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别人眼里,陛下是一个连君后的尸身都抱着不放、悲痛得直接晕过去的痴情之人。 陛下越对君后痴情,赵家也越会安心。 秋月这样想着,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陛下的脸——陛下最近殚精竭虑,就算睡眠补回来了,脸色也是不健康的苍白,正好符合此刻该有的状态。 秋月轻声道:“臣再命御膳房备些清淡滋补的饮食,再传太医来候着,等陛下议政完再为陛下请脉。” “还是你考虑周到。” 换好衣裳,姜青姝又偏头瞧了一眼阿奚,朝他淡淡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 很快,几位大臣们都已在紫宸殿中聚集。 每个人心里约莫都清楚要做什么,虽然这几日皇帝一直不理朝政,但有张相压在上头,无人胆敢偷懒分毫,甚至因为这件惊天谋逆事件的发生,六部的工作量都已经翻了数倍。 六部一部分人叫苦不迭,一部分人心惊胆战,一部分人则尤为激动亢奋,一个个全忙到精神恍惚,但也都随时做好了被女帝传召的准备。 不过,他们对“帝大恸”的概念还是轻了些,在看到脸色苍白、明显清减不少的天子之后,他们皆惊了一下,心中都有所触动。 陛下看起来气色糟糕成这样,可见悲伤不是假的,却还强打起精神来处理朝政…… 吏部尚书郑宽对小皇帝好感大增,不禁出声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切勿伤心过度。” 姜青姝道:“多谢郑卿关心,只是国事堆积,朕无法安心歇息。” 郑宽道:“臣等皆在为陛下分忧,陛下不必忧思。” 姜青姝淡淡一笑,不作言语。 张瑾听到他们的话,也抬头看向她。 自她去秋猎后,他们这算是见的第一面。 张瑾知道她安排周密,谢安韫不会拿她怎么样,但终究是兵行险着,当得知她是一路半昏睡着回来时,张瑾就直接来了紫宸殿,只看到被阿奚护在床内、静静沉眠的少女。 有阿奚堂而皇之地陪着,他好像连多看一眼,皆显得有些不正当。 张瑾也就看了那么一眼,便没有再看。 现在,不是在起居的后堂,而是在堂而皇之地议论朝政大事,他才终于仔细看了她一眼,但看到她的脸色时,便又微微沉默了。 他其实不信她会悲痛成这样。 她是个会四处的算计人心的滥情之人,如先帝一样,先帝独宠贵君数载,亦有无数佳话,临到头来弃之却毫不犹豫,若说她为赵玉珩而伤心,他信;若说她悲痛到极点甚至昏了过去,他不信。 但看到她这么苍白的脸色时,张瑾一时四平八稳的心,又有些轻微摇摆起来。 阿奚一直贴身守着,怎么还会如此…… 姜青姝不知道张瑾在想什么,先平静地对几位大臣说了一番这次谋逆事件的看法,随后一一询问了几位大臣,最近六部的事务可有耽搁。 五位尚书依次回答完,便是在场官位最低的李俨上前奏对。 这个平时被谢安韫死死压着、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刑部侍郎,已经意外暂代尚书职位处理兵部事务,虽然稍显得局促狼狈,但说话还算条理清晰。 她迅速扫了一下此人的属性,忠诚度80政略75,是个能用的,便直接道:“既然兵部尚书一位空缺,那便由你接任这个位置。” 李俨:“……啊?” 他没想到皇帝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选了自己做兵部尚书,茫然中又带着点受宠若惊。 他愣了许久才回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跪下拜道:“谢陛下!” 她说:“北方战事还需兵部统筹调度,爱卿松懈不得,把最近的兵部事务整理好,事无巨细,明日早朝时呈给朕。” “是。” 姜青姝又看向吏部尚书郑宽:“明日朕一早,朕会封赏提拔这次的有功之臣,郑卿这边应当有名目。” 郑宽应了声。 姜青姝便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只道:“汤桓留下。” 刑部尚书汤桓闻言,精神微微一振,他早已整理好谢党曾犯下的数个大罪,就等陛下什么时候发问了,他好大施拳脚。 果然,姜青姝道:“谢安韫谋反计划周密,必是蓄谋已久,只是谢临终究是朕的老师,早已以死彰显其忠心,不知爱卿怎么看?” “陛下!断不可因此事轻饶谢氏一族!” 汤桓抬手道:“臣明白陛下仁慈之心,只是谢家之罪何止谋反!臣这几日一直在调查审问,这些年来,谢氏一族与朝中诸多大员私相授受,以职权谋取一己私利,残害构陷忠良,甚至侵占无数良田、杀害无辜百姓,其罪罄竹难书。” 汤桓嗓音洪亮,字字激愤,话毕,将袖子里事先罗列好罪责的奏章递给了一边的内官。 姜青姝翻开他写好的奏章,仔细浏览,看得有些咋舌——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这话说得没错,谢党做了什么,这汤桓心里是门清儿,平时有所忌惮,现在对方已经落到了自己手里,他只管落井下石。 姜青姝冷声道:“明日下朝后,由汤卿全权负责查抄谢氏一族,谢氏上下全部族人悉数下狱,若有抵抗者,杀无赦。” “臣遵命。” 汤桓拱手一拜。 姜青姝放下手中的奏章,慢慢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汤桓连忙后退一步垂首,听到她低声问:“谢安韫还押在刑部大牢,近日你可有从他那审出什么?” 汤桓一滞,摇头道:“臣对他用过刑了,谁知此人骨头太硬,什么都挨得住,甚至根本不怕死,像个疯子一样还在猖狂……” 疯子。 越是穷途末路,越是在发疯。 此人兵败之时,被活捉着跪在地上,便是双眸发红、一副要同归于尽的骇人模样,甚至任凭肩膀上的箭伤流出越来越多的血,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死。 他如此决绝,却大概还不知道,他父亲已经因他自戕而死了吧。 姜青姝道:“朕要亲自去刑部一趟。”
第129章 死则同穴11 对于女帝突然想要去刑部的举动,刑部尚书汤桓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认为或许是因为谢安韫害了君后,陛下更想亲自去发泄怒意。 汤桓后退一步,抬手道:“是,臣为陛下引路。” 随后,姜青姝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便由千牛卫设置仪仗警跸,与汤桓一同出宫,前往刑部。 皇帝亲自来刑部,原本正在忙碌的官员纷纷出来拜见,谁知天子只是抬了抬手,让他们各归其位继续做事,不必因她的到来而惶恐,她看向一边的汤桓,“朕直接去大牢见谢安韫。” 汤桓忙道:“是,只是地牢乃污秽血腥之地,恐惊了圣驾。” 姜青姝淡淡道:“无妨,朕连死人都见过,还怕去天牢不成。” 汤桓听到眼前的小皇帝口气平淡地说出这话,有些惊怔。 事实上,被养在深宫的皇帝即使要杖毙谁,也是都由宫正司拖下去行刑的,唯一一次有机会见到死人的机会,大概就是秋猎的叛乱上。 秋猎之上,尸横遍地。 女帝继位还没几年,还如此稚嫩年轻,就被迫经历了这样危险的叛乱,亲眼看到了如此残酷的杀戮与博弈,还能全程保持镇静自若,这份稳重与胆识已令人钦佩,想必如今的心境上,也大有磨砺改变。 这样的君主,假以时日,不可为之敌。 汤桓道了一声“是”,面色更加恭敬谨慎几分,随后叫来周围的刑部官员,想让他们去安排,姜青姝却突然打断道:“不必事先打招呼,朕直接过去。” 这就还有几分亲自考察刑部办事的意味在了。 汤桓的表情瞬间有些纠结古怪起来。 说完,姜青姝不等汤桓带路,就径直朝着大牢的方向走去——她曾听说裴朔说过,刑部大牢也有自己的一套潜规则,一般犯事,杖以下,皆由市官审理,若是进了刑部,一般都是徒刑以上案子,这样的犯人,除非家中有势力和银两打点,否则都要脱一层皮。 今日,她正好亲自来看看。 刑部大牢之中一片幽暗,姜青姝一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压抑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长道望不到尽头,两侧火光跳跃。 把守的狱卒正在打盹,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醒,一抬眼就看到衣着华美的姜青姝,愣了一下,他事先没见过皇帝,一时拿不定这人是谁,正要出声驱赶,就看到尚书大人跟了上来,拼命朝他使着眼色。 那狱卒登时懵了,能令尚书大人如此慌张的人……他倏然一抖,跪倒在地。 姜青姝在他面前停了停,淡淡说了句:“汤卿治下之风,想必极为温和。”这话说的比较委婉,汤桓跟在她身后,连忙抹汗道:“是臣一时失察,今后必严加整顿。” 说罢,他狠狠瞪了那狱卒一眼,又连忙跟上。 姜青姝继续走着,四处打量着这四周,牢房偏向两极分化,有的干净整洁,有的脏污不堪,而关押在比较脏污的牢房中的犯人,大多数遍体鳞伤、一动不动。 她想,这大概是针对不同的人而设置的不同的待遇。 真正严格按照律法办事、对贵族与平民一视同仁的官员,还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都会有所偏重,刑部身为职权很重的司法部门,甚至不需要额外做什么,都自有人来巴结。 汤桓小心翼翼地跟着,时不时悄悄观察陛下的脸色,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悦,心里咯噔一下。 很快,姜青姝就来关押谢安韫的刑房外。 牢房内清冷幽寂,原本桀骜张狂、不可一世的人,此刻正穿着囚服,被牢牢绳索捆在刑架上,他无力地垂着头,脸色苍白,天窗落下的光照落下来,在高挺鼻梁上落下一片黯淡的投影。 他满头散发披散下来,身上满是交错的鞭痕。 听到有脚步声逼近,他没有动,嗓音沙哑虚弱,却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冷嘲之意,“再怎么审,我都不会说一个字,你们还不如趁早让女帝杀了我。” 姜青姝静静看着他。 她身后,汤桓看到他还没被解下来,忙解释道:“陛下,此人至今毫无悔改之意,臣这才不得不动了私刑……” 听到“陛下”两个字,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才猛然一僵,抬起头来。 却正好对上她冷漠的眼睛。 他呼吸陡然一重,定定地盯着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许久,才冷笑道:“原来是陛下大驾光临,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陛下应该很得意吧。” 姜青姝冷声说:“谢安韫,你真是无药可救。” “哈哈哈哈……” 他仰头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嗓音透着癫狂而扭曲,“我早就无药可救了!姜青姝,你不过是就赢在那些人傻,都被你利用还心甘情愿,要是没有张瑜和赵玉珩从中作祟……对了,赵玉珩服毒了,现在不会已经进阴曹地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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