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桓听到谢安韫直呼皇帝全名,又提及君后的事,脸色不由得大变,上前暴喝道:“谢安韫!你休得无礼!来人,堵上他的嘴!休要叫这个疯子胡言乱语!” 姜青姝却骤然道:“不必,让她说。” 汤桓惊惧地回身,看着陛下,少女的双眸冷冰冰的,仿佛浸在一片雪中,似乎忍着怒意。 她说:“拿鞭子来。” “是。” 汤桓心惊肉跳,立刻去安排,片刻后,一根带着倒刺、被油浸过的鞭被人双手呈到她的面前。 姜青姝握紧鞭柄,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她说:“他死了。” 谢安韫闻言怔住,随后又是冷笑,“是么,你心疼了?” “是你害的。” 她猛地一甩鞭子,鞭尾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后猛地朝着他抽过去。 谢安韫浑身颤抖着闷哼一声,低着头吸气,散开的乌发盖住那张俊美苍白的脸,痛得额角满是青筋。 男人坚实的胸膛上,瞬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触目惊心。 他明明疼得厉害,却还低低喘息着,忍着疼讥讽道:“这么生气……看来你真的喜欢赵玉珩,是来打我为他出气的么……” 姜青姝捏紧鞭子,说:“是,朕就是来出气的,谢安韫,朕要将你凌迟才足以泄愤。” 说完,她又反手狠狠抽了下去。 “啪!” 这种鞭子,和往年谢府家法的鞭子不同,这是真正用于牢狱拷问、能将人活生生抽掉一层皮的鞭子,就算不用力抽,也会特别疼。 她却毫不收力,每一鞭都用尽力气。 “啪!” “啪!” “啪!” 一道道鞭痕交错在胸口,囚服被打碎,露出胸前血淋淋的皮肉,腥咸的汗水滚入肉里,令疼痛加剧。 谢安韫垂着头,浑身紧绷,四肢的麻绳却深深勒进肉里,令他无法挣脱。 她打得可真疼,疼到钻心噬骨,谢安韫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像回到了跪在谢家祠堂的时候,疼起来那么无助,却宁可被打死都不肯低头。 他死命地咬着牙根,近乎从牙缝中挤出星零字眼,“……凌迟啊,好啊,你以为我会怕么。” “我就是化为荒野孤魂,我也会缠着你……” “姜青姝,你别想摆脱我。” 姜青姝胸腔起伏,满是恨意地盯着他,又是一鞭子抽下去,他痛得冷汗淋漓、喉结滚动,一时失声。 她冷笑道:“你做人朕都不怕你,还怕你做鬼么?谢安韫,你这种人自私狠毒,就算谢太傅以死来保谢氏一族,因你谋逆的举动,谢氏全族也不得善终。” 谢安韫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姜青姝闭了闭眼,“汤桓。” “……臣在。” “你说。” 守在牢房外的汤桓立刻站直了,走进来来到谢安韫面前,冷声对他道:“南苑动乱当日,谢仆射不愿就这样背负乱臣之名,甘愿当众以死明志,以全忠义!谢安韫,若非你如此大逆不道,你父亲岂会被你活生生逼到如此地步!” 谢安韫脸色惨白,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 他不信,谢临那种伪君子……怎么可能会甘心自戕?他会为了忠义之名选择赴死? 谢安韫选择谋反,就是想看谢临被逼做出选择,想看这个口口声声忠君、实际上把他当成棋子、只顾着家族利益的人,是如何被撕下虚伪的面具。 打破父亲的一切,让他看看,父亲总是骂他大逆不道狼心狗肺,他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对亲生儿子如此无情之人,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谢安韫就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看他们同样丑态毕露的样子,这世上的人都是打着君子的名号,干着些龌龊勾当,那时候他们还有资格嘲笑他么? 可现在。 他们居然说谢临死了? 谢安韫不信,他根本就不信,他觉得姜青姝就是想看他狼狈的样子,又浑身发抖地笑了起来,笑得满目通红。 姜青姝抬手命汤桓退出去,随后静静地看着谢安韫。 他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只是在强撑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谢安韫从一开始,就把路走偏了。 他怨恨别人不在乎他,企图用离经叛道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可现实却令他一次次失望,他自以为不在乎,可若真正不在乎,才不会做出这些极端的事。 越是偏执,越是卑微。 但她没有什么好可怜他的,她从来不跟人玩什么用爱感化的把戏,什么给缺爱的人唯一的温暖,成为他心中唯一的救赎,用爱感化他。 不好意思,她从来不赌。 她也没有那么多爱泛滥,去讨好什么男人,求他能为爱低头。 你疯可以,想什么疯随便你,但是疯到她面前来,就别怪她不给脸了。 性格使然,姜青姝不喜欢谢安韫,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却偏要勉强。 她突然问:“谢安韫,你后悔吗?” 谢安韫怔怔的,听到她的话,又“哈”地笑了声,像是又要出言讥讽她,但嘴张了张,黑眸忽然变得迷茫起来。 他后悔么? 人不能往后看,否则只能无限沉湎于往事里,可若细细一想,他从不去想另一个结果,是不是就是怕另一种结果,就是那些他本可以得到的,只是他自己错过了。 就像没能娶她一样。 谢安韫看着石墙上燃烧的火把,睫毛颤抖,“后悔又有什么用,我这种人,就算做了鬼都无人祭奠,只怕是天诛地灭,上天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给我。” 他说着,倒是自嘲地笑了声,“赵玉珩死了又怎么样,依然还是便宜他了,百年之后你与他同穴而葬,我却只是个孤魂野鬼。” 她听到这话,又气得狠狠抽了他一鞭。 他咬着牙捱了,抬头望着她,“怎么?我一提他你就生气,姜青姝……要是我死了你也能为我流一滴泪,那我……” 她打断他,说:“朕笑还来不及。” 谢安韫没有再说,笑了一声,这么落魄凄惨,也亏得他笑得出来。 他微微仰头,后脑靠着刑架,喉结滚动,眼角的热泪没入鬓发,无人看得出来。 他什么都不再说,只问:“什么时候杀我。” 姜青姝平静道:“等朕查完你谢家全部罪名,再昭告天下,也就这几日。” “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了。” “今日杀你,和明日杀你,对朕来说都一样,但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犯下的罪。你若这么急着求死,那就主动招供出一些东西来。” 她说完,扔掉了手中的鞭子,用帕子擦去掌心沾染的血,转身打算离开。 她不会再来见他了。 她和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还有什么不甘,那就下辈子吧。 谢安韫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情绪剧烈翻涌,突然控制不止地出声:“……等等。” 她停住,回头看他。 他看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印入心里、刻入骨髓,死了也要带到地狱里去,带到下辈子。 他每次说要得到她,她总是一副他要害死她的样子,可是谢安韫后来总想着,如果他做了皇帝,天下事由他来做,她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他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不会比赵玉珩对她差。 她就是不信。 若他仅仅见色起意,他能肆意掠夺、不择手段,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 可他偏偏就认真了。 他看完她最后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姜青姝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第130章 何去何从1 第二日的朝会,是谢家谋逆、君后薨逝之后的第一个早朝。 在此之前,朝中风云暗涌,每个人都各自盘算如何适应新的朝局,昔日站错队的人决定弃暗投明,或巴结赵家、或依附张党,这些依附惯了党派势力之人,背后若无靠山,则一日难安。 但,也不乏有目光更为长远之人,觉得一时兴衰荣辱不算什么。 “眼见他谢王两家起高楼,如今楼也塌了,趋炎附势者,又将瞄准张赵崔郑这几家,可谁又能知,这些人又是否可以长盛不衰呢?” 卫尉寺少卿戚文礼正在家中与好友把玩着双陆棋盘,一边摆弄棋盘,一边随口道:“还是休要看眼前得好,此局看似张赵占尽风头,但能在幕后将这群猛虎牢牢控住,没让他们失控反噬,我倒是觉得咱们那位陛下啊,还是被他们给远远低估了。” 他的好友——膳部司员外郎董青,闻言笑道:“戚兄的意思,与其再投效别人,还不如做个孤直之臣?” “那裴朔不就是个例子?” “嗐,这世上能有几个裴朔。” 董青浅抿了一口酒,一边琢磨眼前的棋盘,一边道:“不过你我,一个负责看兵器的、一个负责酒醴膳羞的,两个闲人罢了,琢磨这些也是无用,倒不如多饮些好酒。” “说的正是。” 戚文礼笑了笑,又抬起一边的酒盏,“来,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 【卫尉寺少卿戚文礼在家中与好友膳部司员外郎董青谈论朝政,二人闲聊之后,一致决定继续躺平混日子。】 以上,是姜青姝刷到的。 姜青姝趁着还没到上朝的时辰,开始恶补缺了好几日的实时。 好久没看,一看就吓了一跳。 有躺平的咸鱼,有乱转的无头苍蝇,有八风不动埋头干活的,还有精打细算见缝插针的。 简直是群魔乱舞。 【兵部司郎中田堰见谢党倒台,心里万分慌张,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收到牵连,于是给赵家递了拜帖,想要赵氏一族做新靠山。】 【兵部司郎中田堰见赵家无人回应,着急之下又去了张府,偏偏此时赵家来人,发现此人正在巴结张党,气得拂袖而去。】 【兵部司郎中田堰得罪了赵氏一族,气得在家中捶胸顿足,又被张相拒之门外。】 姜青姝:“……”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党争还能广撒网?上一个想两边买股的人已经被杀了,这人到底是太无知还是胆子太大,居然还敢同时拜访赵张两家。 兵部以前是谢安韫的地盘,能长期在兵部做事、没被谢安韫打压走的人,要么是李俨这种从前几乎被架空实权,但好在李家还算世代,能勉强保住官职的;要么就是或多或少已经唯谢安韫马首是瞻的人。 后者,她大部分都不打算留。 姜青姝着重看了一眼赵家在做什么,赵玉珩假死,他的母亲兄长都很是悲伤,多日不曾外出,随后,他的母亲乔郡夫人又进宫去了凤宁宫,见了儿子的灵位,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越发意识到他为家族牺牲了太多、也妥协了太多,心中更加愧对于这个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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