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平淡道:“荆玮与死者相识已久,且情谊甚深。” 季唐:“……就这啊?” 这不是都知道的事么?这叫哪门子发现?那荆玮的罪状就是因情杀人啊! 裴朔并没有心思跟季唐解释,他又想到了什么,抬手草率行了一礼,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刑部。 随后,他又极快地转遍了京中各个铺子。 从当铺、胭脂水粉铺子、丝绸锦缎铺子,到药房,全没放过。 申超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头,问:“又有什么发现吗?” “荆玮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抓药,为御草堂常客,所抓取的药方除了极少部分是用于女子,更多是针对年迈体弱之人,药方和症状能与死者母亲对上。” “所以荆玮不仅是和死者关系密切,与死者一家子也极为亲近?” “是。” 裴朔冷静道:“且相比于为死者家人抓药,荆玮很少为死者买东西,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发钗饰品,都几乎不曾送过。” “那他倒不像是会因情而屠人满门者。”申超摸着下巴道。 裴朔又去了平康坊。 申超一晃眼的功夫,又差点跟丢裴朔,这裴大人可真是来去如风,想他从四品武将,居然跟在区区六品官的屁股后头像个跟班……正想着,申超又大叫道:“景才!你等等我!” 景才,是裴朔的字。 相比于夜晚,平康坊大白天十分清冷萧条,并没有什么人。 发现死者的地方为平康坊北巷最深处的一个小别院,据郜远的证词,可知当时发现荆玮时,此人正在处理尸体。 证词上写:是前来行乐消遣的郜远路过,看到有鬼鬼祟祟的人影便大喊了一声,荆玮这才受惊而逃,却被金吾卫擒获。 因为发生命案,这小别院的其他歌伎皆已调到别处,只有几个嬷嬷还在。 无论裴朔问什么,对方都咬死了一句话,和证词一模一样。 裴朔却笑了。 他拢着袖子站在那儿,凉凉嘲讽道:“此案从案发距离今日,少说也有半月了,半个月前你们是这样的说辞,过了半个月还能说得一字不差,倒真是稀罕。” 那几个老嬷嬷神色躲闪。 申超没耐心,直接按着剑鞘亮出剑光,沉声喝道:“再敢撒谎,便是妨碍公事!我看你们又几条命担待得起!” 申超身材魁梧,浑身煞气,稍一冷脸,便无比有威慑感。 那几个嬷嬷当即吓得面色发白,有一个着实撑不住,不安地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太多事情,只知道沁儿和那个荆玮……关系是不错,荆玮时常过来照看她,不过这段时日……荆玮来得倒是不多了,反倒是那个郜公子……” 那几个老嬷嬷支支吾吾地说着,像是顾忌着什么,裴朔便问:“事发当夜,和死者沁儿一同演奏的其他歌伎呢?” “她们近日被调去了南曲。” “可有与沁儿关系好的人?” “倒有个叫曲素的丫头,不过她前几日病了,今日才好,这才刚收拾包裹去了那边……” 有个老嬷嬷说了大概,裴朔黑眸骤然一冷,快步朝着南巷方向奔去。 申超追在他后头,这一回他福至心灵,并未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说:“这个曲素可能有危险。” “是。” “会不会是陷阱?这几个嬷嬷就这么说出关键证人了?” “呵,当然不会。” 裴朔冷笑道:“你知道此案为什么这么不禁查么?” 看似天衣无缝,证词证人皆有,但实际上只要像裴朔这么细致地一个个调查,便能立刻查出来,证人也禁不起敲打。 申超:“为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拐入了南巷子,申超对此地轻车熟路,还认识不少熟人,仅仅随意一打听问路,便迅速到了那个曲素养病的后院。 裴朔在门口停下,闻到风中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冷笑道:“因为他们太肆无忌惮了。” “权势滔天,横行无忌,只有无数次擅长瞒天过海、欺压良善之人,才会对自己的权势如此自信。” 他们根本不觉得刑部会扣住此案。 也根本不认为会有人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翻案,还敢得罪他们。 裴朔说:“申将军。” “在。” “砸门。” 申超后退一步,直接一脚猛地踹过去,木头材质的院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从中间轰然大开。 烟尘飞扬。 春风送暖,却混着一丝清晰的血腥味,院落中残留着不少打斗的痕迹,一道蜿蜒的血迹直直进入了屋子里头,里面躺着几个一刀毙命、横七竖八的死尸,看起来像是刺客。 似乎是刚刚被杀的。 没有死尸。 裴朔在尸体跟前蹲下,从申超腰侧拔出佩剑,依次割开尸体的衣物,一层层检查。 最后他发现了尸体腰侧的腰牌。 “齐国公府。”他语气一沉。 …… 齐国公府为什么会派刺客,这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经过裴朔查,发现那一日和郜远一起来寻欢作乐的几个富家子弟里面,就有齐国公世子王楷。 绕了一圈。 居然绕到了王楷身上。 王楷真的觉得自己冤死了。 “我保证!我真的跟那个郜什么……哦,郜远是吧?我跟他没关系!他什么身份啊,区区武将之子,既不是三省六部、又不是五寺九监,家中连个爵位都没有,我好端端的跟他结交干嘛!我跟他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靠近官员住宅的布政坊中,一间隐蔽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王楷双膝跪地,满脸难色。 而他的不远处。 女帝正一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王楷心道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人在家中坐,锅还能从天上来,他随便出门一趟,还能又被那个霍凌掳来兴师问罪。 那个裴朔到底什么来头啊? 女帝居然为他亲自来了。 王楷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焦急解释道:“……再说了,那个姓郜的想巴结着我都没门呢,他爹是左威卫大将军不错,那也是我那谢表兄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该巴结着我们王谢两家才是,哪有我王家反过来巴结他的道理……” “那日晚上,我的确是赴宴了,谁叫那个伏敬设宴叫我啊……当时那么多人,伏敬说是新发现了几个美人儿,我都急着看人听曲呢,谁有那个闲工夫注意郜远……”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 姜青姝阖眼听着,用手中的团扇敲了敲椅子扶手,“说重点,为什么你的刺客会在那院子里?” 对于这个突发情况,王楷自己也很是迷茫,他抬头道:“陛下!您不是让臣派人去保护那个裴朔吗?近日谢表兄屡屡失手,已经开始怀疑了,我便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两拨人去,一拨人故意带着我齐国公府的腰牌,佯装替表兄铲除裴朔,另一拨人便出手阻拦。” “那日,我那前一波刺杀的人一路追踪裴朔,到了那院子外,趁着那南巷便于施展,那个金吾卫申超也在,便决定在那埋伏下手。” “谁知道还没下手啊,那裴朔都还没入局……就碰到个厉害的。” 姜青姝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微微眯眸。 “厉害的?” 王楷连连点头。 王楷一直对自己的人手颇有自信,唯独那一日,那几个死里逃生的刺客,一身是血地跑到他跟前跪倒,说碰见了意料之外、身手极好的敌人。 剩下的那些没回来的,几乎被那人一剑斩杀,手段狠绝利落得令人心惊。 王楷当时听闻,就满脑子“???” 谁啊?打扰他的人演戏。 他招谁惹谁了??? 王楷一说到那个不速之客,话里话外也颇有些含糊不清,因为他自己也没搞清楚是谁在坏他的事。 但他再三保证:“陛下!臣无论如何都不敢欺瞒陛下!那桩杀人案当真与臣无关!臣若与那案件有瓜葛,最开始便不会答应陛下保护裴朔,求陛下明察!” 他急得满头大汗。 看这样子,并不像是装的。 姜青姝以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漆黑幽暗的眼睛,审视着地上的人。 片刻后,她语气平淡地开口:“无论你有何种缘由,那几具尸体既已出现,你便已经被拉入此案,并且因为那腰牌,此时你的嫌疑最大。” 她未说信他,也未说不信。 王楷怔了一下,随后一脸哀色,垂着头喃喃道:“臣真是无妄之灾……臣也终究是听陛下命令行事……” “你在怪朕?” “臣不敢。” “便是牵扯此案又如何呢?”她轻哂一声,“朕相信裴朔会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世子若想快些把自己摘除出去,可以祈望他快些找出真正的真凶……” 关于真凶,王楷心里约莫琢磨出了个人,但他心有顾忌,此刻闭口不言,只是面色灰败地跪着。 姜青姝心里也约莫猜到了真凶。 其实此案细节查到此处,真凶真的很好找。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惊世奇案,无非是一个因势欺人栽赃陷害的故事。 但是,没有证据。 裴朔手里几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嫌犯荆玮本人绝口不提自己曾从军之事,仅有茧子和刀口无法定论,只能作为推测,除非是调刑部的征兵名册,但本朝单士兵便有数十上百万人,精准地查到荆玮身上必然要花上很长时间。 而那些嬷嬷、那些店铺掌柜的话,以及刑部记录的旧案,能作为案件疑点,但并未指认凶手。 唯一的直接证人——死者生前认识的曲素,已经不见了。 若说此刻谁嫌疑最大? ——反而是无故派杀手的王楷。 杀手随身带腰牌这种事只存在于话本中,王楷没那么蠢,白白给人把柄。而他之所以让手底下的人带腰牌,不过是演给谢安韫看罢了。 谁知道这腰牌成了铁证。 时运不济,大概说的就是王楷。 但王楷哪里是个愿意替人背锅的主?他固然受制于女帝,又在谢安韫跟前战战兢兢,那是因为他斗不过这二人。 但这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到他头上来。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王楷眸底闪烁着狠意,撑在地上的双手微微攥紧。 姜青姝三言两语,权作提点,见王楷垂首不言,团扇掩映下的唇角微微一弯。 行了。 到了这个份上,王楷自己也该懂了。 有王楷这个京城恶霸出手,裴朔至少要省力一半。 她也终于可以作壁上观了。 ……裴朔下次可别再找她帮忙了,她一个皇帝天天帮他跑腿,也是要收费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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