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棠看眼朱少虞手里的巾子, 默契地调整坐姿,改成背对他而坐,将一头乌发转向他。 朱少虞动作娴熟,从左到右,纤长手指先捻起她最左边的一缕湿发,用巾子包住从上往下滑,使上三分力道挤压,三两下吸干水分换下一缕。 当真是又快又好! 翠玉一脸惊喜,四皇子力气是真大啊,看上去轻轻松松随意一捏,却比她拼尽全力手发酸还要给力。 放下铜盆返回的翠竹也留意到了,但她最感慨的是四皇子疼爱郡主的那份心,普天之下有几个皇子乐意给妻子擦头发的?别说皇子了,便是依附公主的驸马爷,也没听说哪个能伺候公主到这个份上的! 翠竹为自家郡主高兴。 感受着朱少虞擦头发的力道,裴海棠突然想到:“前任金吾卫大将军调去哪了?” 朱少虞本来怕她担心,预备隐瞒,但她问起了也就直言:“蒋青山降为从三品金吾卫将军。” 换言之,从一把手贬为二把手。 裴海棠微微蹙眉。 蒋青山虽说能力不行,把好好一支金吾卫糟蹋成了现在这副熊样,却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任由蒋青山留任金吾卫,日后怕是免不了暗中给朱少虞使绊子。 思及此,裴海棠扭头问他:“要不我去跟皇舅舅说说,将蒋青山调离?” 朱少虞笑了,与她对视的眸子里迸射出自信:“不必,区区一个无能的蒋青山都收拾不了,那本皇子也不配带领金吾卫。” 裴海棠:…… 确实,朱少虞可是上辈子霸气冲天睥睨天下的主,区区一个蒋青山算什么,无论智商还是能力,均跟地上随意一脚便能碾死的蝼蚁差不离。 再说,皇舅舅特意留下蒋青山,指不定另有目的,譬如作考查朱少虞实战能力之用呢?否则,以皇舅舅的聪明睿智,岂能预料不到留下蒋青山就是个祸源? 以上种种,让裴海棠决定不干预,她朝朱少虞勉励地一笑,便美滋滋转过身去继续享受未来帝王的擦头发手艺。 当真是又好又快! 不到半刻钟,一头湿发就成了九成干! 裴海棠把玩着秀发,靠到他怀里,好奇地问:“你这手艺怎么练成的?” 朱少虞一手将几条湿巾子交给翠玉,一手搂着她小腰,笑道:“熟能生巧罢了,小时候身边伺候的下人少,要做饭要劈柴经管不过来,只能我自己学着擦,头几年一般般,习武后就精进了。” 裴海棠点点头,知道他小时候不受待见,日子过得苦。 突发奇想,裴海棠仰头看着他:“少虞哥哥,你小时候不就长在这座行宫么,是哪座宫苑,不如今夜带我去逛逛?”到了行宫,却不去他小时候的故地探探,好像她不重视他似的。 反正屋里的丫鬟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一时半会也睡不了。 朱少虞见她饶有兴致,不假思索同意了。 出门时,朱少虞抢了翠玉手里的灯笼,嘱咐道:“你们不必去了,留下来专心收拾行李便成。” 翠玉看向裴海棠,裴海棠猜测有不便之处,便点头打发了丫鬟和几个等候在院子里的侍卫,单独跟着朱少虞出了门。 朱少虞一手提灯笼,一手搂住她细腰,两人并肩在夜色里前行。 夏夜的风暖烘烘的,拂过她披散如瀑的秀发,很快把她九成干的头发彻底风干了,她从衣袖里摸出玉簪,随意把长发挽了起来。 朱少虞多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裴海棠察觉到。 朱少虞摇头:“没事。” 说话间,两人抵达西边一座占地广阔的宫苑,匾额上刻着“潇湘苑”,名字很雅。 裴海棠奇道:“你小时候住在这?”看上去很是奢华啊,与他不受宠的皇子身份不太相符。 朱少虞面无表情,牵着她小手继续前行,直到绕过潇湘苑踏上另一条竹林小道。 裴海棠:…… 原来是场乌龙。 在阴凉的竹林里又行了一刻钟,一座带篱笆围墙的狭小竹屋浮现在她眼前。 裴海棠:…… 不是吧,堂堂皇子自幼长在如此寒酸的后山竹屋里? 这也虐待得太过了! 跟乡下猎户似的! 朱少虞松开她,上前把竹子编成的篱笆门推开,回头冲着满脸震惊的裴海棠招手:“棠棠进来,这便是我六岁之后居住之地,十三岁那年,一场暴雨压塌了原先居住的茅草屋,我便砍竹子新盖了一座小竹屋。” 裴海棠:…… 他竟还居住过比竹屋更寒碜的茅草屋?茅草屋倒后,竟要他一个皇子亲自动手砍竹子、盖房子? 收起心底的小心思,裴海棠借着月色打量这座由他亲手设计的小小院子,东边栽了三两株硕果累累的枇杷树,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西边视野开阔,只竖着一道插满刀枪剑戟的兵器架,想来是他的小小练武场。 整个院子的风格,就四个字,简单实用。 西边习武累了,就跑去东边果树下的石桌旁歇着,若头顶恰有果子成熟,便抬手揪下来几颗扒皮一吃。 裴海棠眼馋的视线落在枇杷树上时,朱少虞瞥见了,笑道:“这几株枇杷树是我从山里移栽过来的,果子很甜。” 说着,朱少虞把灯笼放在石桌上,来到一株枇杷树下,盛夏时节正是枇杷成熟时,他扯下一根被果子压弯腰的树枝,从上头摘下七八颗黄澄澄的枇杷,打井水洗净了,递给坐在石桌旁的她。 裴海棠摩挲着圆滚滚的枇杷,没动。 打小娇养大的小郡主,别说盖房子这等苦力活没做过,便是扒果皮这类事儿也没干过呀,都是丫鬟们切成丁放在果盘里端到她面前。 朱少虞一语点破:“你不知该如何扒皮?” 裴海棠飞快扬起下巴:“当然知道!” 小郡主气势很足,一对娇目在月色下晶晶亮。 气势足归足,她却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疏于练习,一出手必显笨拙,所以……干脆不干。 朱少虞盯着她一对娇目,月色朦胧,她目光如水波一般微微荡漾让他心头发痒,这样的娇美人谁能不乐意伺候。 他笑着拿回枇杷,熟练地扒皮后再喂到她嘴边。 裴海棠就着他手,很快吃光了五个枇杷肉,剩下的三个归他,总不能让未来帝王光干活不拿回报是吧。 呃,显然,裴海棠太不懂成年男人了。 区区三颗枇杷,还是男人自己摘自己洗自己扒皮吃的,也能算回报? 净过手,朱少虞重新回她身边,笑问她:“甜吗?” 裴海棠坐在石凳上,仰视耸立在跟前的高大男人,给出了高度评价:“不愧是你亲自从山里挑选出的枇杷树,比我以往吃过的都要甜。” 实话是实话,但后半句明显是妥妥的恭维。 朱少虞弯下身子,与她脸对脸地笑:“是吗?我吃的三个有点偏酸,好似没你吃的甜,让我也尝尝。” 裴海棠:??? 都吃进她肚子里了,还怎么给他尝? 下一刻,朱少虞用实际行动教会她可以如何品尝,往前一凑含住她柔软红唇,用力吸吮。 夏夜星光璀璨,皓月当空,不仅照亮了夜风中发出沙沙响的竹林,也照得小院里微微发光,哪怕石桌上的灯笼被扫落在地,依然能看清裴海棠被高高抱起坐上石桌的丽影,朱少虞一边尽情品尝着果子甜味,一边腾出一只手拔下她发上的玉簪,顿时一头乌发倾泻而下搭落在双肩和后背。 “棠棠,我喜欢你头发放下的样子。”朱少虞动情地摩挲她后背细细软软的秀发。 此时此刻,裴海棠总算懂了先头那一幕,难怪她摸出玉簪挽起长发时,他奇怪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嗯,回到郡主府我将头发放下便是。” 朱少虞终于松开她唇瓣时,他脑袋下移,露出裴海棠潮红的面颊,她平复一下微乱的呼吸,轻声回道。不想,白平复了,下一瞬整个人被放倒在石桌上,夏风吹拂撩起的裙摆,裴海棠臊红了脸,这人怎么专喜欢在外头…… 听见竹林里鸟儿活跃的鸣叫声,依稀还有小动物穿梭过的响声,裴海棠下意识地记起前几日的事儿,那几只躲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偷窥他俩的小白兔,纵使是懵懂不知的小动物,裴海棠也忍受不了。 “少虞哥哥。”裴海棠捶他肩头,示意不行。朱少虞轻轻嗯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灯笼,然后一手揽住她小腰,一手抱起她玉白双腿,径直推开竹屋的门。 裴海棠环视一圈,入目的是一间陈设略显简陋的小屋,窗边摆放了一张八仙桌并四张条凳,墙上挂着刀枪剑戟,几乎没什么家具,最显眼的莫过于北方置放的一张单人竹床。 显然,这张小竹床会在今夜派上大用场。 朱少虞将灯笼悬在床头。 但裴海棠刚躺上去,就可怜兮兮地直摇头:“少虞哥哥,不行,它太硌得慌了。”比郡主府里的地铺硬多了,根本不是她的娇贵身子能承受的。 朱少虞想出个法子,凑她耳边低语:“那你扶着床沿,站在地上。” 裴海棠:…… 还不等她拒绝,小身子已被放趴在床沿。 她的玉簪搁放在小竹床上,裴海棠双臂撑在竹板上,朱少虞站在她身后。裴海棠眼睁睁看着玉簪随着震动,沿着竹板一点一点向墙壁那头滑去,最终彻底贴上了墙面,不停地碰撞。 一个时辰后,裴海棠心疼地抓回碎成两截的玉簪。 朱少虞将一缕湿漉漉贴着她酡红面颊的鬓发拨到她耳后,轻声笑:“没想到,它比你还娇气。” 你只是哼哼,它直接震碎了。 裴海棠:…… “棠棠,我赔你一根如何?”朱少虞在她嫣红的面颊上亲一口,笑着哄她。 裴海棠一听来了精神。 成亲快一年了,他还从未赠过她什么礼物,倒不是他抠门吝啬,之前的他囊中羞涩,硬要送,也只能是些她半个眼珠子也看不上的低廉之物。今非昔比,朱少虞入了宣德帝法眼,除却官至正三品外,还在那日马场夺魁后赏赐他一箱子金银珠宝。 其中就有一大块玉料。 一块婴儿大小的色泽通透、浑身上下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 价值不菲! “好啊!”裴海棠笑着将两截玉簪塞他手里,扬起下巴道,“雕刻的花纹要比它还精致。” “那必须!” 朱少虞低头摩挲簪身的刻纹,隐隐盘踞一条龙,很显然是太子曾经赠她的。 早在她刚从衣袖里掏出、挽起秀发时,他便敏锐地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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