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皆为美玉,是当年他们的母亲在掖廷所取,一块家传玉佩一分为二,分别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希望他们纵使出身低贱,将来立身成人,品性上也是个正直仁义的君子。 正直仁义。 兄长没有做到。 只有弟弟长大后实现了,成了行侠仗义的侠客。 但此物对于张瑾而言,依然是最重要、最珍贵之物,人立于世,有了一次错,便只能步步错,直到彻底忘了最开始的自己,纵然未能成为那样的人,张瑾的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那样希望过。 男人摊开手掌,晶莹剔透的玉珏,在灯火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 “礼尚往来,此物不若送给陛下,作为回礼。” 她赠他香囊,他便送她玉佩。 话本子里的有情人,也常常如此互换定情信物。 姜青姝一怔,望着男人认真又柔和的眸子,心里却暗道一声“别吧”,这礼物意义非凡,太过珍贵,一联想到香囊里被她下了毒,便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张瑾却不等她回答,兀自走上前来,在她跟前停下。 他敛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捉着她的手腕,亲手把此物塞到她掌心。 “拿好。” 她低头看向掌心,上面除了繁复漂亮的纹路,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瑾字。 “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不重要,如何好赠予你。” 这已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毕竟此生也不可能将此物送给别的女子了。 张瑾瞧着她别扭踌躇的样子,低笑一声,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让她捏紧玉佩,“并非让你日日佩在身上,收下来放着便是。倘若觉得此物太贵重,那陛下再多送臣一些香囊,倒也无妨。” “你倒是想得美。” 她推脱不掉,只好收下,偏头笑嗔一声。 …… 有了天子许可,金吾卫便顺理成章地加派人手保护濮阳钺的家人,既然是交易中的一环,濮阳钺的家人也许知道些什么,霍凌便想从他们这边入手,试试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证词。 但很难。 无论霍凌如何劝说,他们都不愿透露半个字。 这也是正常的,除非蔡古已经注定要被问罪,否则他们没必要供出背后的人,白白惹来杀身之祸。 “事到如今,那就只有赌一把,将计就计,看能不能引蛇出洞。”裴朔沉吟道。 霍凌问:“如何将计就计?” “先放出风声,谎称他们已经主动供出暗中威胁自己之人,你再去把此事告到刑部,闹得越人尽皆知越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背后的人一定会着急。 事实证明,的确是有效果。 两日后,带兵一直蹲守在暗处的申超,就看到有黑衣人踏着屋顶,极为迅速地靠近宣平坊。 来得正好。 “动手!” 【金吾卫中郎将申超连续很多天蹲守在宣平坊,终于看到有刺客前来,与其交手,刺客扭头遁逃,这一次申超准备得极为周全,一路没有追丢,直到带兵冲入兴宁坊,来到司空张瑾的府邸外。】 【金吾卫中郎将申超没想到刺客会进入张府,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直接带兵围住张府,要求入府搜查,冲撞了正在府中歇息的张瑾。】 当夜,刚更衣结束、准备就寝的姜青姝猛地一个激灵。 嗯? 什么情况??? 刺客跑到张瑾府里?这剧情发展不对吧?张瑾出手了,还这么莽撞? “陛下,怎么了?” 邓漪一边手持玉梳为她梳发,一边轻声问。 邓漪早已习惯陛下时常盯着虚空走神的样子,陛下时时刻刻记挂着朝政,一般露出这样的情态,必是想到了什么重大之事,在心里盘算着。 果然下一刻,眼前的少女骤然抬起双眸,透过铜镜望着身后的邓漪,沉吟道:“阿漪,你即刻出宫一趟,办一件事。” 邓漪附耳过去,片刻后含笑点头:“臣遵旨。” 与此同时。 张府外。 满月在乌云后时隐时现,照亮一片兵械寒甲。 深夜北风刺骨,府邸大门外两侧悬挂着的灯笼明亮,拉长一片乌泱泱的肃穆人影。 半开的张府大门外,站在最首的申超面色肃穆,姿态不卑不亢。 “在下今夜搜查贼人,此贼人方才进了司空府邸,还请知会你家大人,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去搜查。” “行个方便?” 周管家堵在门口,看着这乌泱泱一群人,嘲讽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何处,凭你们也敢搜?还是将军觉得,我们家大人会窝藏贼人?” “那便以事实说话。” 申超面无表情道:“司空究竟有没有窝藏贼人,一搜便知。” 周管家冷笑更甚,猛一甩袖,“放肆!一品官员府邸,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说搜便能搜的?!将军难道是要硬闯不成?” 申超见这府上管家分寸不让,根本不好应付,眉头皱得越发紧。 眼下时间越拖延越抓不到刺客,他们布局这么久,万不能功亏一篑。 如果能在张司空府上抓到人,那庭州之事就和张司空就扯上关系了,这可是极为重大的收获。 断不能错过。 实在不行就硬闯。 申超右手猛然握紧腰侧佩剑,上前一步,沉声道:“来人,进——” 话未说完,一道冰冷的嗓音沿着夜风吹来。 “申将军当真是肆无忌惮。” 随着声音传来,申超动作微顿,挡在大门口的周管家也一改方才的气势,恭敬弯腰侧身。 月色洒满大理石铺就的路,一道修长凛冽的影子逐渐走来,踏着一地霜意,双袖随风微动,容颜清俊冷漠,没什么表情,便无端端令人敬畏。 不同于平时一贯穿着的穿着的一品紫色官袍,张瑾此刻只着玄色常服,外披鹤氅,姿态轻漫随意,似是就寝中途突然被这动静吵醒。 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申超脸上,申超不禁紧张起来,如临大敌。 申超后退一步,拱手道:“司空见谅,末将深夜打扰,是为缉拿贼人,事情紧迫,必须即刻搜查,还请司……” 他话未说完,便又被打断。 张瑾冷声说:“倘若我不配合呢。” 申超不由得抿紧唇,他一个小小武将,哪里敢真的对当朝一品宰相来硬的。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抬眼,大着胆子迎上对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此贼人身份特殊,先前末将已得到圣上口谕,若搜查正当合理,便是兴宁坊内的朝臣,便是司空您,也不可无故阻拦,还请司空配合末将!” 他搬出皇帝来,终于让张瑾微微凝目,眸底似淬了冰,盯着他。 申超顶着压力,巍然不动。 张司空在朝中一手遮天,就算是天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申超心里正打着鼓,不知搬出天子能不能让眼前这个权臣忌惮一二。 陛下是君,他权势再盛也只是臣子。 总不能连陛下的口谕都不顾吧? 四周一片诡异的死寂。 北风裹着雪沫,冰冷刺骨,握着剑柄的手也冻得渐渐失去知觉。 申超心里越发沉重,就在他想再度开口之时,眼前的宰相却淡淡笑了笑。 “搜查正当合理。” 他不紧不慢地重复地这六个字,清淡反问:“试问如何断定,申将军搜查正当合理,而非信口编造所谓贼人,意欲闯我府邸,给我难堪?此事一旦开了先例,往后申将军是不是想搜查任何一个朝臣府邸,都能进出自如了?” 申超猛然一惊:“末将断不敢在此事上撒谎!更绝无此意!” “单凭你一句不敢,便可信么?” 申超一下子被他问住,不由得暗暗一咬牙,心里冒火,恨恨地想:这张司空可真难对付,三言两语就反客为主,把问题反抛到他身上来了。 要是裴朔在这里就好了。 那家伙伶牙利齿的,肯定知道怎么应付。 申超绞尽脑汁地想着,最终心底一横,干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各退一步,今夜大人准许末将搜查,若稍后末将没有搜出那贼人,便当是末将无礼冒犯大人在先,末将自会向您赔礼道歉,您看如何?” “赔礼道歉?” 张瑾轻笑一声,掀起眼皮子瞧着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你是在说笑么。” 做错事的话,应该付出代价才对。 赔礼道歉可不够。 他会在乎区区一个金吾卫中郎将给自己赔礼道歉吗? 张瑾冷声道:“若搜查不出,便是你滥用职权、冒犯朝廷命官,申将军若当真有把握,那便搜罢。” 说罢,他甩袖转身,漠然离去。 申将军浑身冰凉地伫立在门口,默了许久,咬牙挥手。 “来人!搜!”
第226章 对峙5 金吾卫冲进了张府。 这是张瑾身居高位以来,第一次被人搜查府邸,周管家一路跟在郎主身后,下意识观察郎主的神情。 只有平静。 实际上没什么不悦。 他来到书房,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轻抿一口,平静地听着四面八方杂乱的脚步声,在府邸里面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只是搜人,他们不敢乱碰什么东西,最多找一下有没有可以藏人的暗道机关。 申超站在庭院正中,神色凛然,等待搜查结果。 许久,几个将士陆续折返汇报。 “禀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 “禀将军,没有找到。” “……” 申超攥着剑鞘的手背逐渐泛起青筋,闭了闭眼睛。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他不可能看错,明明亲眼看着那刺客进了张司空的府邸,难道那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引他来搜查张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在这里耽搁时间,岂不是正中下怀,不仅会因此获罪,此刻无人守在宣平坊,要想趁虚而入岂不是极为简单? 申超越想越惊,猛然回神。 糟了。 这是个局。 可申超根本走不了,周围的金吾卫还在继续搜查,直到所有将士折返回来,张瑾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两侧的灯影罩着男人冷漠的面容,光影沉浮。 申超单膝跪地,垂头道:“是末将无礼,冤枉了司空大人,现在向大人赔个不是。” 张瑾并没有理会他,只冷漠开口:“周铨。” 周管家应道:“奴在。” “金吾卫滥用职权私闯官员府邸,我没什么闲心和他耗,你去叫兵部的李俨过来处理。” 申超心底一沉。 无可辩驳,只能僵硬地垂着头,发白的唇色紧紧抿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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