉珩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办法了,但除了每天盯着她睡觉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裴朔刚进门下省任职不久,已经亲眼看见姜青姝熬夜两回了,他也很是担心这个问题,今日便直接劝谏道:“臣觉得陛下还是不要太操劳了,有些事慢慢来就好,陛下也不必事必躬亲,只要做好势力平衡,凡事都交给臣下,他们也不敢乱来。” 裴朔这话,令一边的邓漪有些惊讶。 往常劝谏帝王不要太劳累的朝臣也有很多,但大多数是故意跟皇帝套近乎,或者是表面客套,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但裴朔这区区一个五品官,居然这么自然地和陛下说熬夜的事。 好像他们熟到不需要客气一样。 随后,陛下的反应更令邓漪惊讶,她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说:“朕也觉得太累了,最近肩膀有些酸痛。” 裴朔笑道:“陛下叫女医来推拿推拿吧,适当出去走动一下,年纪轻轻的,可别闷坏了。” “改日吧……对了,你的宅子怎么样了?” “地段挑的很好,臣每日上朝很省事,连马都不用骑。” “那你该感谢朕。” “臣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陛下的吩咐。” “油嘴滑舌。” 男人又愉快地笑了起来,“天地可鉴啊陛下,如果不是猜到这宅子是陛下送的,臣才不会收。” 合着你只在朕手里薅羊毛是吗? 姜青姝轻轻瞪他一眼,眼神并无怒意,反而满是笑意,又问:“朕听皇姊说,你让人砸了几堵墙?” “唔。”裴朔托着下巴,眼皮掀了掀,懒洋洋道:“臣就是觉得那些廊桥什么太碍事了,就干脆让他们砸了,腾出一大片空地来,正好用来种花栽树。” 他想种一大片梅林。 裴朔癖好独特,与旁人总是不一样,姜青姝见怪不怪,也没有多问,只是笑道:“等你那宅子修葺好了,朕改日可要去看看。” “陛下要来做客,臣一定备上好酒好菜等着陛下。” “这可是裴卿自己说的。” “自然。” 殿中幽寂,凉风徐来,隐有蝉鸣起伏。 君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明明也没有见很多面,却不似君臣,更似交心的朋友。 随后,姜青姝又与裴朔聊了军粮之事,与朝中大员有牵扯的豪绅之家颇多,却全都把私库捂得死死的,不肯为朝廷出力。 其中范阳卢氏一族在前朝之时,本与姜氏算是一家,直到本朝姜氏称帝,才渐渐分割开来,如今虽远离朝堂,势力落没,但依然在名望之上仅次于皇族。 如今的大理寺卿郭宵的祖母,正是范阳卢氏之女,郭宵之母身为秦晋大长公主,与卢氏来往较为密切。 秋月道:“近日秦晋大长公主染恙,大理寺卿郭大人已经告假两日,在家中侍疾。” 姜青姝有意前往。 裴朔沉思片刻,提醒道:“陛下最好再叫一人同行,卢氏远离朝堂已久,这次定能揣测到陛下的意图,未必肯给陛下面子。” 说的也是。 那么,请谁呢? 姜青姝尚未决定好时,张瑾便又求见了。 张瑾这几日都未曾私下求见女帝,今日刚在中书省结束忙碌,便将手中一些拟好的政令拿来,让女帝画敕。 这几日,薛兆依然和从前一样,向张瑾汇报女帝的近况,只是打从知道张相和陛下睡过觉后,往日那些陛下会有的举动,如今在薛兆看来,都会惹怒张相。 譬如,谢尚书亲自为女帝脱了鞋袜。 女子赤足,不可轻易示人。 她好像并不在乎。 谢安韫纵使跪着,也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少女被他围困在坐榻上,笑意泠泠地逗弄着这只猛虎,好像对危险一无所知。 张瑾听到时,面容依然是冷冰冰的,仿佛对这样的事毫不在意。 张相的耳目遍布朝野,自然也知道沈雎之事、还有女帝借长宁公主的名义,为裴朔赠送宅邸之事。 她总是在这些事上万分活跃,戏弄完谢安韫,又来戏弄沈雎,耍完便杀,还不忘笼络裴朔。 张瑾得知时,竟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的不是其他,而是一阵微妙的释然——她果然如他所想,是这种无情虚假的人,和先帝如出一辙。 他更没有必要,对她有什么怜惜和在意了。 当一个人太急于将他人推开时,总是会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寻对方的缺点,以此求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便可冷漠应对。 他依然冷冰冰地看着女帝,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午后,他面无表情地将草拟的圣旨递到她面前,不给她任何犹豫质疑的机会,只将她当做把持朝政的工具。 那时,她甚至都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眼前,在案边铜灯的映照下,少女双眸清澈地望着他,认真说:“朕想出宫一趟,见见秦晋大长公主,张相可愿与朕同行?” ——如果拉上张瑾,卢氏应该够给面子了。 张瑾冷漠拒绝:“不。” “好吧。” 小皇帝被拒绝也不恼,给那些圣旨画敕盖章之后,就打了个哈欠,从一堆凌乱的奏章下拿出她偷偷藏的阿奚的信,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张瑾:“……” 她看了一会儿,抬头,很疑惑地问:“张卿怎么还不走?” 张瑾神色冰冷。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在自己面前读阿奚写的信,好像是在得意地炫耀,亦或是报复什么? 那些信他看过几封,多是一些肉麻又琐碎的话,满纸都是少年的那些小心思,直白得令人牙酸。 他多看几个字都难以忍受。 “陛下的政务处理完了么。” 他平静开口。 “不着急。”她微微一笑,很是坦然道:“不是还有张相帮忙么,朕就先偷懒几天好了,对了,阿奚在信中说你染了风寒,爱卿身体可还好?” 张瑾:“……” 张瑾皱紧眉头:“臣还好。” 他没想到阿奚连这个都提了,早知道把他的信全检查一遍的。 姜青姝点了点头,又没话了,继续翻着那些信件,张瑾微抬眼睑,看到上方的天子神色认真,一封信看了许久才翻下一封,甚至有些细致地看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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