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挣扎的许屏看到君后出来,这才安静下来。 “薛将军。” 赵玉珩的目光从许屏身上扫过,又落在薛兆身上。 对方身份在此,出于规矩,薛兆犹豫片刻,还是抬手对赵玉珩行了一礼,随后沉声道:“末将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君后行个方便。” “陛下在安歇。” “末将就进去看一眼。” “薛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赵玉珩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讽笑,“陛下圣体尊贵,且为女子,岂你这等为人臣下者可轻易冒犯的?” 薛兆绷着脸,目光黑沉,强硬道:“君后殿下如此阻拦,可是心虚?是不是陛下真的不在宫中?君后到底是不想让末将看,还是不敢?” 他话音一落,赵玉珩便瞬间冷了声色。 “放肆!” 君后嗓音如冰,砰然坠地刹那,周围的宫人惊得纷纷匍匐在地。 薛兆面无表情,毫不畏惧地直视君后,触及赵玉珩漆黑冰冷的双眼,竟也有那么一刹那,心生恐惧退意。 但一想到张相,他再次又恢复了强硬的态度,沉声说:“末将身为左千牛卫大将军,须贴身护卫陛下安危,君后若再阻拦,休怪末将无礼。” 赵玉珩冷淡地拢着袖子,庭院中寒风朔朔,树影摇晃,也吹起男人披散的乌发,将那张原本毫无温度的脸吹得更寒冽几分。 他说:“你可以闯一下试试。” 让一下,算他输。 他明明极其体弱,立在这儿,却令所有人不敢靠近。 薛兆开始犹豫不定,他对那些宫人下手毫无不犹豫,但赵玉珩毕竟是一国君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他心机太深,虽然弱得不堪一击,却根本让人不敢小觑。 薛兆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今天动了他,等着他的,轻则军棍鞭笞,重则贬职问罪。 但如果真放任小皇帝出宫了…… 张相不知道还好。 一旦他知道了,或是女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薛兆内心万分挣扎,最后他咬咬牙,猛地冲上前去,就在此时,他看到一道纤细单薄的人影扑了过来。 是姜青姝。 她衣衫单薄,赤脚踩着地,头发散着,直直扑到了赵玉珩的背上,赵玉珩一怔回头,看见她这副样子,连忙把她裹进宽大的氅衣里,按着腰扣紧在怀里,不让风吹到她。 她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没动了。 薛兆隐约看到女帝淡绯色的侧颜,身影一僵,猛地后退,跪地道:“是臣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她没有说话。 赵玉珩抱着怀里的女帝,心里直叹气,看向跪在地上的薛兆,冷冷道:“薛将军满意了?” “……” “还不退下!” 薛兆垂着头,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赵玉珩把怀里的人面对面举着腋窝抱了起来,像抱着个孩子,直到把她抱回床上,才无奈地说:“不是让陛下别出来。” 她埋头在他颈窝里,小声说:“朕没醉。” “没醉还这么黏人?”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陛下,你知不知道桂花醑后劲最大?”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前。 许屏还在外头拦着薛兆时,霍凌便走凤宁宫后面的暗道,把女帝送了回来,赵玉珩一接到自家夫人,便发现她喝了酒,虽然口齿伶俐且意识清醒,但目光湿漉漉的,含着醉意。 和霍凌一起还好,一看见赵玉珩就扑了过来。 赵玉珩有些不悦,姑且按捺着怒意给她宽衣,谁知道她变得如此黏人,双臂搂着他的胳膊不放。 外面乱哄哄的,薛兆在闹,她烦躁地蹬腿:“朕要出去骂他!” 赵玉珩按着她:“……陛下这个样子,就别露面了。” 天子醉酒,被人瞧见多不好。 她听到他这么说,便乖乖地任由他使唤宫人宽衣,湿漉漉的双眸瞅着他,像无辜的小狗眼睛。 给她换好寝衣,赵玉珩亲自出去拦薛兆了。 她在内室坐着,垂着脑袋打哈欠,又偏头看了一眼被风吹得乱摇的树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么大的风,君后怎么能出去? 她便赤着脚追了出去。 赵玉珩把她抱回来之后,将她整个人拢在自己的大氅里,暖她一双冰凉的玉足,她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颈窝。 这么近的距离,连他都有些心热,偏头一看,却发现她在一瞬不瞬地瞅着自己。 也不知在看什么。 两个人对视着。 她忽然歪了一下脑袋,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睫扑簌两下,舒服地闭上了。 就像小猫在信任的人面前,会舒服地敞开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赵玉珩真是拿她无可奈何,见她半睡半醒,便无声地做了个手势,让侍从把殿中的灯都熄了,只留下一盏灯,随后又低声说:“去熬点醒酒汤来,再把陛下的朝服送过来,明日上朝前备着。” “是。” 宫人纷纷退下了。 赵玉珩安置好怀里的人,拿起床头的一盏烛台,慢慢走出内室。 借着昏暗的光,他看到垂头站在角落里的霍凌。 他淡声道:“今日陛下归宫稍晚,你不在,薛兆势必怀疑你。” 霍凌垂着头,唇抿得很紧,“属下知罪。” “知罪?”赵玉珩缓缓走到他面前,烛台照亮少年的脸,他凝视着他:“知什么罪?” “属下没能及时劝谏陛下不要去饮酒……” “不对。” 霍凌有些疑惑地抬眼。 赵玉珩的双瞳里倒映着两道跳跃的烛光,嗓音压低,像是怕吵醒里面睡觉的人,“这不是你的错,为人臣下,切忌以自己的看法随意劝谏主君,你非谋臣,既是护卫,便尽好护卫的职责。今日陛下的确因为饮酒险些误事,但焉知饮酒不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霍凌不明白君后为什么这么相信陛下,甚至不问他陛下是和谁饮酒,便笃定陛下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问:“那……属下应该怎么做?” 赵玉珩沉吟片刻:“明日起,你便告假请罪,说身体不适才未曾上值,趁此机会,在家中多歇息几日,尽快把伤养好。” 君后和陛下说的是一样的。 陛下也让霍凌告假。 霍凌是真的不想休假,但他素来是听话的,便失落地应了一声——在陛下跟前,他不敢表现失落和沮丧,但在赵玉珩跟前便会不自觉流露真实情绪。 赵玉珩看着他垂着头一脸沮丧,完全没了在陛下跟前竭力装出稳重成熟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安慰道:“不必沮丧,来日方长,前几日陛下还同我夸过你,说你做的很好。” 霍凌抬头,眼睛有些亮了起来,“真、真的吗?” 赵玉珩淡淡一“嗯”,“我怎么会骗你?” 霍凌呆呆地望着君后,眼睛瞪大了,很是受宠若惊。 原来……陛下还夸他…… 他今日却一直在觉得自己没用,总是自责输给那侠客……甚至觉得自己不配保护陛下…… 屡屡受挫的沮丧忽然荡然无存。 霍凌的手不自在地蜷了蜷,乌眸重新聚光,轻声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会好好养伤的,不会让君后失望……还有陛下。” — 姜青姝睡了很舒服的一觉。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梦到了穿越前的日子。 那时的她,每日朝九晚五,下班之后便只需打打游戏、健健身,再牵着狗出门散步。 每到周末,她还会睡到十点再慢悠悠起床,画个精致的妆,去和朋友们聚会。 何其惬意呀。 只是当天色未亮,宫人鱼贯而入,将她从睡梦中唤醒时,她望着头顶的承尘、华美的宫室,咸鱼梦终于戛然而止。 果然是梦啊。 遥远得简直令人恍惚了。 成为女帝后,每日的生活都太过真实,反倒让她觉得从前的自己变得遥远起来,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姜青姝静静立在宫室内,漱口洁面,梳发更衣。 她太安静了,眼皮子蔫蔫地耷拉着,全无前一夜饮酒后的黏人,赵玉珩看出小皇帝是还没睡醒,让人把醒酒汤呈上来。 她乖乖地任由摆布。 等朝服整理完毕,凤宁宫外备好的帝王仪仗远去,姜青姝走在寂静空荡的宫中长廊里,被冷风迎面一吹,才陡然清醒了些。 她好像才终于进入了角色。 “薛兆。”她平静开口。 薛兆心底一紧,心道该来的果然会来,垂首上前,“……臣在。” “昨夜的事,下不为例。” 她回身,垂旒下的双眸冷冷地看着他,“朕知你到底想干什么,平时朕可以与你相安无事,但你若再敢如此大闹凤宁宫,还敢动君后,朕便是当着张相的面,也定饶不了你!” 女帝的语气甚为阴沉。 薛兆昨夜的确理亏,但他后来一仔细回想,仍然觉得有几分疑窦,譬如女帝滴酒不沾,昨夜为何突然想饮酒了?为何那些人那么拼命地拦着? 但他到底什么都没发现,女帝也的确无事。 薛兆单膝跪地,垂首道:“臣昨晚太过担心陛下安危,是臣冲动,陛下恕罪……” 姜青姝俯视着他:“既然知罪,朕便免你顶撞君后、枉顾朕的口谕之罪,只治你一个不守宫规、御前失仪之罪,去打十五军棍、笞一百,小惩大诫。” 薛兆一僵,低声道:“……谢陛下。” 果然。 女帝还是秋后算账了。 薛兆自认倒霉,他已经不是被女帝第一回借机发难了,上回便已经警惕万分,结果这次还是轻率了。 他心下暗道:看来,以后盯着这小皇帝的方式得改一改了,不能硬碰硬,对方一日比一日手腕强硬,他虽说没有发现什么,但心底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姜青姝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继续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薛兆是一定是要罚的,昨夜那一闹,发没发现她出宫不是重点,就算发现了,她大不了继续被限制行动,他们也不会把她如何。 重点是薛兆那么做,当真是视宫规皇权如无物。 — 今日朝参无事,下朝甚早,随后,姜青姝照例宣翰林伴驾,再让内侍省送几个好玩的东西来。 打从科举筛了那些个翰林之后,姜青姝只要自己有闲暇时间,又不去凤宁宫探望君后,便会召那些人来刷刷忠诚度。 她召人很是随机,几乎是要把他们全都轮流见一遍,要求也比较随机,时而让他们即兴作诗,时而对弈,时而作画抚琴。 若是碰巧遇到个特长对口的还好,若是完不成皇帝的要求,虽说女帝不会怪罪,但也意味着下次没什么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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