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面上讪讪,这猫带回来后,本来想送给姜浮,但一直没送出去,其余时间大都是交给小宫女照料。心情好了,偶尔会摸几把,但还是真没想起来要给它取名字。 “那阿浮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姜浮摇头道:“才不要,这是殿下的猫。” 谢闻道:“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你喜不喜欢它?这次你把它带回去好不好?它虽然笨些,除了畏冷,倒也没有别的坏毛病。” 姜浮摸完了肚皮,又去捏猫爪:“殿下还是自己养着吧。我那里地方小,阿锦脾气大,要是有别的猫,它一定要生气,还会打猫。” 谢闻道:“……也可,反正东宫大得多,等你……两只小猫都有各自的地盘,一定不会打架。” 外头天色是真的暗了,姜浮瞧了瞧天色,把小猫放回谢闻怀里,又轻轻捏了捏谢闻的脸:“天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殿下要乖乖吃药,不准淘气。” 谢闻心想,他根本不怕吃药,也不会淘气,但阿浮的手放在脸上,明澈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的倒影,还是不由“嗯”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让车夫慢一点儿,别怕赶不上宵禁。还是拿上东宫的令牌吧。” 姜浮道:“不必,我坐得就是东宫的马车,谁敢拦呢?” 她把斗篷穿好,这里并没有铜镜,就把谢闻当成了镜子:“穿戴整齐了吗?” 谢闻道:“好了,快回去,千万别着凉。” 姜浮点头,殿外女官还在那里等着。 一见她出来,立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李端厚刚从女官那里知道了,皇帝已经和姜祭酒说过,殿下和姜娘子的婚事,他也开心得不得了。 等到女官和姜浮离去,他立刻钻会宫殿里,看着自家殿下抱着猫发呆,嘴角还噙着一丝笑,他也傻笑起来,甚至还笑出了声。 谢闻刚才都没注意,李端厚是什么时候来得,他咳嗽了两声,手里摸猫的动作也不由加快,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第83章 覆舟 宫路上的积雪被大概清扫过,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女官手里拎着个玻璃灯笼,在东宫总不能乘坐马车, 她特意提醒道:“娘子仔细脚下。” 姜浮点头, 目光一直看着, 小心翼翼得很, 雪融化成水,又结成冰, 不知道哪里就有一块儿。 一路出了宫门,却又撞见了一群人。女官吃了一惊,行礼道:“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并未穿着天子服饰, 天色昏暗, 灯光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姜浮又一直专心致志盯着脚下,生怕踩到了冰,听到女官的话, 才意识到, 居然刚出了东宫的大门, 就“偶遇”到了皇帝。 她抬头,正好撞见皇帝也正在看她。正经行礼, 她并未官职诰命在身,见到皇帝, 肯定要行跪拜大礼, 可瞧瞧地上的脏污雪水, 她不太想跪。弄湿了裙子, 回去的时候恐怕都会结冰。 幸好皇帝先开口道:“你就是姜祭酒的女儿,大冷天的, 不必讲就那些虚礼了。女芸,你去前面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 女官知道,这是要支她离开的意思,含笑应了声是,把灯笼留给姜浮,她便急匆匆走了。 姜浮结果玻璃灯笼,那东西看着小巧玲珑,却比竹子架纸糊的灯笼还要重上一点儿。 皇帝要跟她说什么吗?她不知道,只能按部就班福了福:“民女姜浮,见过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去看过阿闻了?他身体怎么样了?” 姜浮道:“殿下还在低烧,脸色不是很好看。” 皇帝转头沿着宫道,向前边走去。姜浮赶紧跟上,她拎着灯,但总不能走到皇帝面前去,只能落后他一个身为,努力把灯笼往前举,照亮他眼前的路。 天色还没有黑得彻底,皇帝的步子迈得分外慢,姜浮心里有些打鼓,究竟要说什么,是警告她不准恃宠而骄,还是什么? 皇帝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怎么,你很怕朕?” 姜浮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民女敬畏您。” 如果是以前,倒不怎么怕,但谢闻闹着赐婚被罚跪之后,她就总有点心虚,好像拐带了良家少男。 皇帝慢悠悠道:“你这小娘子,但是口齿伶俐得很,心思也活泛。你不必担忧,你们小辈的事情,我懒得管,也管不了。” 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好说话,姜浮依旧缩起脖子装鹌鹑,脑海里却想起阿娘的话。皇帝年轻时的痴情事迹,也是满玉京人人都知道的,对谢闻的宠爱,也是沾了那位已故先皇后的光。 虽然现在他三宫六院一个都没少,年少时的痴情,就显得有些可笑。 她抬眼偷偷去看皇帝的背影,就算是再精明能干的君主,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皇帝还未有伛偻之态,但头发已经染上了雪。 明主迟暮。 姜浮又想了想自己阿耶,两人差不多的岁数,状态也差不多,只有顾月怀顾大人,明明和几人同龄,但姝色还胜当年,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儿老年之感。 皇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将阿闻教上了岔路。我为他请名儒为师,让他学君子之道,可这样的太子,能担负起大臣吗?” 姜浮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会和她说这些。 皇帝:“秦皇二世而亡,公子扶苏有百万雄师,却自死于伪诏之下。我很担心,青史的覆辙会重蹈。” 姜浮一震,按理来说,皇帝未到五十,应该还有不短寿命。联想到朝堂上的动作,手握权柄的重臣被清洗,各方势力不断洗牌,晋王看似颇得皇恩,但实际上在皇帝心里,怎么不算是一块磨刀石呢? 皇恩寒凉至此,为了捧一个儿子上位,便要用另一个儿子铺路。 归根结底,难道是皇帝的身体真出了问题? 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何不发一言?” 姜浮心道,您老人家的话,我哪里敢随便接话。 她斟酌语句道:“陛下是想让民女说出心中所想吗?” 皇帝:“自然。” 漫天黑暗之中,宫墙隐匿在暗处,宫中规矩极严,一丝儿人声也无。外面的九寺五监诸府官衙,连日大雪,官员未上值。 姜浮道:“民女略识得几个字,但读书不多。陛下若要我说,莫要怪我愚见。” 皇帝并未答言。 姜浮道:“民女并不懂什么治国理政之道,只知道仁者爱人,殿下赤子之心,君子之行,是大陈万民之福。” 皇帝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惊天之言,也不过就是些奉承话。” 姜浮道:“民女所言,皆发自肺腑。殿下宅心仁厚,君子磊落。民女以为,孩童天生就是一张白纸,全看父母如何书写。陛下当初,既然为殿下选择了这条路,肯定有您的用意。” 这段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女官女芸和马车,皇帝摆了摆手,道:“天晚了,快回家去吧。” 姜浮谢恩,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才发现鞋子湿了前面,鞋袜也晕染了水气,一片冰冷。 她心中的话,自然不能对皇帝说。自古从来,从来没有一个君主因为平庸成为亡国之君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颠覆一个皇朝的,只有百姓的眼泪。 皇帝不够仁德,好拿世族权贵开刀,喜爱酷刑,对宋贵妃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重用酷吏鹰犬。 可他治下的陈,达到了开国以来最繁荣的盛世。 灭了老敌燕国,打退西域,其余诸国,唯有魏能一较高下。 这样的君主,到了晚年,也会时常害怕吗? 怕他的偏爱,断送了陈。 不过姜浮是不太担心,这种事发生的,她觉得,谢闻也总没有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寻思着,和姜渐打听打听,皇帝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为谢闻铺的路,是仁德治国的守成之君,但看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恐怕是等不到完全铺好了。 回到院子里脱了鞋袜,脚已经被冻得发红,刚极冷,反而不能在炉子上烤火,这样容易生成冻疮,她只能先进被子里捂着。 寒酥贵在床边给她卸首饰,嘴角带着笑。 姜浮奇怪道:“寒酥今天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莫名脸上就带着笑?” 寒酥道:“娘子终身有了着落,还不准奴才们心里高兴吗?” 姜浮半响才道:“疯了吧,说些胡话来。” 寒酥只是笑,不再说话。 姜浮思索,皇帝看样子,没有反正他们的婚事,她要想成为东宫的女主人,应该是畅通无阻了。 妙嫣是春天就要回家嫁人的,盈枝性格跳脱,不适入宫,寒酥倒沉静,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入宫。 姜浮心里有些埋怨,阿娘也真是的,只知道和她抱怨皇家做事霸道,也不为她张罗下陪嫁人选。明年赐婚,因着国师的话,总得再拖上一两年。就算寒酥不愿意,搜罗靠谱人也来得及。 若在深宫之中,还是要有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是。 雪簇虽然是东宫的人,可她并非宫女,并不能一直呆在内庭。 寒酥笑,雪簇也跟着笑,姜浮问道:“怪哉,雪簇又遇到了什么好事情,也一直笑个不停?” 雪簇道:“娘子要嫁到东宫,那我也能回东宫啦。” 姜浮道:“怎么,在姜府,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就这么心心念念着回去?” 雪簇道:“姜府样样都好,可这里无趣得很,没有人和我比试切磋。等回去了,肯定要落其他人一大截。” 脚上渐渐回暖,阿锦凑了过来,轻轻用脑袋去蹭姜浮的手。和东宫里没有名字的小猫不同,它极会撒娇,把几个小娘子都拿捏得死死的。 叫声又嗲又娇,让人恨不得端出来一盘子肉给她。 但事实上,阿锦要比东宫小猫瘦的多,不,应该说这是正常体型。 也是品种不同的缘故,阿锦永远是三角脸,身子瘦长,腿也长长。 姜浮摸了一会儿,猫就极享受得眯起眼。 路边的积雪还没有消融,谢闻的风寒好了。年轻人身子壮,好得快。 姜浮猜测,十有八九是姜渐威逼谢闻去请旨的,但她也不会去质问。阿兄虽然行事欠妥,但总归是为她好,可惜总是有那么一点儿不长脑子。 但凡他好好想一想,谢闻秋天才和国师联合唱了那么一出好戏,这才过了多久,就又大张旗鼓地去找皇帝赐婚。皇帝又不是泥捏的陶人,肯定要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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