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乌特扯过她的手,在微黄的灯光下,用纸巾给她擦掉手里的灰。 比他矮上许多的卞清,如果不飘起来,就没办法和他持平,只能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灯光下的乌特比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天实在是太冷了,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着,落地窗上起了层雾。 乌特按着习惯,在大锅旁熬着药。他算了算,明天中午卖出这几瓶药,除去吃饭的钱,足够给卞清修那台留声机。 她说音响没必要修了,她更好奇复古的声音。 老式电视机放久了,就容易出问题,声音听起来会杂,带点儿雪花音。 不过不妨碍卞清听清里面的人,此刻说话的态度。 不论记者如何热情地采访,接受采访的人,说的话都不会超过三个字。 “嗯。” “没有。” “也许吧。” 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 “乌特。”她大声唤着。 等乌特走到身边了,指着电视机上的人问:“你觉得她是我吗?” 这是一场比赛的回放,也是当时赛后采访的录影。 乌特认真看着,又转头对比他旁边的卞清。 要说外貌,那肯定是像的,毕竟是她生前的样子。 可若说给人的感觉,却真是完全不同。 接受采访的卞清,乌黑的眼,没有身为鬼的卞清那样亮;说话也不像身为鬼的卞清,时时刻刻带着点儿笑意;更不像身为鬼的卞清,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 她从头到尾,像个被打造好的机器人。 找不出一点儿错误,却又哪哪都不对劲儿。 乌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该是你。” “瞧着不像,对吧?”她往旁边挪了点儿。 乌特坐到她身边,“魔法师说,人都是有多面性的。” 卞清若有所思:“是呢。” 要不然媒体面前,气质这么肃杀的她,在跟那个叫舒琴的女人发消息时,怎么会这么不正经。 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国家政治、黄色小文,什么都聊。 最后一段能想起的景象里,她和舒琴吵了一架,再然后,她就死了。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乌特,”她倒要看看,舒琴跟她是个什么关系,“有让人恢复记忆的药剂吗?” 放在沙发上的手收紧,攥皱了沙发上的垫子,乌特回应道:“有。” “能帮我做一瓶吗?” “不能。” ---- 搏一搏,十二点前码完,就双更
第161章 Chapter13 这还真是……稀了奇了。 卞清转头问他:“为什么?” 最近问的“为什么”可太多了,也不知道乌特分不分得清。 乌特抿唇,明明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却还是为了她,给出回应:“有了记忆,你的执念或许就消失了。” 执念消失,不跟死神们走的理由,又少一个。 她听懂了后面的意思。 该怎么说,她走不走,执念起不了主要作用。这种事应该解释不了,也不好解释。 说开后,乌特已经完全放出那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你走的无理取闹的态度。 她需要安抚的是这点。 卞清想了又想,说道:“我也不想走的,乌特。” 这是实话。 她这辈子还没活够就死了,总不能没死够,又活了。 好歹有一次,得按她的想法来。 而她的想法,是以卞清的身份,在人间多待一段时间,直到她腻烦为止。 “可我想以卞清的身份活着,”怕他听不明白,她又补充道,“就是死后无拘无束的卞清。” 身上加了执念,就有被生前束缚的意味。 她不想做那个人前人后,两个状态的卞清。 这不像她。 尽管这不是她要去找真相的全部原因,却是能说服乌特的一个说法。 在听完她的话后,乌特沉吟片刻,果然答应了:“我不确定它对你是否有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她笑着。 她现在能够触碰实物,在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体验,也多亏了乌特喜欢尝试的特点。 虽然他起初尝试的理由不算好。 制作这个药剂并不困难。夜蘑菇是标配,除此之外,还需得加上荷蒙、死叶、香茗露、龙须草、夜海箫枝,按顺序放入熬制六个小时,便可以制得。夜蘑菇是药属魔法师常用的草药,因此乌特备了许多,从荷马尾巴上摘下的荷蒙,不常使用,库存里还有剩。 缺的是后面四种。死叶和龙须草可以找其他魔法师购买,价格也不贵。 难在香茗露和夜海箫枝。 香茗露,名字起得好听,其实就是眼泪。苛刻在它的条件,必须要喝药的人,为爱流下的眼泪。而夜海箫枝,则是魔法界的一棵树的枝丫。因着只有海水退潮,才会显露出来,并且风吹过会有海啸和箫的声音,才会有这么个名字。 魔法界的海水,要退潮到能看见夜海箫的位置,得等到下雪天。 听得卞清头大,“这么复杂的药方,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魔法师死过几次,才想出的药方。”正在想怎么才能让卞清为爱而哭的乌特,闻言回应道。 “死过几次?” “不是真正的死亡。” 她知道,要狄安娜说的芽苞枯萎,才叫死亡。 但依着他们魔法界的规则,该有的痛苦不会减少。 卞清:“他做这个药做什么?” 见她好奇,乌特也不考虑香茗露了,向她说起另一个故事:“魔法师照顾的女人,失去孩子后很痛苦。” “为了不再让她活在痛苦里,魔法师骗她喝下了遗忘药剂。” 卞清不解:“忘记了,为什么又要想起来?” “大概是因为人类母亲对孩子的爱太过强烈,”乌特回忆起这点,脸上流露出点儿不可思议的表情,“女人时不时会脱口而出孩子的名字,次数多了,脑海里就有影子了。” “她起了疑心,又知道魔法师的身份,去和魔法师吵了一架。” “为了弥补他的错误,魔法师翻着药草的作用,反复试药,才制作出来‘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让所有的记忆,回到最完整,也是最痛苦的阶段。 记忆越痛苦,得到的过去越鲜明。 为了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女人,说是报答,可做得也太多了。 “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魔法师的性格在乌特的讲述下,愈发鲜活,卞清想多了解一点儿。 她由衷地喜欢这个与魔法师有关的故事。 魔法师曾告诉过乌特,如果有人问起了他的事,那就像讲故事那般,传播出去。但一定要记住,故事是需要夸张性的。 乌特看向她,“问什么都可以。” “那个孩子,是魔法师和女人的吗?” “不是。”他记住了夸张,“是女人和恶龙的。” 卞清哑言,故事的走向在她的意料之中,至于是悲剧还是喜剧,并不能单单凭借主角的结局去定义。 “那个女人过得好吗?” “在魔法师的多次帮助下,她过得非常好,恶龙待她不错。人鱼泪的镜子证明了,他们一直相爱到了生命终点。” 魔法师只求爱的人幸福,这一点已经实现,那就是喜剧了。 令人潸然泪下的喜剧。 “我其实不太明白,”在卞清为这个故事感动之时,乌特突然问道,“为什么魔法师这么穷,还要给女人送钱?他说的理智扶贫,一次也没做到过。” 他们的苦日子,才可谓是“蒸蒸日上”。 他脸上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卞清非常无奈地看着他,这就是为什么,她完全不打算引导乌特对她那点儿小心思。 “我也不知道,傻子,”卞清说道,“我们还是继续考虑香茗露和夜海箫枝吧。” 蓦地被骂的乌特,并不知道自己傻在了哪儿。 两人商榷过后,一致决定在一个星期后的魔法师集会上,去找死叶、龙须草、夜海箫枝。 集会那天,也正好是魔法界的第一个雪天。 要过多做打算的,只剩下香茗露了。 “我没见你哭过。”乌特说道。 他装看不见卞清的那些时日到现在,那么多的寂寥时间,卞清一次崩溃都没有。 卞清道:“哭又算不上一件好事儿,不哭才正常。” 为爱而哭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中二。 爱的范围很广,亲情、友情、爱情,生前死后她哪样都没有。 不对,她现在有个乌特。 可此时此刻的她是鬼啊,七情六欲下降了一个幅度,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出,为爱而哭的事情来。 卞清倒在沙发上,“还有别的备用法子吗?” 她动作的幅度太大,斗篷上去,露出了平坦的小腹。 买来的新衣服洗了没干,她还穿着之前那件露肚脐的小吊带。 乌特伸手帮她拉下来,“我不知道。” 躺在沙发上的卞清闭上眼,眼皮下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没多久,她噌地坐起,双手捧住乌特的脸:“你变成别人的样子后,会有他的所有记忆吗?” “不止是记忆,我能拥有他的全部。” 哪怕仅仅是肌肉上的一点儿小反应,他都能够完全复制。 办法不就来了嘛。只要乌特变作她的样子,她再附身,不就可以看见所有过程了吗? 乌特看出她的想法,“你现在没有影子。” 鼓足气的气球一下就焉了。 她忘了乌特能力的前提条件,必须是有影子的原物。 “等等,”卞清另辟蹊径,“尸/体的影子呢?” 这他倒是没试过,但没有违背前提,大有可能。 乌特道:“应该可以。” 卞清高兴起来,正想夸自己聪明,又忽然想起新闻的报道,呐呐地对乌特说道:“不行!我好像生前被分尸了……” 没关注过新闻,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乌特,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没注意到他变化的卞清,失笑道,“这不是在找吗?” 两边都陷入了死胡同,香茗露和完整的身体,没有一个是好搞到的。 谈话戛然而止,乌特熬完药,收拾好药瓶后,已是深夜。 他躺在床上,坐在床边看月亮的卞清,已经成为了他的入睡必备条件之一。 辗转反侧多次后,他索性坐了起来,同卞清一起看月亮。 高悬的圆月出奇的亮。 对于他的失眠,卞清并不感到意外,看着窗外的天色说道:“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乌特同她一起望着圆月,“嗯,一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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