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崔嘉被宠信在前,这个机会如果把握的好,就能在皇帝跟前露露脸。 所以这份差事,最吃香的成了御前行走的人。 本朝的翰林,只待诏,无实权,偶尔能分分修撰文史的活,但说白了就是讨皇帝欢心的官职。 要讨皇帝欢心,自然是要提前打听。 所以这一回,又有好几个翰林拦住了前来宣旨的内侍省官员。 “邓大人,不知这次陛下是要做什么……”邱彦笑着拉住前来传旨的邓漪,暗暗从袖中塞几个银两进去。 邓漪不动声色地收了,淡淡道:“陛下今日赏玩进贡的鹦鹉,你们小心伺候着。” 邱彦连连称是,心里却在暗忖,上回科举前三名在御前被问及鹦鹉如何,这次陛下应该不会再问了罢? 其实这些称得上行贿的行为,都已经被实时监控到。 姜青姝用完一顿午膳,便看完了一场“考前押题”的好戏,既觉得好笑,也觉得可笑。 她看了一眼跟前还在勤恳侍奉的向昌,淡淡道:“你倒是轻松,跑腿的累活都让邓漪做了。” 向昌头皮一紧,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分辨不了天子的意思。 若从语气分析,女帝好像在调侃他“老是在御前轻松做事,已经显得有些懒惰了”。 但如果深层分析,又好像有几分别的深意,更像是针对邓漪。 向昌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又听到女帝反悔道:“朕突然不想玩鹦鹉了,送回去罢,朕今日要去御花园钓鱼。” 于是后来。 那些奉旨侍奉的翰林,一个个全在御花园钓起鱼来。 擅文的学子,倒真没几个是钓鱼好手。 姜青姝拿着团扇卧在榻上,欣赏他们手忙脚乱的窘态,笑了。 邓漪躬身侍立一边,看到这一幕,手心里皆是汗,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今日失策了。 不知陛下这突然是何意…… 姜青姝又拿刀亲自削了个苹果,小口啃着,笑吟吟地欣赏这些人备受煎熬的神情。 她这副模样,倒是昏君样十足。 哎,反正朕的风评不好,在阿奚的心里可是彻头彻尾的昏君呢。一想到那个张家小郎君,她又不紧不慢地点开实时。 让她瞧瞧,宫外现在是什么情况。 …… 宫外,裴朔已经和张瑜碰面了。 张瑜这人行事直接彪悍,直接把王楷五花大绑地丢到裴朔跟前,然后又将舞姬曲素叫出来,看得金吾卫中郎将申超眼皮子都是一跳。 就,一口气,人全了? 张瑜懒洋洋地靠着柱子,非常爽快潇洒地对裴朔说:“查吧,你还缺什么人,我去绑过来。” 裴朔挑眉。 申超:“……”他身为金吾卫,好想说这样是不合规的。 这叫绑架吧。 不过申超一想到这案子,硬生生把话憋回去了——管他的,人是这位侠士绑的,跟他又没关系。 裴朔开始依次问话,王楷依然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曲素却说了许多。 “沁儿已经被郜远纠缠了很久,那郜远声称能帮沁儿脱籍赎身,要娶沁儿为妾,但沁儿宁死不为妾,也不喜欢那郜远的做派,自然绝不答应。我们身份低微,不过是低级伎者,哪里反抗得了郜远……” “后来,那郜远恼羞成怒,便故意在一日酒宴上刁难沁儿,让她出丑,又将她献给大理寺卿家的大郎伏敬……” 曲素说着,还怯怯地看了一眼被堵嘴捆绑的王楷,小声说:“当时,王世子也在场,他还在起哄。” 王楷:“……” 裴朔拢袖站着,凉凉地看了一眼王楷,“继续说。” “沁儿自然不肯答应,她不小心摔碎了酒杯,惹得伏敬发怒,险些因此迁怒郜远,郜远不敢得罪伏敬,心里暗恨沁儿不识好歹,沁儿后来悄悄同我说,郜远离开之前,还威胁了她一句,说给她三日时间反省,否则休怪他无情。” 申超皱眉:“那混账就这么把人杀了?” 曲素低声道:“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一日,沁儿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两眼无神,袖口还有血迹,我问她话她也不答,只看见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把刀,然后她让人转告郜远,说她答应嫁给郜远为妾。” “我察觉到不对,那天晚上想留下来照看沁儿,谁知管事嬷嬷突然叫我去南曲赴宴,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发生了命案。” 曲素说着,跪了下来。 “几位大人。” 她低泣道:“我们虽为官奴,此身微贱,却从不做害人之事,沁儿定是被人逼迫,才会想拿刀杀了郜远,可她哪里是郜远的对手……” 申超暗骂一声:“真是混账。” 裴朔神色凝重,一边旁听的张瑜也站直了,神色认真起来。 如果曲素说的是真的,那案子的来龙去脉便很简单了。 裴朔又问:“你可认得此案被指认的凶手荆玮?” 曲素点头,“我听沁儿说,这个荆玮是三年前来京城的,当年他饿晕在城外快死了,是沁儿的家人救了他,后来他在京城安顿下来,以杀猪为营生,也是为了报恩。” “但是这个荆玮……”曲素说:“我曾无意间听到他和沁儿说话,他留在京城,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是因为别的事……” 申超摸着下巴,说道:“现在唯一一个疑点,就是这个荆玮又是为什么不辩解,甘心顶罪呢?” 裴朔眸色一暗,心道,八成是和五年前的裁军之事有关。 这种官宦子弟,也只能欺压欺压普通百姓,郜远也只是个小角色,荆玮到底是从军过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被陷害,除非是有什么人和事在威胁他,比如郜远的父亲……左威卫将军郜威。 很好。 裴朔托申超去通知刑部的人来,暂时将曲素带去刑部安置,便站在原地,开始细细沉思,如何筹划全局。 他看向一侧懒洋洋的少年:“劳烦阁下,将齐国公世子带回。” 张瑜踢了踢王楷,奇道:“他派人刺杀你,你不想计较?” 裴朔微微眯眼,不动声色,“与本案无关,在下无暇计较。” 张瑜却笑了起来,“无关?那可未必。”他轻松地一拎王楷的衣领,在对方呜呜乱叫的惊恐注视下,恶劣地说:“看我的吧,我有办法。” 然后这少年直接轻松地扛起王楷,一跃上了屋顶,顷刻间就消失得没影。 刑部的人来带走曲素,裴朔一同回了刑部交代来龙去脉,刑部尚书汤桓乍然听闻裴朔的重大突破,心中大喜,很是欣慰地拍了拍裴朔的肩,“你小子真是不错!” 裴朔抬手一拜,“大人谬赞。” 汤桓说:“下一步,你当如何?此事还是缺点火候……” 的确。 裴朔想到那神出鬼没、连身份都不知道的少年,不由得皱眉,暗忖那人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很快。 大概一个时辰后,裴朔知道了。 说来也是荒谬,裴朔还是从汤桓那儿知道的。 当时汤桓紧急去了大理寺一趟,回来时便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还喃喃道:“真是活见了鬼……这叫什么事儿啊……” 裴朔便问:“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人怎么如此为难?” 汤桓急得团团转,正在思忖怎么向上头汇报此事,一听裴朔发问,想起裴朔素来聪明,便想让他出出主意:“你是不知,今日有人在大理寺外击鼓,口口声声说要自首,声称自己杀人了……” 随后大理寺将那自首的人盘问一番,才知道他杀的是齐国公世子派来的刺客。 那人一边说,还一边把齐国公世子本人绑来了。 大理寺卿伏岳:“?” 再一深问,又问出了涉及了王楷刺杀裴朔未果的事,紧接着就牵涉出了那桩杀人案,以及前段时日京兆府审的那个酒肆老板案。 这事牵涉人员太复杂,大理寺直接把刑部尚书汤桓、齐国公王之献、京兆府尹等朝廷官员一口气全叫去了。 汤桓去的时候,本来也没想太多,反正不是他刑部的案子,他就当看个热闹呗。 谁知。 当他看到那自首的人时,眼前一黑。 张瑜。 张相的亲弟弟张瑜!!! 汤桓前天夜里刚刚拜访过张府,与张相交谈时,偶然瞥见过那位张家小郎君。 汤桓印象极为深刻,一是因为这少年青春年华、明媚漂亮,当时便在张府的庭院中练剑,身手令人惊奇。 二是因为,素来神色冷峻、令人畏惧的张相,仅仅只是朝窗外看了一眼,目光便柔和了几分。 他温声道:“阿奚,今日天凉,练完剑记得擦擦汗,莫着凉了。” 那少年一个旋身,利落地收剑入鞘,笑道:“知道了阿兄!我又不小了。” 这对兄弟感情极好。 汤桓当时深有感触,便立刻奉承道:“原来这便是那位久不在京中的小郎君?今日一见,身手真是了得。” 张相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结果今日。 在大理寺,汤桓看到了这没事跑来自首的张瑜。 京中认得张瑜的人微乎其微,那大理寺卿伏岳还在逞官威,私下里商讨时,他有意巴结齐国公,说:“世子肯定是无心之过,先将那自首的小子定个罪再说。” 汤桓:“……”求求你可闭嘴吧。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通知张相呢?
第41章 大理寺案9 这件事在大理寺卿伏岳眼里,就是“突然来了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敢把朝廷官员都扯进来,真是找死”。 在汤桓眼里,则是“张瑜好端端的想不开跑到大理寺自首,八成是仗着自己是张相的弟弟就乱来,到时候还得靠我们给他擦屁股”。 然而。 在张瑜眼里,却是“现在算闹大了吧?我要不现在就遛?” 这少年站在大理寺里,被衙役押送去监牢的路上,在抬头琢磨周围的墙高不高,屋檐排布如何,用轻功能遛多快。 他根本就没打算被审。 首先,他对皇帝不抱希望,对这个充满贪官污吏的朝廷也不抱希望,更不觉得能靠自己无罪释放;其次,他本来就不打算在京城多待,大不了远走高飞,谁能抓他? 这事换任何人,都没底气这么干。 但张瑜敢。 张瑜只在阿兄跟前很听话,因为他知道,阿兄之所以留在朝廷,是当年为了保全他而心甘情愿做出的妥协和牺牲。 人人都说他阿兄只手遮天,但只有张瑜知道,阿兄早已将自己牢牢困在局中,置身高处,牵涉太多,一旦跌落,就是粉身碎骨。 所以阿兄才给他全部的自由。 除了兄长,任何人都休想限制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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