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之中,张党几位武将正在私下商议。 左武卫大将军蔡古道:“若再要增援,我便主动请缨,这次陛下应该不会再揽了。” “我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崔令之说:“蔡将军若无必胜之计,搅和进去也难抢先机,不如再细细商议。” 葛明辉道:“我倒是有一计,最好令赵德元战败,我们再顺理成章挽回局势,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葛将军不妨直言。” …… 张府的密谋到了深夜,与往日许多次一样,这些朝廷命官行事隐蔽,无人察觉。 张瑾心情甚好。 自知道赵澄并没有怀她的孩子,即使她暂时还不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有个未出世的孩子,等时机成熟,他就会让她知道。 看,赵澄也骗她。 她说赵澄至少真心可贵,愿意为她忍受十月怀胎之苦,可那是假的啊。 人性,就是如此卑鄙不堪,潜意识里,无非是自己难以心安理得地去达成什么,所以急于证明别人也不能,以此自我安慰。 一遍告诉自己不愿怀孕才是清醒的,可一边,又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想起她的话。 也许她知道真相后,会伤心。 两次期待孩子,最终等来的都是失望。 ——也许他可以不让她这么伤心,也许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很多次张瑾与她缠绵时,脑海中都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荒唐。 他怎么这么想。 他每次都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 “在想什么?” 怀中的少女伸出手,感觉他走神,揪了揪他的脸,男人偏头躲开她的手,又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 怀中的人,软得像一团棉絮做的。 棉絮浸了水,沉甸甸软绵绵地腻在他的怀里,时不时咬他一口挠他一下,他却感觉到更深切的快感。 他怎么搂紧、亲吻、挑—逗,她都不抗拒,张瑾才终于知道,她居然有这样可爱无害的一面,和平时倔强虚伪、满腹心机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的心都要被她浸软了。 男欢女爱,竟是这样令人欲罢不能,沾染上了欲望的泥沼,便将人越拖越深,根本没有办法恢复清清白白的样子。 他低眼看着她。 “臣在想,臣还学过一些……” “……你到底看那些东西看了多久啊?” “没有很久。” 张瑾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学了几个月,那一定会被她拿来嘲笑,只是说:“臣学东西……一向很快。” 话音刚落,就听到她嗤嗤地笑了起来。 张瑾:“……” 昏暗的宫室中,素来清冷自持的男人,因为她突然的笑声,耳根罕见地染上一丝难堪的薄红。 好在,烛火昏暗。 她看不见。 他垂头,散开的乌发盖住红透的耳尖,眼底压抑着浪潮,“陛下笑什么。” “朕在笑,权倾天下的张司空,也会为了朕偷偷去学这种取悦人的招数。” 她扬唇笑着,眸底明亮。 他继续低头,鼻尖挨着她的鼻尖,呼吸可闻。 “那……取悦到陛下了吗?” “你猜。” 她蔫坏,明知道他这么想听,就是不告诉他。 张瑾有时在想,自己在她跟前,早已无自尊可言,他已经将最深处的东西全部剥开来给她看,可她呢?她的内里到底是什么,他似乎窥见了,却又不确定。 不过,好在她还清醒。 这样,他也还不至于被蛊得连心都挖出来给她。 那一夜,又是极尽缠绵。 这些日子,邓漪早已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为什么之前不温不火,突然就上头得这么厉害……但邓漪还是熟练地遣散周围的人,尽可能做好保密。 有时,里面的动静尚不可闻,邓漪站在外间,看到那抱着玩具的少年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只有在别人走过来时,他的指尖才动一动,勉强假装是在玩玩具。 邓漪知道,侍衣心里不好受。 邓漪有时可怜他,主动帮他收拾好偏殿,哄他去歇息,明日一早再送他回宫。他却哪里也不走,只愿意守在陛下门口,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本来大病初愈身体就弱,他那样执拗地坐在一片黑暗里,精致的五官毫无生气,脸色惨白,如同地底爬出来的鬼。 他听着里面微不可闻的动静。 想象着里面在发生什么。 少年的指甲嵌进木质玩具里,终于硬生生地抠掉一片指甲。 鲜血淋漓,却感受不到疼。 少年死死盯着食指殷红的血,眼底也渐渐被血填满。 杀意在心口叫嚣。 可是怎么办呢? 要怎么除掉他们…… 灼钰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哪怕不能杀了他们,他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夏日逐渐步入尾声,蝉鸣依然吵闹不休,与往日一样,清凉殿外的亭子内,司空又与天子独处,堂而皇之。 灼钰现在身体弱,因最近总是睡不好觉,前一夜又受了凉,额头开始发烫,竹君离开不久,他便突然难受起来。 姜青姝见了,吩咐掌事宫女于露:“把侍衣带回眙宜宫吧,叫太医来瞧瞧。” 于露:“是。” 于露小心扶着灼钰,起身离开。 灼钰走了一段路,远远看到崔弈朝这边过来。 他停下脚步。 “侍衣?怎么了?” 扶着他的于露见他不走了,疑惑地唤了一句。 这少年垂着眼睫,虚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在路过崔弈时突然一个趔趄,朝他身上倒去。 “啊!” “侍衣!” “竹君!您别没事吧……” 一干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就连崔弈也一时不备,被这小傻子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一跤。 这少年脸颊烧得发红,整个人浑浑噩噩晕晕乎乎,连站都站不稳,于露慌慌张张地搀扶住他,唯恐惹怒竹君,连连低头道歉道:“竹君见谅……侍衣他生病了,这才不小心冲撞竹君……” 崔弈自然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并且陛下也很宠此人,他何必在此闹不愉快,徒徒显得自己不大度。 便温声道:“无妨。” “多谢竹君。” 于露这才扶着侍衣躬身一礼,转身走了。 崔弈继续去往凉亭的方向。 只是他觐见完陛下,转身回东宁宫的路上,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随身的玉佩不见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可是竹君的母亲留的遗物……”阿满在一边迟疑道:“明明出来时都好好的,这是何时丢的?我们也都没注意……难道是喝茶的时候,落在陛下那儿了?” 崔弈沉默。 若是不立刻折返回去找,万一被其他人捡到…… 一个玉佩尚不严重,可他的随身之物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日后有人以此来栽赃陷害他,少不得出事。 在这方面,崔弈比任何人都谨慎。 “回去找罢。”崔弈说。 崔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这一去,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第202章 崔弈8 邓漪正守在凉亭外,远远看到崔弈从那边折返,目光微垂,沉思了一下。 前几日,她暗示过侍衣。 那时侍衣在殿外守着,邓漪过去给他添完一件衣裳,就直接和向昌闲聊起来。 邓漪说:“咱们一定要小心些,陛下和司空的事万万不能传出去,特别是不能让竹君知道。” 向昌:“为什么?竹君背后……那不正是司空么?” 邓漪压低声音:“正因如此,竹君哪里知道司空和陛下……此事事关张司空和崔尚书,影响重大……” 他们毕竟是讨论朝政,便是压低声音悄悄地议论,唯恐被旁人听见大祸临头,唯独没有避开那小傻子。 邓昌不解道:“按理说,崔张若是生隙,对陛下来说绝非坏事啊。” 邓漪神色担忧,叹了口气:“是,若竹君自己发现此事,那也只是竹君自个儿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就怕消息从我们这里走漏,届时司空要是追究,你我都难保性命……” 这一番对话,被灼钰清清楚楚地听进去了。 邓漪和陛下一样,一开始就知道侍衣不是真傻,否则她也不会派于露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陛下留他在身边,也是希望他能懂事些,偶尔能分分忧。 先前,陛下对邓漪说:“朕早就知道宫内无人能比得过竹君。”她话中有话,邓漪暗中琢磨了很久,有些懂了。 司空既然这么喜欢陛下,喜欢到了夜夜纠缠爱不释手的地步,又怎么不会介意这么“受宠”的竹君?所以陛下不想让竹君为后又竭力捧他,也许是想挑起崔尚书和张司空的矛盾。 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侧面暗示,领会到天子暗示的邓漪故意拉着向昌在侍衣跟前聊天,想看这小傻子听懂了她的话,会不会出手。 她只是试试看。 此刻,邓漪看到竹君折返,微微沉思,转身对左右道:“这里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他们退下,邓漪又看向远处值守的梅将军,对对方使了个眼色,梅浩南意会,随后,邓漪端起茶水走近亭子,去给陛下奉茶。 姜青姝正奋笔疾书地批着奏折,见邓漪奉茶来,便搁下笔饮口茶,歇一歇。 一边润嗓子,一边看着旁边剩下来的一大摞奏折,她叹了口气。 张瑾看着她的神态:“累了么?” “有点。” “何不歇一歇。” 她摇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奏章上,“西部战事紧张,迟迟未曾告捷,朕批的这一部分折子里,多数是让朕重新委任主帅赴安西迎敌,还有人说,以赵德元能力足够应对,让朕只需下令让周围州郡调动兵马供赵德元驱策、京城再供之以粮草即可,不知司空怎么看?” 张瑾淡淡道:“当前虽无捷报,却也不曾失利,临阵换帅不利于军心稳定,于战局有损,也会让旁人认为陛下不信任赵将军,有损君臣信任。” 她点头,托腮瞧着他,促狭道:“想不到司空会为赵将军说话呢。” 张瑾注视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战事非儿戏,臣身为宰辅,自是以江山为重,不过就事论事,岂敢掺杂个人喜恶。” “那明日早朝时,司空就帮朕说说,也省得那帮人跟朕争个不休。” “好。”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继续拿起笔,低头继续在奏折上写字。 张瑾便在一边继续陪她。 他心念微动,不禁抬手,想抚一抚她的脸。 她下意识偏了下头,笔尖未停,因为在思考,时不时用笔杆戳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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