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漪一顿,面露难色,“回陛下,臣已经尽力劝阻过了,只是君后执意如此,臣也不能……” 邓漪根本就拦不住。 裴朔闻言,觉得自己在这儿再坐下去,只怕是要围观陛下的家事了,干脆起身道:“陛下,臣先告退。” 姜青姝颔首,“去吧。” 裴朔抬手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只是他刚刚跨出殿门,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往这边过来。 是君后,赵玉珩。 这是两世以来,裴朔是第一次见到他。 前世,裴朔几乎前脚刚做官,后脚赵玉珩便流产,随后他出宫养病,再也没有回过宫,与裴朔彻底错过。 裴朔亲眼看着女帝在眼前自刎,没有能力带走她的遗体,后来他听说,是赵玉珩亲自安葬了她,至少没有让她暴尸荒野。 对于赵玉珩,裴朔信他是个君子。 如今终于见到了。 隔着这么远,裴朔的目光与对方有一刹那交汇,他抬起手,遥遥地朝着君后的方向弯腰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那是何人?” 赵玉珩在许屏的搀扶下走着,平静发问。 许屏答道:“那是陛下提拔的那位裴大人,如今在门下省任职,臣听说,陛下时常召他单独谈论政务,很是信任此人,此人如今在朝中风头极盛,很多人私下里都说……” “说什么?” “说……郑侍中年事已高,这位裴大人再这样下去,只怕接任其位置、成为宰相也是迟早的事。” 许屏说到此,下意识悄悄看向君后的神色。 出身布衣,不为世家左右,为人刚正凛直,又得蒙天子信任、能入阁议事,如果小皇帝能继续掌权,这位稳稳站在天子身侧的辅臣,将来势必平步青云、前途可期。 这个裴朔如今所拥有的,正是殿下当年错过、又渴望的一切。 许屏怕他听了难过,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是么。” 赵玉珩却只是平淡地笑了笑,“陛下身边有能用之人,也是好事。”
第111章 谋反1 赵玉珩进殿时,王璟言正要退下。 只是他没有多少地方可以退避,而且君后来得太快,他也只好垂着头,侍立一侧,俯身行礼:“拜见君后。” 王璟言和赵玉珩,其实并不陌生。 京城的富贵子弟,多少都互相认识,且王璟言并非什么纨绔子弟,少年时和赵玉珩也算有些交情。 如今他沦落至此,这么卑微孱弱,却让人感觉很是陌生,毫无从前的意气与风骨。 看到他在,跟在君后身后的许屏不由得皱眉。 陛下怎么还把这个罪奴带在身边?都已经这么久了,这人的手段好生了得。 赵玉珩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好像一丝都没有落在王璟言身上,而是径直看着姜青姝,“陛下。” 姜青姝起身,缓步走下台阶,伸手拉着他的手,仰头问:“三郎,为何不等朕亲自过去?” “很久不曾见过陛下,臣不想多等。” 他从袖中伸出一截白玉般的手掌,反握紧她的手,手指掰开她的右手,将之翻转过来,垂眼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掌心,低声说:“伤口愈合得不错。” 她抿着唇笑了笑,两靥酒窝若隐若现,“都这么久了……” 当然好了。 现在掌心仅仅留下一道很长的伤疤,不过掌心这种地方,就算留了疤痕也没人看得见,她倒是无所谓。 然而这么长的疤痕,可见她当时伤口多深多疼。 赵玉珩的指尖无意识地揉着她的伤疤,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她之前忍过的那些疼,她立刻痒得一缩手,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朕已经好了……没事了……” 他压低声音,嗓音微沉,“陛下日后要长记性,不论是为了什么人和事,皆不可再如此冲动涉险。” 她满口答应,“好好好,朕知道错了,朕下次一定听君后的,再也不让君后这么担心了。” 她每次答应起来都这么干脆,就像是故意哄他似的,实际上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偏偏赵玉珩一看见她这副样子,根本没法和她斤斤计较。 他只好无奈地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眉心,纠正道:“什么叫为了臣?” “是朕说错了,是为了朕自己。” 姜青姝连忙改口,笑盈盈地望着他,“朕都已经认错了,不知道三郎可还满意?” “认错的态度尚可。”他低眼,凝视着她:“那就暂时原谅七娘了。” “那就谢过夫君了。” 这件事就被她赖过去了。 赵玉珩心里叹息,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话是有多认真,绝非与她说什么夫妻间的玩笑话。 不过有些话,只能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否则他也是逾距了。 他睫毛一落,又心疼般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她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手裹在暖呼呼的掌心,紧紧捂住。 “三郎还说朕呢,九月天气转凉,也不见你添衣。”她轻声说着,偏头吩咐王璟言:“去把朕的鹤氅拿来。” 王璟言原本垂着头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帝后互相说笑。 那些超出身份与礼法的称谓,他们却互相说得如此自然,可见彼此信任,好似寻常夫妻。 他不由得有些晃神,直到陛下叫他,他才下意识抬眼,却看到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 他眸光微颤。 他极快地收回目光,应道:“是。”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 很快,他拿着女帝的鹤氅过来,不等她接过,许屏已先一步挡在他和陛下之间,接过王璟言手中的鹤氅,抖开为赵玉珩披上。 王璟言只好干巴巴地立在那儿,靠得稍微近了些,他终于可以看到陛下望着君后的目光。 那是他自从在郭府见到她以来,这几个月间,从未见过的眼神。 明澈,温柔,欢欣。 像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望着自己喜欢的郎君。 而不是她大多数在紫宸殿时,所露出的那种平静审视、冷静威严的目光。 他一直以为小皇帝少年老成、不喜玩乐,是个情绪深藏、心思难测的皇帝,最多在张瑾面前时才稍显稚嫩,今日才知,也不尽是如此。 只是那个人,一直以来隐匿于幕后,今日才来。 王璟言黑眸微黯,一时恍惚。 “为何还不退下。” 赵玉珩突然冷淡出声。 王璟言登时回神,连忙后退一步,视线极快地垂落在脚尖。 赵玉珩对姜青姝道:“在陛下身边伺候,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 她还未发话,王璟言便跪了下来,低声道:“奴知罪。” 姜青姝紧紧皱眉,正要下令要人把王璟言拖出去,赵玉珩却又冷冷道:“今日在我跟前无礼便罢了,若下回还在御前失礼,怎配继续侍奉陛下。” 王璟言抿紧唇,双眸蒙上一层阴翳,双手撑着冰冷的地砖,一言不发。 姜青姝也怔了一下。 王璟言在她身边待了有一段时日了,她平时把他也当个内官使唤,偶尔让他近身按按腿揉揉肩,一时居然还没反应过来在君后眼里,他似乎……是她的男宠啊。 赵玉珩是有脾气的。 早在他针对张瑾时,姜青姝就很是清楚。 现在难道是吃醋?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醋意来得未免也太后知后觉了……她不禁探究地望着赵玉珩的侧颜,他却只是冷漠地俯视着地上的王璟言。 他冷淡道:“既然不知规矩,那陛下不如将他交给臣,由臣来教一教。” 姜青姝:“……” 不是,这个桥段,怎么突然就跳到宫斗文了? 而且王璟言拿的还是柔弱可欺小白花剧本,君后居然好像还是恶毒善妒高位妃剧本? 这不太对吧…… 她一下子无话可说,一方面觉得王璟言方才虽走神失态,却也绝非他平时常态,不至于是连规矩都不懂的人,略微惩处便是;另一方面,她又本能地倾向于赵玉珩,在他跟前护另一个人,岂不是要有些过分…… 她到底还是对王璟言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学一学规矩,记着这次教训。” 王璟言伏在地上,闻言闭了闭眼睛。 “奴遵命。” 他知道她是不喜欢自己的,正如留在她身边,也是他满身是血地跪在她脚边求来的。 此情此景,其实似曾相识,当初谢安韫站在帘外看着他服侍天子脱掉鞋袜时,想必也是这样的感受。 都是无可奈何。 那日,赵玉珩亲自将王璟言带去了凤宁宫,凤宁宫那边没有传来什么突兀的动静,只传唤了宫正司的人。 姜青姝知道,赵玉珩举止有君子之风,身为中宫处事,自然是合乎礼法流程,也不会裹挟太多私仇,她不觉得赵玉珩会像宫斗文里的恶毒妃一样,对王璟言又是掌掴又是羞辱的,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用实时观察发生了什么。 【君后赵玉珩以王璟言御前失仪为由,将其带入凤宁宫调教,先让宫正司监督其罚跪一个时辰,再令其诵读默写宫规礼仪。】 【王璟言顺从地接受君后赵玉珩的惩处,安静地跪坐在案前默写宫规,一联想到自己卑贱的身份、帝后之间的恩爱,不禁黯然神伤。】 【王璟言默写完宫规,君后赵玉珩屏退宫人,与之交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灯影微弱。 一道清瘦的人影被烛火拉长,几乎与窗外摇曳的树影融为一体,在疾风中将折未折。 王璟言搁下笔,手指抚着这一叠抄写好的纸张,灯影隐约照出刚劲端直的字迹,可见也是师承名孺大家、教养极好才能练出的一手好字。 赵玉珩缓步从屏风外走过来,立在他身后,冷淡看了片刻,淡淡道:“所谓字显人心,你的字仍有风骨神韵,为何沦落至此?” 王璟言手指一紧,垂眼道:“京城皆知,殿下的字才是天下一绝,奴担不起殿下赞赏。” “是么。” 赵玉珩淡哂了一声,自他不远处的坐榻上坐了下来,平静道:“你我既是故人,也不必拐弯抹角,你我皆受困于家族,王氏之灭,你心有不甘,我并非不能理解。你原先妄图刺杀陛下复仇,如今又留在陛下身边,究竟是何想法?” 王璟言闭了闭眼,道:“不愧是赵三郎,人在行宫,却事事瞒不过你的眼睛,郭府之事陛下严禁别人声张,御前人人忠心,你是从何处知道?” “御前之人有人忠于陛下,无非是我令其忠心。” “看来……”王璟言苦笑,“我的一举一动,你也都知道了。” 赵玉珩俯视着他,淡淡呷了一口茶水,才道:“你刺杀过陛下一次,若非确定你不会再动手,我不会容忍你留在陛下身边,至于你讨不讨陛下欢心,那只是陛下的事……所以,你该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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