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两步,脚下忽地踩到了甚么。 应策俯身捡起,见是一方绣工精巧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梨花,旁有一列秀气端庄的簪花小楷:*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是苏子瞻的诗。 他低头轻嗅,一股淡淡的幽香,犹如她身上的气息。 应策微微蹙眉,低喃:“是你么……” ** 天黑之前,颜荔悄悄回到了烟波阁。 白莺与赵掌柜忙着秦老爷献唱祝寿一事,并没有心思计较她何时出的门。 这也与颜荔颜芙平日里十分懂事乖巧有关,姐妹俩不仅生得貌美,又都极聪慧,除了一开始因不识字而学得艰难了些,后面通了笔墨便进展神速。 白莺还曾戏道:“可惜荔儿托生成了女儿家,若是个哥儿,说不定就是今科的状元郎了!” 人皆会偏心,对着这样花容月貌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白莺也说不出甚么重话,只对她摆了摆手儿,“瞧你一身汗,快进去洗洗。” 颜荔强撑着笑回到卧房,刚关上门还未喘口气儿,便听到有人敲门—— “荔儿?是你回来了么?” 门外传来颜芙焦急的声音,颜荔愣了一下,连忙打开门让姐姐进来。 “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你的……”颜芙的话倏地顿住,讶异地看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衣衫狼藉满脸是汗的……” 颜荔将门反锁,拉着姐姐坐到桌边,低声道:“姐姐,我先前被人打晕掳走了。” “什么?!”颜芙大惊失色,“是何人?你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别……”颜荔慌忙按住他,虽心口怦怦直跳,面上却故作淡然,“我没什么,只是被下了药而已。” 颜芙的眼睁睁的:“下、下药?” 她上下打量着妹妹,见她似是无恙,刚要松了口气便听她说—— “就是那种下三滥的药,性子很烈,我便用一旁的男子解了药。” 颜芙:“……” 她呆了半晌,讷讷道:“荔儿,你、你说的解了药是甚么意思……” 颜荔自顾自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擦了擦唇道:“就是春风一度被翻红浪鱼水交融之类的啊……” 她摸了摸小腹,脸色倏红:“啊……我得吃避子汤才行。” 颜芙张了张口,泪大颗地落了下来,呜咽道:“妹妹……我可怜的妹妹……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害得你被贼人玷污了清白……呜呜呜为甚么不是我被人掳走呜呜呜……” “啊姐姐你别这样……”颜荔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留了一点子血而已,有甚么大不了的嘛……” 重要的是她人还安然无恙不是么? 再者说真计较玷污清白甚么的,或许是那位公子更吃亏也说不定? 也许人家只是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忽地一闷棍,再被灌了药,丢在破庙中,人事不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给…… 唔,想想似乎……也很不好受诶。 见姐姐实在哭得伤心,颜荔心里也酸酸的,她刚满十六岁没多久,若说对贞洁完全不在乎也不可能,只是事已至此,再哭哭啼啼哀怨不止也无济于事。 颜荔直视着姐姐哭得发红的眼睛,“姐姐,你难道忘了咱们刚到烟波阁时答应彼此的话了么?” “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努力活着。”颜芙一面抽泣,一面呜咽道,“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是的呀。”颜荔眼眶微红,翘起唇角道,“如今咱们都长大了,裴公子会让我们做甚么,姐姐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 “以后定然会发生比今日还要腌臜的事,你我都要学着接受才是。” 颜芙点着头,红着眼道:“我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会是我先……没成想今日你会被贼人给害了……呜呜呜……” 颜荔笑着哄道:“姐姐不知,那位解药公子长得可俊了,比裴公子还要英俊几分呢!我可不算吃亏。” 被她说的话给逗笑了,颜芙点了点她的鼻尖,“好了,亏你还能笑出来,我让人送水来,给你洗澡更衣。” 在等热水送来的间隙,颜芙出去找小厮去了。不多时,她便拎着一包药回来了。 “我先在炉子上煎着,等你洗完了,差不多也可以喝了。” 沐浴时,颜芙见妹妹身上并无甚么痕迹,微微疑惑时,蓦地红了脸。 是了……只是为了解去药性,又何来那些手段…… 她稳了稳心神,转过身去看炉火。 没注意到浴桶中的颜荔微微蹙起了眉,小声嘀咕:“人看着怪清俊的,……却如此可怖。”
第4章 刁难 在房中歇息数日,姐妹俩的“时疫”便也好得差不多了。 李勋自那日掳走颜荔并给她下药后,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没别的,只因到嘴的鸭子飞了。 原来那日他将人掳走下药后,本欲带到某间客栈细品香肌,却没成想撞到了文月公主的人。 连忙行了礼,见文月公主行色匆匆,似是在寻甚么人。 李勋不敢多待,唯恐被人发现他马车里的猫腻,欢迎,加入滋^源羣幺二五幺四幺四幺二看更多内容又因公主的随从在满大街大肆搜索,他也不敢公然抱着昏迷的女子进入客栈—— 若是传到了他爹耳朵里,指定又会被修理一顿外加禁足半月。 李勋咬了咬牙,将昏迷的颜荔丢在了附近的一座破庙里。 本想着等公主的人马散了,他再去将人捞回来,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破庙里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在一个小小歌女身上栽了跟头,李勋怎么忍得了? 可烟波阁是裴怀光的地界儿,因着裴太师,他也不敢胡来,只好憋着一口气,寻个机会整治颜荔一番。 这日,他收到了一份帖子,新科状元邀请他去府上听戏。 “甚么新科状元?关我甚么事?不去不去!” 小厮天福儿指了指帖子下方的一行小字,笑道:“爷,您不是一直想找这两位的茬儿么?” 李勋眯了眯眼,在看清那行字时不禁拊掌笑了:“好好好!这是鸭子自己又撞到嘴边来了!” “天福儿,给爷好生准备一套衣裳,爷要准备入洞房了。” “嗳——” 数日后,应策立在府门前迎客,长身玉立,俊脸含笑。 凡是见到的无一不夸:“新晋状元郎果然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也难怪殿试当日刚出殿门,便被文月公主给拦下。” 另一人道:“榜下捉婿的事听过不少,公主当殿选驸马倒是不太常见。” “此言差矣,谁人不知文月公主性子骄纵,独得圣宠,凡是她想要的,今上定然会满足。” “嚯,怪不得我方才见到公主府的人抬来两大箱贺礼,看来文月公主当真惦记上了应状元。” “或许再过些日子,就该改成‘应驸马’了。” 众人笑着戏语,应策不动声色地听着,唇角的笑意毫无波澜。 宾客都入了座,彼此见了礼,他开口道:“今日晚生乔迁新居,诸位赏光莅临寒舍,蓬荜生辉,酒微菜薄,有不尽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道:“应状元客气了。” 烟波阁请来的戏唱班子登上台,吹打的乐手在两侧,两名身姿窈窕的妙龄少女浓施脂粉,身着鲜艳衣裳,轻舒玉指,款跨鲛绡,细细地唱了起来。 檀口皓齿,眉眼盈盈,语娇声嫩,调成白雪。 颜氏姐妹花当真名不虚传,不仅姿容出众,还生得一把好嗓音,众人拊掌喝起彩来。 应策坐在台下,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或是对他的注视有所察觉,小歌女的声音忽地颤了一下,那双乌黑灵秀的杏眼闪过一抹惊慌,蓦地垂下眼来。 应策薄唇轻勾,黑眸闪过细碎的笑意,这次终于……抓到你了。 婉转妩媚的嗓音如春日里打着旋儿落下的飞花,柔软地落在在座的宾客心尖儿上。 “听闻颜氏姐妹前阵子染上了时疫,幸得大好了,若是因此有甚么损伤,未免也太可惜了。” “王大人惯会怜香惜玉,既如此,大人何不好人做到底,将这对儿姐妹花拢入掌中悉心呵护?” 被唤作王大人的中年男子登时涨红了脸,笑道:“杜兄又拿我说笑,王某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对两位姑娘并无他意。” 那人继续阴阳怪气:“我们都懂的,王大人伉俪情深,自然不会做对不住夫人的事。” 王大人脸色微沉,推说更衣起身去了。 这边的风波应策看在眼里,却并未说甚么。 他虽来京城不久,但也听说了一些朝中大臣的事。 王杜不和并不是甚么秘密,只是他没想到两位大人私下里也如此针锋相对。 杜鸣风年纪轻轻便做了大理寺少卿,为人耿直刚正,说话从不顾忌场合及对方的身份,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礼部的王维和便是其一。 四周乐鼓声与人声嘈杂在一起,并不算寂静,可应策耳边却只剩下轻风声,他目光直落在并足而立的少女身上。 玉指纤纤,杏眼桃腮,檀口轻启,贝齿雪白可爱。 眉眼灵动,一颦一笑皆鲜活又动人。 他心口急跳数下,委实不能将面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少女视作一人。 父亲的第七个妾氏,在三年前的被抬入府中的那夜不就寻了短见么?又怎会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小歌女? 那位陵城的小姑娘长得瘦小,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凄楚,而面前的少女不仅生得明艳动人,眼眉间也洋溢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与朝气。 像……又不像。 若非那日听到了她的低声呢喃,知晓了她的名字也叫做“颜荔”,应策便也不会陷入此等疑惑之中。 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只是此时也难免有了迟疑—— ⓨⓗ 是他处在黄粱梦中,抑或是她是甚么精灵仙女,在三年前香消玉殒后,忽地又出现在了京城? 诈死是不可能的,他曾亲眼看着她的尸首被颜老儿带走,裹了一卷草席便潦草下葬。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应策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他擎着伞立在雨中,看着她简陋孤零的坟包出神许久。 说不上来这是甚么感觉,那夜的惊鸿一瞥,并蒂莲喜盖下的剪水秋眸,如蝶一般轻颤,却在他心头掷下震慑心扉的涟漪。 胸腔似得了甚么急症一般,跳得狂乱,失了章法。 应策饱读圣贤书,却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欣喜与失落。 他不应忘记,她是父亲刚进门的妾氏。 可转瞬间便是生死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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