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昙姜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不必懂,令候不记得未来之事,不知是不是你,依照年纪,你是最有可能的。”言灵神朝她走去,尺子另一端递过去,“昙姜,看清楚真言尺的模样,今后若是相逢,有劳你替我多多照拂他一二。” 昙姜就像现在一样,握住了真言尺的另一端。 她忘记自己有没有答应,但言灵神这番话,很可能蕴藏着语言的神力,偶尔会在她脑海中回响。 九天神族去往域外以后,已成废墟的大荒在人族手中重建。 随着岁月流淌,人间浊气攀升,信仰也在渐渐崩塌。 无论连环封印,亦或是剑气莲花,力量衰减的速度都在加快。 大概是三千多年前,她阿爹油尽灯枯,便只剩下她一人支撑着剑气莲花。 阿爹的死,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撕心的伤害。 为了抵抗这种痛苦,昙姜不再吸取神族赠她蕴养神识魂魄的冰清精魄,再加上海底封印的日子过于无聊,她时不时便会陷入沉睡。 一切,都令她的脑筋越来越不清楚,记忆成为碎片。 直到此刻,昙姜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忘记了职责。 何时误以为自己才是被封印的怪物,开始一心想要逃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昙姜沉思之时,姜拂衣向后稍退一步。 因为母亲身边实在太拥挤了。 后退时,才发现宫殿崩塌以后,没有廊柱给燕澜借力,他艰难站着,浮出的冷汗,将鬓角都打湿了。 姜拂衣低声说:“你去歇着吧,这里又没你什么事儿。” “我还好。”燕澜的确快撑不住了。 若宫殿没倒塌,背后就是他的房间,他真会悄无声息的退回房间里先歇着。 现在离开,要走昙姜他们眼前过去,过于明显,且显得十分失礼。 姜拂衣传音:“怎么,我这些父亲们的笑话,你是非看不可啊。” 燕澜:“……” “从前是我肤浅,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妄下判断。”燕澜以前真觉得像是一场闹剧,一场笑话。 如今来看,都不过是造化弄人。 唏嘘感叹都来不及。 姜拂衣也没继续催他去休息,脚步微挪,和他并肩。 又朝他挤了挤,借些力量给他。 昙姜松开真言尺,开口说话;“我想起来了,我年幼时曾经见过言灵神,知道这是她的伴生神器,她还托我照拂你。” 闻人不弃微微愣:“你知道我其实是器灵?” 昙姜摇了摇头:“我抓你入海时,可能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不太清醒,估计只是觉得尺子眼熟,想起来言灵神的嘱托,只记得我得照拂你。为何要照拂,应该记不得。” 闻人不弃又问:“你现在想起来,言灵神曾经亲口告诉你,器灵会带着神器途径你的领地?”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之前见到武神的分身,猜测他是器灵,仅是猜测。 昙姜仔细想了一会儿:“言灵神没有明确说过,她只让我记住尺子。可我认为,她让我照拂的应该是你,否则一柄尺子,有什么好照拂的呢?” 闻人不弃沉吟:“有道理。” 昙姜继续想:“言灵神说起器灵濒临消散时,她的表情痛惜担忧,可见器灵的确是命悬一线。而你当年弱不经风,随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竟然可以携带和使用真言尺,你不是谁是?太初神器,你以为谁都可以拿来比划?” 凡迹星几人听到“当年”两个字,眉头都皱了一下。 李南音问道:“姐姐,你的两相忘被真言尺破除了?” 昙姜:“没有,如今的真言尺,破不了我们石心人的剑傀术。” 言罢,她转头看了看女儿,眼眸中浮出愧疚,“阿拂,若这两相忘是我写下来控制自己的,那我很难解开。你想解开,恐怕也不容易,需要你的修为高出我很多。” 姜拂衣表现的无所谓,岔开话题:“那您怎么知道闻人前辈当年弱不经风呢?” 闻人如今只不过是不敌那些剑修,但世间能完全胜过他的也不是很多,且瞧着玉树临风,没有一丝鲛人王口中病殃殃的样子。 “闻人弃手中这柄剑,叫做长生,是一柄祝福之剑。”昙姜指着那柄破铜烂铁,“祝福他身体康健,长命无忧。此剑会变成这幅模样,应是为他抵挡过一次致命伤害,剑气消耗殆尽。然而,剑契未解,剑意仍在,祝福也还在。” 她说到抵挡伤害时,抬眸看一眼闻人不弃。 闻人不弃心中微动:“是,我曾闯入万象巫,险些死在剑笙手中。” 姜拂衣刚想解释,说闻人潜入万象巫为了研究封印。 闻人不弃微微摇头。 姜拂衣闭上嘴。 昙姜说道:“你当年若不是病殃殃,随时会倒下的样子,我岂会赠你长生剑?” 闻人不弃不再疑惑,朝她施礼,向她道谢。 姜拂衣暗中摸出一剑石握在掌心,动了动念头。 但剑石并未化为长生剑。 正疑惑,昙姜再次回头看她:“阿拂,祝福剑不能拿来铸造十万八千剑,且不能滥用。” 姜拂衣点了点头。 凡迹星看向闻人:“你不懂剑,却被赠剑,还是一柄保护你的剑,我原先以为仙……恩人是看中你的学识和脑子,没想到是受人所托。” 凡迹星给商刻羽一个眼神,意思是没有了老五,咱们又变成了四兄弟。 心头又是一咯噔,忘记了,说过暂时休战,不再招惹他。 没想到商刻羽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给他一个戏谑的勾唇。 凡迹星一愣。 坏了,自己又成年纪最小的了! 闻人不弃没有回应,头顶乌云虽以拨开,他的心中却很不好受。 通过真言尺,他能记得的往事不多,却知昙姜必定是自己爱慕之人。 原以为两人曾有一段亲密的过往,昙姜才赠剑给她,哪怕是心怀利用也无妨。 结果,竟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娘。”姜拂衣喊了一声,“我有个疑惑。” 昙姜转头:“嗯?” 姜拂衣指着长生剑的前端:“我原先猜测,闻人前辈这柄剑,和我义父的剑类似,都具有两种剑意,才会缺少剑尖。听您说完,又猜长生剑意可能聚集在剑尖,留在闻人前辈识海内。但根据咱们家的剑傀术,剑意就是一道无形的力量,并不需要剑尖作为容器,那这柄剑的剑尖去哪儿了?” 昙姜却去询问闻人不弃:“剑尖不是你在遭剑笙重创时断裂的?” 闻人不弃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记忆被家父篡改,根本不曾出现过剑。但我觉得,长生剑为我抵抗致命一击时,应该不是自行出鞘去和剑笙硬拼的吧?” 真将昙姜问住了,这是她铸的第一柄祝福剑,且不是她自创的。 也不能实验,因为抵挡一次,此剑便毁了。 闻人不弃看向燕澜:“你父亲有没有提过?” 燕澜正在回想:“从来不曾提过剑的事情,只说他本想重创您的心脉,没能成功。” “若是如此,剑尖不会随意断裂。”昙姜上前半步,抬起手臂,以食指点在闻人不弃的眉心。 闻人不弃顿觉一股寒气入体。 昙姜的表情逐渐出现一丝讶然,随后变得有点古怪。 等昙姜窥探过罢,姜拂衣问道:“娘,我猜的究竟对不对,剑尖也有一种剑意?” 昙姜绷了几下唇线:“阿拂厉害,的确还存在另一种剑意。” 姜拂衣纯粹是对家中剑道好奇:“哪种剑意?为何闻人前辈一点也感知不到呢?” 昙姜窥向闻人:“你感知不到吗?不应该啊。” 在得知自己有剑之前,闻人不弃真的从来感知不到任何的剑意,他也疑惑着问:“不知是什么?” 昙姜稍微犹豫了下,指了指他手中残剑:“你这柄不是单纯的长生剑,叫做长生锁更为合适。” 闻人不弃喃喃:“长生锁?” 李南音倏然想到一些传闻:“姐姐,长生我懂,这锁的含义,是不是我理解的那种锁?” 燕澜迷惑一瞬,也想到了这个传闻。 紧接着凡迹星几人,先后诧异的看向闻人不弃。 凡迹星想笑又不敢笑,轻咳一声:“闻人兄,你的众多传闻,原先我以为都是真的,后来又以为全是假的,没想到半真半假啊。” 姜拂衣的反应有一些慢,直到漆随梦给她传音:“我就说这不是传闻,闻人枫隐晦透漏给我的,岂会是传闻?” 姜拂衣终于恍然,传闻是漆随梦从前告诉她的,是说闻人不弃被剑笙前辈伤及要害,废了子孙根,才会提前选择栽培侄子闻人枫。 这“锁”,是“贞操锁”? 竟然还有这种剑意? 一时间,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在闻人不弃身上。 甚至连鲛人族好像也都听过这个传闻,一个个眼睛瞪的滚圆。 闻人不弃暂时没顾得上难堪,扬起尺子指着燕澜,惊怔极了:“我恨了你父亲那么多年,原来不是你父亲下的手?”
第138章 燕澜难堪拱手:“我曾对阿拂解释过,此事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他和剑笙一直认为是谣传,“这桩传闻,我父亲在世时,每次听见谁在他面前提及,都会非常气恼,会主动解释,说自己没有那么……” “下作”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好险。 险些骂了昙姜。 姜拂衣捏着剑石,感知血脉里的剑意许久,忍不住传音:“娘,咱们的剑道里,真有这种‘锁’?” 昙姜反而纳闷的看了看闻人。 原本以为自己不说清楚,没人猜得出,没想到仅仅透露一个字,在场这些人竟然全都猜到了。 难道闻人弃平素花名在外? 昙姜通过“锁”,明明可以感觉到这些年来,他不曾起过二心。 姜拂衣:“娘?” 回望女儿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昙姜不得不传音解释,‘锁’是她阿爹写进剑意中的:“他是为了锁住他自己,毕竟,大荒里觊觎他的女子太多,他担心一不留神遭了谁的道,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姜拂衣:“……” 真没想到,“贞操锁”最初竟然是来自美男子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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