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便让霍元瑶邀请她到云水楼来。 贺凌霜本不愿意去,但霍元瑶在信中已挑明了她的顾虑,到底还是躲不掉了,贺凌霜只好作罢,只身去了。 云水楼的雅间里,却坐着一个她想不到的人。 贺凌霜一看到少女的真容,便惊得跪了下来,“陛、陛下……” 姜青姝直接挑明:“朕原先让元瑶接近你,的确有拉拢之意,只是后来的事,超出了朕所料,朕如今对你,更多的是惜才之心。” 贺凌霜低垂着头,“陛下之言,臣倍感惶恐,也听不懂……” 姜青姝轻笑道:“听不懂么?”她亲自起身,来到贺凌霜面前,弯腰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你的祖母,朕来保全,而你,来执掌朕的神策军如何?” 贺凌霜脑内“嗡”的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彻彻底底,呆住了。 “陛下……您说……什么?” 姜青姝知道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作为一个“以德服人”的主君,她绝不强求什么,勉强逼来的,以后也不会忠心为她办事。 “安西战事,朕着实震怒,想严惩那些乱臣奸佞,朕相信贺卿也是。”她不紧不慢道:“到底怎么选,皆看你自己,朕会给你时间。” 姜青姝朝她伸出手来。 贺凌霜迟疑许久,才把手搭上去,不敢看眼前年轻的天子。 “多谢陛下。” 贺凌霜在认真地权衡。 她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她是个心思难测的君王。 而她之所以投诚张党,只是因为……张司空虽在党争上不择手段,可撇开那些不谈,他亦是有魄力、有才干之人,有过一些卓越的政绩,也曾大肆鼓励布衣入仕,助先帝打压了无数世族的嚣张气焰。 投靠这样的人,总比投靠谢党那种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的强。 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朝堂之上,霍凌的激烈言辞、无所畏惧的勇气,再一次让贺凌霜侧目。 贺凌霜心动了。 她站了出来。 大殿之上,贺凌霜端正地跪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遍每一个角落—— “臣在蔡大将军麾下做事数年,前些日子随将军出征,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得分毫不差,臣曾经亲耳听到蔡将军和濮阳将军之间的谈话,谈及了庭州之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蔡古彻底慌张起来,连忙上前要插嘴,但贺凌霜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濮阳钺质问蔡古,明明约好了事后战功归他,为何事后什么都不跟他商量,完全是在过河拆桥。蔡古却说各凭本事,濮阳钺一心想要安西大都督之位,步将军重伤未醒,他抢不到那个位置也是自己无能。濮阳钺被他的话激怒,蔡古却威胁他莫要轻举妄动,庭州之事,到底是濮阳钺一手促就,而不是他蔡古……” 当时贺凌霜只是过来汇报军情,无意间听到二人争执。 蔡古怒道:“你这是诬——” 他话还未说完,贺凌霜便立刻拔高了嗓音,把他的声音硬生生压了过去。 “臣敢保证当时半个字都没有听错,他们的确提到了庭州!臣也敢以性命担保,今日所言千真万确!庭州之事的确是濮阳钺有关,蔡将军也绝对知情!此外,臣还知道,在军中之时蔡将军屡次针对霍将军,就连先前镇守西州的孟叔让孟将军为霍将军说话,也挨了四十军棍。” 贺凌霜说完,抬起头来,望着上方的女帝。 “陛下,究竟真相如何,不妨先将濮阳将军收押起来带回京中审问,如今濮阳钺的家人受到威胁,他又会不会供出蔡将军,一查便知。” 蔡古听她这样说,浑身发冷,连忙也跪了下来,“陛下,此乃诬陷……庭州出事时臣还在路上,怎么能提前预知那么多……” 他这话又提醒了裴朔。 裴朔拢着袖子,凉飕飕地插了一句:“没有提前预知吗?可我怎么听说,濮阳将军十四岁的小儿子,就在出征前的那个月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而同月,将军与国子监司业来往倒是密切。” 为了能查这么深,裴朔前段时间,可是废了好大的劲。 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蔡古没想到裴朔连这都知道,彻彻底底哑口无言,半晌,只憋出一句:“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是证明不了什么。 可是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到一起,加上贺凌霜指认,蔡古怎么也逃不了干系。 “够了。” 姜青姝打断他们,冷声道:“若非庭州失陷,首要防线被破,而后那些城池也不至于失陷如此之快。朕会严查此事,无论是谁,胆敢坑害百姓和将士性命,朕皆会严惩。” “梅浩南。” “臣在!” “将蔡古和这些杀手押入大理寺监牢,这些杀手由郭宵来审,蔡古之案朕亲自过问。” “是!” 大理寺卿郭宵闻言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事陛下不交给刑部,直接扔到他这儿来了,看来是真的要避开张党,动真格的了。 几个禁军上前,将蔡古押住,蔡古知道此刻辩驳无用,脸色灰败,下意识想看崔令之。 崔令之面色紧绷,没有看他。 等蔡古被带下去,霍凌仍然认为这事不算完,又道:“陛下,还有……” 姜青姝抬手,让他噤声。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一直抓着张瑾不放,希望靠这次机会扳倒张瑾,可终究证据不足,且张瑾根基太深,岂是这样好撼动的? 先瓦解他能调动的兵权,才好动他。 蔡古被下了狱,再慢慢审他,他说不定会供出来背后的人。 姜青姝闭了闭目,缓缓睁开,再一次看向张瑾。 “司空。” 她起身,一步步来到他面前,问:“杀濮阳钺家人的刺客,是否与你无关?” 张瑾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他听了全程。 每一环,他们皆算到了,这绝非以一人之力可以办到,也绝不是区区一个霍凌就能完成的。 有姜青姝参与。 而他,直到立在这朝堂上,才意识到自己的敌手是她。 他所爱慕之人,在他跟前温柔无害,私底下的算计堪称精妙,手段已经成熟得脱胎换骨了。 说来,自先帝驾崩以后,他几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偏偏这样冰冷尖锐的刀,却是她递过来的。 腰侧还挂着她亲手送的香囊。 现在她看着他,在问他,是不是与他有关。 张瑾低头,回视着眼前的少女。 “与臣无关。” “司空为国事呕心沥血、劳苦功高,司空说什么,朕都信。” 她微微笑了笑,好像只是问一下而已。 说完她就一拂广袖,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仪态高贵威严,目光径直掠向远处。
第228章 对峙7 事情还没完。 这早朝之上的动魄惊心,几乎令所有当场目睹者心潮翻涌,千头万绪难以理清,甚至连该怎么反应都不知道。 唯有女帝冷静清明,有条不紊地继续下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武百官,淡淡道:“传朕旨意,安西副都督濮阳钺暂时卸去职务,回京接受调查。郭宵即刻将濮阳钺的家人尽数带去大理寺调查,也顺便保护他们的安全……众爱卿以为如何?” 尚书右仆射郑宽认真思索,上前提醒道:“陛下,虽说西武国已经退兵,但难保卷土重来,蔡古和濮阳钺俱是我方主将,如今双双被收押,恐于战局不利。” 姜青姝沉吟道:“镇西大将军步韶沄已经醒了,有她暂时坐镇安西,朕相信局势暂时安定,此外,朕也会再派将领以防敌国异动。” 郑宽:“如此,臣就无异议了。” 何止无异议,甚至还有点高兴。 打从张瑾压他一头多年以后,郑宽这还是第一次看着小皇帝让他吃瘪,哪怕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他也有些幸灾乐祸。 姜青姝“嗯”了一声,看向郭宵,“这一切便交给郭卿了。” 郭宵拜道:“臣遵旨。” 姜青姝又顿了顿,又看向一直跪在地上不动的申超:“申超误闯司空府邸,是为查案,且事先向朕请示过,情有可原,亦合乎流程,但司空先前所言有理,金吾卫如何保证不是借着搜查之故擅闯官员府邸?既然如此,便罚俸一年,小惩大诫罢。” 申超立刻俯首:“谢陛下恩典。” 罚一年俸禄啊…… 申超在心里算了算,颇有些肉疼,这么多银子……都不知道能请裴朔吃多少顿饭了,这可是裴朔欠他的。 裴朔这小子,打从认识他之后,这日子就没安生过。 不过今日也不算憋屈。 甚至还有点儿过瘾。 毕竟他也算是干了别人都不敢干的事了,还是陛下亲自派人来救,说出去都唬人得很,这要是以前,他可是绝对不敢跟朝廷的这些权臣对上的。 想到这里,申超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裴朔。 所有人都站出来了。 唯有这,还气定神闲地站在文官之列,端得是霞姿月韵、明月清风。 明明这背后主要出谋划策的是他。 上方,天子又缓缓道:“贺凌霜和霍凌所言之事,暂时真相难明,你们二人暂时避嫌此案,等查明真相,再行定夺赏罚。”她说着,看向霍凌:“霍凌今日上朝来迟,殿上失仪,宋卿以为当如何处罚?” 御史大夫宋覃闻言,颇为意外地抬起头来,他身为御史之首纠察百官,此刻都懒得再提御前失仪的事了,以为陛下偏心这小子,是不打算罚了。 现在看来,倒是他以为错了。 礼法不可废。 今日这霍将军确实做得太过了,公然抢内禁军的佩剑,要不是梅大将军手下留情,当殿击杀都不为过。 宋覃心里对这小皇帝的赏罚分明很是满意,不紧不慢道:“回陛下,依昭律,文武官朝参,迟到者夺一季禄。至于这当殿拔剑……” 当殿拔剑没有规定,毕竟这算弑君嫌疑,是大不敬,但同时大家都知道,霍小将军不是要冲陛下拔剑。 姜青姝干脆道:“那就罚一季俸禄,再打二十军棍吧。” 宋覃:“……啊?” 打军棍啊?陛下真舍得打?? 宋覃还未反应过来,女帝这话刚一出口,便立刻有武将之列的将领按捺不住,火急火燎道:“陛下!霍将军身上的伤大伙都亲眼见到了,前几日又被刺杀,伤都没好,怎么还挨得住这军棍?求陛下换个惩罚吧!” “是啊是啊!臣请陛下暂饶霍将军这一次!” “臣也请陛下收回成命。” 武将个性直接,方才都听了霍凌之言、看了他身上的伤,又敬佩这小将军的勇气与为人,当殿便求情起来,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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