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往皇宫的方向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雾终于到了。宫门刚开钥,江雾拿出令牌,宫门的侍卫让她等着,随即叫住了个洒扫的太监,附耳说了什么。 小太监看着江雾点头,转头去了。 宫里消息传得极快,不多会儿,另一个大太监来了。他穿着绯色的高级内监服饰,在江雾的马车边颔首低眉,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等您很久了。” 江雾没开车帘,也能从声音分辨此人。 陈诏。 谢存衍身边的太监,现在按照谢存衍的地位,陈诏应该是大内总管了。 大内总管这样来低声细语亲自迎接,江雾有些奇怪,这不像是谢存衍会给自己的待遇。 陈诏并不在意江雾没看自己一眼,他一挥拂尘对车夫道:“走吧。” 内宫廊道,除了天子谁走都不能坐轿仪。 江雾更觉得惶恐,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很快停下了。 陈诏吩咐人搬来梧子放在车边,对车里说:“姑娘,下来吧。” 江雾下了马车,仰头看眼前的建筑,滚金匾额烫写两个大字:雾宫。 建筑恢弘,红墙灰瓦,周围站满了屏气凝神的太监和宫女,整个宫殿透出死寂沉沉的压迫感。宫门开着,江雾看看觉得它像一只巨兽,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 她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儿曾经是她的噩梦。 江雾被陈诏领着进去。 雾宫内装潢清雅,一个花圃旁修建了一方清池,池水旁有种了小片青竹。青竹掩映,花色灿烂,池州锦鲤嬉戏。 那些花江雾不认得,也不明白在这种季节为什么还在盛开。 江雾刚踏进宫殿,身后的陈诏一把将门给关上。 宫内布置简单极了,朴素而干净,空气中有淡淡的墨香味。江雾惊讶的发现,这儿的一桌一椅,都和安定府的摆放一模一样。 就连墙壁上的画也一样。 仅一幅不同。 安定府她与谢辞卿大婚的那幅画,被换成了江雾倒在城墙下的那一幅。 江雾盯着那幅画看,觉得那很像谢辞卿画的,又有细微的差别,更像是出自婚后与他学习绘画的自己。 宫内一个人也没有,江雾走到墙边把画取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去,这幅画和上次她和谢辞卿争吵,不小心推翻了经年失修的书桌,从里面滚出来的那幅一样。 当初江雾看不出区别,现在她能看出来了,这幅画的作法与谢辞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的确是她自己画的。 谢辞卿是太子的那个世界,果然是她的幻觉构建出来的,他们所穿的画不全是出自谢辞卿之手。 “江雾。”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男音,江雾吓得猛然转头去看。 只见轩窗下的阴影角落里,一个男人坐在那儿。 那地方光线很暗,是轩窗与地面形成的夹角,窗外的光照不进去,江雾看不见他的脸。 可这声音曾经如同恶鬼一样,整夜整夜响彻在江雾耳边,江雾认出他是谢存衍。 她恐惧得心跳加速,连连后退好几步:“谢、谢存衍……” 男人的身影动了动。 谢存衍自角落的暗处走出,窗外的光瞬时落在了他身上。 他身量挺拔,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冠冕,彼时初阳刚升,金光打在他明黄龙袍上,发出刺眼的黄光。 谢存衍逆光而站,半边脸被阴影笼罩,另一半脸则被太阳照耀,他隐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望向江雾。 江雾对上那双空淡寂寥又无奈的眼睛。 谢存衍:“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不是她构建出来的那个阴险的谢存衍,完全不像。 江雾紧张得抓破了画卷边幅,死死盯着谢存衍。 谢存衍迈步向她走来。 ----
第49章 ## 江上雾(终) 江雾定定望着他:“是盛姝让我来找你的。” “我知道。” 谢存衍走到了光影处,龙袍上的五爪龙张扬狠恶,威严耸人,他到江雾面前站定。 江雾骨子里对他的靠近生出恐惧,她强忍住没有后退。 谢存衍的手抚摸上她脸颊,“我与她达成同盟,她替我找到你,我将帝位让给她。” 江雾瞳孔微缩,帝王之位岂是想给就给。 “谢辞卿一介布衣,若不是靠着你爹,他连低等狱吏都做不了。我觉着兴许你就是喜欢普通日子,那我若是脱下龙袍,作了布衣,你也许就不会再看谢辞卿一眼了。” 谢存衍看江雾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江雾:“所以盛姝的动机根本就不全是为江易卓,是帝位。” 但是谢存衍并非这么轻易给出帝位的人,何况他要给,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除非盛姝有一定的把握能够坐稳江山,以及她为谢存衍做的事一定更多,不只是让自己来到这儿。 江雾微微侧头,躲开了谢存衍抚她的手:“盛姝还答应你做什么?” 谢存衍:“除掉谢辞卿,占有江易卓。让这两人都彻彻底底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你就会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雾觉得可笑极了。 他这话与谢辞卿说的有些像,可谢辞卿身份低微,他只有自己,能说出这番话尚且情有可原,谢存衍是坐拥江山的人。 江雾不信在谢存衍的眼里,自己比江山还重要。 她只问道:“所以盛姝杀那些人,是为了将忘香给江易卓,再扭曲事实让他彻底恨上我?” 谢存衍默认。 江雾道:“我了解盛姝,她性子淡泊,不争不抢,不是会为了这些痛下杀手的人。你们之间还有端倪。” 盛姝从小过得苦,相反她是很惜命的。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改变了,在画中世界都让江雾觉得很陌生。 谢存衍眼风忽然扫到了江雾脖颈处的吻痕,那是谢辞卿今天留下的。 他声线骤沉:“原来你又去见谢辞卿了。” 他再度向江雾伸手。 这个动作让江雾恐惧到了极点,几乎是出于肌肉记忆的往后缩退,她的心砰砰砰跳得很快。 江雾此前对谢存衍只有恨,这种恐惧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来自哪里。 谢存衍最厌恶的就是她逃避自己。 他用力把江雾扯到怀里来,用身体将她给紧紧抵在墙壁上。 江雾那种莫名的恐惧一路直冲天灵盖,她凄惶地高声尖叫挣扎。 这时,寝宫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宫里的两人骤然顿住,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站在那儿。 江雾认出她,是巧环公主。 谢巧环穿着靓丽,华贵流光,满面的珠光宝气,她看着谢存衍气鼓鼓地说:“你不要再欺负她了!” 谢巧环急匆匆冲进来,用力把谢存衍推开。 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推开谢存衍的,是他一介帝王不愿意跟亲妹妹动手。 他站在一边盯着她冷声道:“滚出去!” 江雾趁时一把抓住谢巧环,“你没死?” 江雾杀害她们的时间里,谢巧环是在袁姯之前的。 谢巧环嘟着嘴不满地对她说:“我好心来帮你,你还咒我死?” 江雾拉她的手一松,慌了。 如果谢巧环没有死,那么袁姯就才是第十四个死者。盛姝还会杀一个人,才到第十五个。 不不,不是这样。 江雾回想过来,这儿的案子已经死了十四个人了,那么袁姯就还是第十五个。 只是本该死的是谢巧环,被人给换了。江雾记得谢巧环是第十个。 那么真正的第十个死者是谁? 她转而看向谢存衍:“你跟盛姝定好的死者名单,都有谁?” 谢存衍抿唇不语。 只有难以启齿才不会开口,江雾越来越不安:“第十个人你们究竟杀了谁?!” 音落,外头传来铁马兵斗的声响,宫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江雾透过打开的宫门看出去。 盛姝穿着战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带了许多兵马,满地献血横流。 谢巧环吓得脸色一白,躲到了谢存衍身后。 江雾在血雾缥缈中对上盛姝的眼,自我呢喃:“原来这就是她让满朝文武不得不奉她为帝的办法。” 带人逼宫,以暴力制服朝臣与江山,就算人们心里不满,谁又敢真的站出来和暴君说不? 江雾关注的不是帝王之位究竟花落谁手,而是盛姝身边的丫鬟,绮婷手里的锦盒。 锦盒制作精美,边缘镶嵌了小颗小颗的东珠。东珠上染满了鲜血,血已经凝固到发黑了,合起来的盖子下,夹住几根头发丝。 江雾紧张地看着盛姝对绮婷说:“把这份礼给二姑娘看看。” 绮婷走出兵/队来到江雾面前,颤抖着手打开了锦盒。 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项上人头。 人头的脸色苍白无血,且能看出已经被砍下来好久,盒子里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江雾认出,是江若锦的人头! 她顶替了谢巧环的死,成为第十个死者。 她捂住嘴尖叫,连连后退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盛姝:“你怎么能杀她!” 盛姝笑了笑,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残忍:“因为我要让江易卓恨你啊。” 盛姝:“谢存衍给你的金雀簪,你与谢辞卿将近相同的画作手法,足以让江易卓相信你就是凶手,女魔头,连庶出妹妹都不放过。” “她不过就是比你长得好看了点儿,你就心生妒忌痛下杀手!” 江雾是嫉妒过江若锦的美貌。 可从未因此对她产生过杀心。 她还没说话,盛姝又说:“我从香铺拿了香谱,又让人一把火烧了安定府。谢辞卿并不在府上,里面的画作已经全被烧毁。”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能够再穿的画已经都没了。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到现实世界,让你好好看看究竟什么才是最开始的真相。” 盛姝说完,从身边的赵虎手中夺过弓箭,拉开弓弦对准了江雾。 她冷笑道:“你可千万别躲。回到那儿,你的若锦妹妹还活着呢。不过一旦回到现实,你在画中的记忆都会全无,因为现实才是你故事的起点。” 故事的开始,如何能有过往的记忆? 江雾如果再从现实死掉重新穿入画里,她就等于是一个新生儿,这一切她都不会记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凶手’,当被江易卓审问时,她除了做单薄的辩解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盛姝仿佛已经看见江雾只能苍白地说‘人不是我杀的’场面了。除了说,她拿不出任何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据。 到时,她只能坐实凶手的身份,江易卓与江若锦的亲情更深,他绝不会容忍江雾杀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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