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震怒,将为她置办的新衣器具全都叫人给烧了。 “没的晦气。” 年仅十七的少女就此香消玉殒,却只落得他冷冰冰的一句斥骂。 家中巨富,却全是祖父的功劳,父亲只是生得命好一些罢了。 他风流好色,养在外面的带回家里的女子数不胜数,可老天却像是在戏耍他,年届五旬,也只有应策这么一个儿子,半个女儿都没有。 母亲虽是他的发妻,却早早地对他不管不问,整日里吃斋礼佛不问世事。 应策自小在莺莺燕燕与檀香气息中长大,只想读书科考,早日远离那座樊笼一样的宅邸。 如今他得偿所愿,年仅十八便穿红衣跨白马,做了鲜衣怒马状元郎。 “状元郎怎么无故在发呆呀?” 旁人的询问声让应策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无事,只是听曲儿听得有些入神罢了。” “确实如此,喉音清婉,犹如天籁。”那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挤眉弄眼,“这不,李相爷的小公子整双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一般。” 闻言,应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位年轻公子哥儿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腰饰玉环,长得颇为清秀,可通身却满是纨绔子弟的做派。 他眸光微敛:“那位李公子一直在盯着台上的两姐妹?” “可不是嘛,方才他还向台上丢了一把小银锞子,为搏美人一笑,大方得很。”那人似在说书一般,绘声绘色,“尤其是对那位身量娇小些的妹妹,啧啧,两只眼珠子都快将人给盯穿了。” 应策对那人微微颔首,看了眼李勋,取只新烫过的温热酒杯斟了酒,走到李勋面前。 “不知李相爷的公子驾到,有失远迎,应某特来给李公子赔不是。” 李勋正看颜荔看得起劲呢,面前冷不丁冒出一个人,高大的身躯登时将他的视线挡了一干二净,他皱了皱眉,面有不虞:“我只是顺道来听听曲儿,状元郎不必介怀。” 若非那日看到请帖上写的请了烟波阁的颜氏姐妹花登门,他才不会赴这无聊的宴会。 只是一枚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哪值得他登门祝贺? 应策笑道:“公子若是喜欢听曲儿,应某陵城家中有两名歌姬,与台上的两位相比丝毫不逊,若是公子喜欢,应某便让她们上京,献给公子如何?” 李勋神色微动:“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 “不行不行。”李勋却摆了摆手儿,歪着头看向台上,“我只对颜姑娘感兴趣罢了。” 应策顿了顿,正要再说甚么,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喝彩声,原是一套曲子唱完了,两姐妹屈身道了万福。 “两位姑娘请留步。”李勋忽地直起身立在椅子上,扬声道,“早就听闻颜氏姐妹歌舞双绝,今日闻听仙音果然不同凡响,不知我们是否有幸欣赏二位的舞姿?” 颜芙谨慎地看了眼妹妹,后者安抚一笑,道:“公子既说了此话,若我们姐妹再推辞便不知轻重了,敢问公子可有甚么想看的?” 众人闻言不禁一愣,这小歌女年岁不大,口气却不小。乐舞种类繁多,若是李公子说了甚么刁钻的她跳不上来,岂不是进退两难,陷入尴尬的境地? 果然,李勋桀桀笑道:“那就有请二位为我们表演一曲时下流行的白舞罢。” 白舞?应策眉头微蹙,今时贵族崇尚绮靡奢华,原本健美清新的舞风渐渐变得妖艳露骨……李勋这厮,在明目张胆地刁难她们。 他刚要出言阻止,就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嗓音—— “既然公子喜欢,小女子便不敢不从,只是姐姐身子病弱,方才献唱已然消耗过多体力,还请状元郎开恩,由我一人独舞,放我姐姐下台去歇息。” 少女盯着台下一袭红衣的少年,眼眸乌黑明亮,贝齿轻咬粉唇,目光楚楚可怜。 应策心口倏地急跳一下,道:“颜姑娘既然身子不适,下来歇息便是,若是姑娘你支撑不住,亦可……” “多谢状元郎好意。”颜荔翘起唇角对他施了一礼,“还请诸位稍等片刻,小女子去换了衣裳便上来。” 她捏了捏姐姐的手,让她不用担心,便转身去了后台。 不多时,颜荔便穿了身白衣上台,乌发梳成双环忘仙髻,双环间饰以金钿,愈发衬得姿容明艳。 洁白舞衣质地轻软,长袖委地,少女仰起雪白修长的脖颈,喝着钟鼓笳琴的节奏,由慢至快,如一只轻盈纤细的仙鹤在台上起舞。 衣衫过于轻薄,她窈窕的腰肢若隐若现,几可一掌尽握,看得台下的众人无不直了眼。 应策眼眸微沉,低声叫来管家,吩咐几句,管家一脸惊悚地离开了。 少顷,不远处便升腾起一阵浓烟,有人大喊道:“不好啦,走水啦!” 众人回过神来,唬了一跳,登时匆匆与应策作别,作鸟兽散。 台下一片忙乱,乐工们也早已停了下来,台上的少女脸颊染上绯红,却不曾停下舞步。 花香细细,一阵微风拂过。 她细韧的腰肢弯成一弦月,乌黑的杏眸里映出那张俊美年轻的脸。 府中仆从忙着救火,他作为主人却一动不动,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颜荔心中一紧,糟糕,不会认出她来了罢?
第5章 梁子 心口怦怦直跳,两人四目相对。 颜荔旋即又想到,那日在破庙,他一直都未清醒,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对……他不可能认识她。 心下稍定,颜荔直起身,细喘着转过身,略微屈膝,垂眸道了万福,退了下去。 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间,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儿,万幸的是那状元郎并未叫住她。 颜荔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衣衫都被汗浸湿了,紧贴在脊背上。 “荔儿!”颜芙连忙迎过来,给她披了件猩红氅衣,满脸关切,“你还好罢?可有人为难你?” 颜荔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我没事,倒是状元府不知为何突然走了水,宾客们都散了。” 颜芙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这场火倒是救了你呢。” 她在后台看得真切,那么多人或贪婪或淫.邪地看着妹妹,尤其是那个身着锦衣的相府公子,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妹妹身上一般。 若是再跳下去,不知会发生何事,想想便让人后怕…… 颜荔拭了拭额汗,道:“兴许罢,只不过这状元郎刚迁新居,宅子便着了火,怕不是甚么好兆头。”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颜芙一面给她拿替换衣裳一面数落,“方才那相府公子让咱们跳舞,你那样回他未免太冒险了些。” “果不其然,他就说了个那个。”颜芙面色微红,啐了一口,“这还是在状元爷府上呢,他便那样明目张胆,怪不得先前白莺姐姐推拒了他好几回,若是咱们真去了他的府上,肯定会被……”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但颜荔也明白,她握住姐姐的手,道:“姐姐,早晚有这一天的。” 阁中与她们相熟的女子一日日地离去,或是被达官贵人看中赎了身,或是被裴公子送进府做家养歌女,还有的被当做婢女送了人。 于裴公子而言,当初救她们有心善,更多的是一笔交易。 他让她们起居无忧,她们便要相应地,以声色身子报答他。 换好了衣裳,颜荔抿唇笑道:“走罢,再耽搁一会子便要天黑了。” 两人收拾好行囊,与状元郎辞别,便上了马车。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颜荔有些愣神,方才作别时,状元郎的神情极为淡漠,似乎之前不曾认真打量过她一般…… 唔,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人家堂堂新科状元,生得俊美斯文不说,又极受文月公主喜欢,听说家里还十分富贵,如此财貌双全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与她又有甚么干系? 即便那日在破庙他们曾经春风一度,但他神志不清,又是她强了他,寻常男子遇到此事,更多的也只是会感到愤怒难堪罢? 更别提,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歌女。 他不认识她。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天放晴后,暑气一日日地重了起来。 这日李相爷的爱妾过生日,一大早颜荔与颜芙便坐着马车去了相府。 虽只是妾室生辰,但那位柳氏年轻貌美很受相爷喜欢,因此宴席十分热闹,前来祝贺的宾客亦络绎不绝。 后花园中管弦声声,除了烟波阁唱曲儿的歌女,还请来了京城有名的杂耍班子,喧笑喝彩声遥遥地飘出了高墙。 李勋吃了不少酒,眼泛微醺,乜斜着眼盯着台上的姐妹花,目光露骨,意图很明显。 小厮天福儿走过来,附耳道:“爷,都准备好了。” 李勋唇角微勾,看你这次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唱完一套曲子,颜荔与姐姐一同下了台,正要换衣裳时,没成想被一个小丫鬟泼了一身茶水。 那小姑娘十二三岁,唬得登时白了脸,跪下道:“都是奴婢不小心,还求姑娘饶了奴婢……” 颜荔看了眼湿透的衣襟,笑道:“不碍事,只是湿了些罢了,换一件便是了,你快快起来罢。” 小丫鬟身子微微发抖:“奴婢新来不久,手脚粗笨,既害得姑娘脏了衣裳,还请姑娘随奴婢来,去客房擦拭一番。若是姑娘不去,奴婢便跪着不起来。” 颜芙道:“左右还得一会子才轮到咱们上台呢,荔儿还是去擦拭一番罢,夏日衣衫单薄,方才的茶水都将你的里衣弄湿了,湿哒哒的穿在身上也不好受。” “那我去去便回,姐姐当心些。” 小丫鬟当即起身引着颜荔往客房走去,相府花园阔大,道路蜿蜒,走了一会子便觉乐声远远地被抛在身后,四周渐渐寂静。 “到了,姑娘进去罢,里面有提前为宾客准备的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颜荔也没多想,推开门走了进去,见盆架上果真放着一盆水,旁边是手巾花皂之类。正低头净手,忽听得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她心中一惊,便见一抹男子身影从屏风后跳了出来。 “小美人儿,这次看你往那儿跑。” 颜荔倏地怔住:“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勋脚步微微踉跄,笑得不怀好意:“这是相府,小爷我出现在这里有何奇怪之处?倒是你,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莫不是想勾引我?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颜荔指甲不自觉地抠入掌心些许,她勉强稳了稳心神。 “李公子误会了,小女子是被贵府的婢女带来至此,她初入相府,想必是一时迷路走错了地方,还请公子见谅,小女子这就离去。” “嗳——”李勋却不正经地拦住她,色眯眯道,“误打误撞你也能跑到小爷的房间,不更是说明咱俩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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