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进,他反倒不由自主地想得多了一点,其实也不单是今日,她重伤的这段时日他都想了太多。 虽然他总觉得她不够爱自己,但她都用性命去挡剑了,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就算时常与他置气,大概也只是不好意思说软话而已,毕竟哪个姑娘会不希望心上人来哄自己? 政事繁重,她经受过赵澄假孕的打击,身上的伤又刚好,难得这么晚能清净须臾,他又来打扰。 很多时候她都强打起精神应付他的,他不是看不出来。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张瑾第一次这般不是滋味。 一时的欲念突然消沉下去,被心疼取代,反正只要明白她的态度就够了,这次不见她又怎么样呢。张瑾原本抬起手又放了下来,对身边的邓漪说:“不必告诉陛下我来过,陛下这些日子体弱,注意给她添衣,还有,饮食要清淡。” 邓漪愣住,就看到张司空收回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语气却很温柔。 但仅仅这样,在邓漪眼里就已经很罕见了。 邓漪不确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没入一片黑暗里。
第217章 犹堪一战取功勋4 虽然张瑾让邓漪不必告知天子他来过,但邓漪从来不会对天子有半点隐瞒,转头又进去告诉了她。 少女赤着身子,上半身伏在浴池边玉砌的台子上,背脊的肌肤被水汽熏得泛着淡粉。 她半阖着眼,沉浸在短暂的放松里,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懒洋洋道:“知道了。” 邓漪:“司空不让臣告诉您。” 姜青姝抬手拨了拨水面,语气懒散:“他一向如此矛盾,心里既对朕有愧,又不愿表现太多,怕让朕知道了,又拿此事取笑他。” 既不敢索取爱,又不敢表达爱。 这个人就是这么复杂。 邓漪闻言也笑了,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轻声附和道:“虽然司空没有多说什么,但臣也能感觉到他变了,尤其是……臣说陛下允许他进去时,他好像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看来陛下的苦肉计当真有用,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你近日可还听到什么?” “臣这几日去各个衙署传旨,倒是听人聊起,司空对底下官员态度宽松了不少,似是心思不在这处。” 他的心都飞到她这儿了。 不管是什么人,主动让步就是卑微的开始,而卑微,则是灭亡的开始。 任你底线多坚固、心多冷如铁石,到头来都一样。 姜青姝听罢,也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身子往水里沉了沉,满足地叹了一口长气,继续舒舒服服地泡澡。 张瑾回到府邸之后,府上大夫范岢便立刻去了书房,向郎主汇报近日药材收集的进度。 这几日,范岢奉命四处搜寻滋补身体的良方,作为曾经的江湖游医,范岢行医风格不像宫中太医那样保守传统,却也极为厉害,很少有他医不好的人。 根据郎主的嘱咐判断,这药应是为最近身体受到严重创伤、并且平时操劳费神的女子准备的。 他要收集几味世上罕见的药材,还必须依托于张司空的滔天权势才能集齐,能享用这样贵重的稀世补药,天下间又有几人?也不知是哪个女子被司空如此关怀。 关于是谁,范岢不敢多加揣测。 “眼下只差一味高山灵芝,在下已经有办法取得,只要再过两日,便可熬制好补药。” 书房内,范岢弯着腰恭敬禀报,张瑾端坐在窗前,月色笼罩满身,犹如披上一层清冷雪色。 他垂睫听着,平静道:“好,熬药全程你都须盯着,且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范岢:“这是自然,在下做事,郎主尽可放心,便是周铨问及,在下也不会贸然多言。” 张瑾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坐直了,侧身朝他看过来,露出一双背对着月光的深晦眼睛。 范岢意会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垂首上前,靠近眼前不苟言笑的郎主,将他搁置在一边的右手袖子卷起来,熟练地为他把脉。 屋内寂静。 连呼吸声都极轻微。 范岢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和自己的心跳声,这些日子,他每次见张大人,都要顺道为他诊脉,这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眼前的人神色冷漠,什么都不说,以致于范岢完全一头雾水。 不知道他是害怕生病,还是要诊出什么才肯罢休。 他只好实话实说:“大人身体康健,先前即使身中一刀,也未曾遗留什么后遗症,并无丝毫不妥。” 诊了多次,次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也不知到底是想确认自己无事,还是想要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张瑾不发一言,重新将手掩入袖中,范岢立刻垂头后退几步,等候吩咐。 张瑾沉默许久,忽然淡淡问:“若一人长久喝避子汤,可会影响以后?” 之前的避子汤就是范岢负责熬制的。 范岢听到这话,又结合近日郎主对一女子好的迹象来看,猜想大概是郎主喜欢的女子曾经被他狠下心来灌过避子汤,如今郎主逐渐陷了进去,想和那女子有个孩子了。 这样想想,其实也好。 还记得去年春天,张家小郎君就经常闲着没事,来找范岢说话,跟他吐槽兄长不近女色,至今还是孤单一个人,以后八成也不会娶个嫂嫂回家。 小郎君指望着兄长能娶妻,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孤孤单单地在京城了,而他兄长则早就不考虑这件事了,指望着弟弟以后延续张家香火。 其实吧。 范岢眼里,张家兄弟都半斤八两。 一个侠义热忱好相处,却偏偏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要么与喜欢的姑娘终成眷属,要么就宁可一辈子不娶妻,谁也不要。 另一个性格孤僻,是个活人勿进的煞神,就没见他对谁态度好过。 这么一看,张家绝后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范岢思索着答:“恕在下直言,若长久喝避孕药,的确是对怀孕有影响。” 张瑾神色僵硬了一瞬,转过头来眯眼盯着他:“很严重?” 范岢表情凝重:“严重。” 张瑾:“……” 范岢:“所以,在下想知道,您所问之人约莫是喝了多少药?” 他都自己不记得自己前前后后一共熬了多少碗了。 张瑾抿紧唇,许久,低声道:“约莫……十三四碗。” 范岢:“啊?” 您还真给人家拼命灌的啊?范岢很想问出这一句,但他忍住了。 张瑾:“……” 张瑾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第一次如此烦躁不耐,冷声说:“到底会如何,说清楚。” 范岢摸摸下巴,神情犹豫,当大夫这么多年都没这么为难过,想了许久才说:“按理说,喝太多避子汤,的确会导致体质发生变化,残留的药效会导致一直难以有孕,但若好好调理,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只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在下也不敢完全担保。” 张瑾闭了闭眼睛,眉心皱得很紧。 许久,他挥了一下手。 “下去吧。” 范岢抬手一拜,缓缓告退。 张瑾独自坐在孤灯旁,望着灯静静出神。 时而想到今夜在宫里的事,时而又想到方才范岢的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是怀,还是不怀;要,还是不要。 他自己早已经无法辨明。 若说之前一直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肯让步,是因为在感情上向来敏感卑微,亦不相信小皇帝会喜欢不如弟弟的自己,故而,只要不付出,便永远不会失去,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万一鼓起勇气真心付出什么,到头来是自作多情,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这点顾虑,现在似乎多余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的是她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 两情相悦,恩爱不移。 这八个字,对从前的张瑾来说,何其遥远。 像他这样手持杀伐之刀、只身踏地狱的孤寂之人,竟也有不再孤独的时候。 或许,有个孩子不是坏事。 张瑾轻轻摩挲着掌心,睫羽低垂,不知想到什么,一向凉薄的唇角骤然弯了弯。 那便随心吧。 刀山火海他皆闯过,也从来不怕。 何况也未必是刀山火海。 她跟他提过多次,那么想要孩子,若有一日知道他愿意为她……想必又惊又喜,张瑾仿佛能想象到少女笑眼弯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 一定值得。 —— 瑞安二年十月初五,西边战事再次胶着。 主帅蔡古主动出击西武国大军,计划兵分四路,主军两万七千人分两路袭击敌军大营,吸引注意力,再令赵德元旧部唐季同率五千精兵绕路曲召山,以断其后路,行军司马章平率军八千以侧方夹击。 然曲召山地势险峻,山川连绵起伏,路上本就紧急,若中间有丝毫变数便会延误军机,便是常年作战的老将也未必有绝对把握,也许此番所谓的“断后路”为假,用这些人马去试敌军底细、看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援兵才是真。 唐季同麾下将领听闻之后人人气愤,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唐季同最后也只好领命。 不过,他只向蔡古争取了一人。 那便是霍凌。 尽管蔡古对霍凌有所防备,但既然唐季同这次难以完成军令,霍凌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关系,若他在,说不定他还能顺理成章地除掉这一障碍。 所以他便答应了。 清晨阳光尚未完全升起,西边的风依然冷得割面。 眼前长路迢迢,生死难卜。 “快要入冬了。”行军途中,唐季同展目看向远处山脉,末了,又看向身边身披软甲的霍凌,语气似惆怅似沉重,“若不能在入冬前打完这一仗,只怕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少年正在擦拭佩剑,肩膀处微微鼓起,似乎绑着厚厚的布条,也是最近新伤,据说是斩获敌军一位小将领人头时被砍中的。 他把匕首收好,又收剑入鞘,头也不抬,平静道:“所以,将军更要打好这一仗。” 唐季同好奇地问:“你要多少人?” 霍凌不假思索:“八百。” “只要八百?”唐季同难以置信地挑眉。 “战事胜负,不在乎人数,而在战术。” 霍凌起身,简言意骇道:“借多了会被察觉,届时将军也难逃违抗军令私自做主的罪责,八百精兵,行动快捷灵活,也无须携带太多兵甲辎重,足够了。” 蒙蒙天光之中,少年侧脸轮廓分明,长眉入鬓,透出几分坚毅冷漠的意味。 单从这慑人气场,哪里看得出他还没有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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