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县令又呈上一块桃花石,以及一枚精致透亮的翡翠手镯。 “高夫人劝她与高永分手,并从闺房里拿出价值千金的手饰,换走裴铃兰的桃花玉。这裴铃兰八成觉得高家羞辱了她,故而恼羞成怒,泄愤式杀人。” 元邈回想起裴度口中的铃兰,几次从汇通钱庄寄信,要求提高佣金和待遇。 他忍住笑意,道:“铃兰贪财,此事估计是她觉得假石头换真翡翠划算。” 县令想起证人汇报的当日场景,说到铃兰在众人面前亲吻元邈,他听元邈大有维护铃兰之意,觉得元邈为美色所惑,因而执迷不悟。 他拍了拍元邈肩膀,苦口婆心道:“她对你如何,对高永亦是如何,切不可被她表象蒙蔽。” “此又是何意?”元邈不解。 县令从身后翻出供词,下面签着高永的名号以及印着他的指印。 县令道:“新任节度使高永的供词清清楚楚,说他与裴铃兰自幼相识,而裴铃兰曾答应过他,将来会嫁他为妻。” 元邈即答:“不可能。” 县令叹息一声,“你就算执意纠缠,我也不可能放她出去。除非找到有力证据,证明她无罪。” 元邈拿出验尸报告,指出:“死者高鹜致命伤是在心尖三寸处,高鹜身长九尺,而裴铃兰的身高六尺。但裴铃兰身上的血迹只在胸口处,再往上白衣未染。” 县令说道:“或许是配合凶手一起行凶的。” 元邈择出卷宗里面的关于铃兰身上血衣的描述。 “她衣裳上面除了正面一大片难辨的血迹,后背处亦有血迹。而这些血迹呈现发散状,而高度正好与节度使心上三寸吻合。” 县令纳罕:“这证明,案发时她就在现场。” 元邈说了一声是,转言:“背对着死者,她该如何握剑行凶?” 说完此话,元邈从桌面上又拿出一张报告,“裴铃兰握剑的姿势是正握,不存在反向出剑的可能。” 县令拾拣起桌上提及的所有证据,元邈所言确实不错,但仍有疑问:“她正面的血迹又是如何造成的?” 元邈道:“那凶手大概正面环抱并挟持了她。证人供词里面写过,说她后背有掌印。但我猜血掌印大小,应该对不上高节度的手掌。” 县令听到这话霎时一惊,随即献策:“那不如召集全剑南道的男子,看看谁的掌印与凶手的大小一致。” 元邈摆手,“按图索骥,不可。不如我们亲去监牢,见一趟裴铃兰,问问她可否见过凶手的长相。” 县令与元邈到达大牢时,狱卒向两人禀报,称方才新任节度使高永撤销了告诉,只说已找到凶手,并将其伏诛。 “凶手是谁?”县令纳闷地问狱卒。 狱卒据实回答:“听说是白卿的表弟海澜,尸体已被枭首,晾晒在城楼之上。” 元邈皱起眉头,忖了忖,惨道:“不好,是个圈套。” 他失去平日的理智,抓起身侧狱卒的衣领,“快带我进去见铃兰。” 狱卒道:“禀告大人,裴铃兰不在牢中,小高节度方才命人带她回去高家。” * 春光骀荡三月末,繁花纷飞迷人眼。 高节度家中马车,慢慢驶过剑南东川的街道,在出城门前,却因前面的拥堵而停下。 春风拂起马车帘,亮出身穿囚服、手脚束着沉重镣铐的纤瘦女子。 铃兰探头,看向前面堵塞处,剑南东川有近百名居民包围在城楼脚下,悉皆抬头望向城楼高处,嘈杂的议论声隐隐传入耳中。 她跟随百姓的目光望去,见到城楼上挂着一枚脑袋,满脸血污。 这颗头颅她觉得极为熟悉,但她不敢确认,便询问旁边的高家家仆。 家仆道:“娘子猜测没错,这城楼上悬挂得正是白卿的表弟海澜,这贼人竟然残忍杀害先任高节度。” 铃兰慌了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第38章 遁入迷宫 铃兰脑海中闪过海澜当日的黑沉双目,转头望了一眼城楼,“他是凶手?” 家仆语气平淡地回答:“他一直躲在高家,刚巧让小高节度撞见,两人正面起了冲突,小高节度三两下便杀了他。” 小高节度指的是高永,在唐中后期,藩镇继承制度大都是父死子承,高鹜惨死而朝廷未下达新的任命,这位置自然过继给高永。 而高永斩杀了海澜,为父报仇,这话听着合情合理。 铃兰略一思索,却越发觉得格外荒谬。 四时会梅竹两科的成员,各项实力均大于竹菊两科。 海澜虽很少手沾血,但他的武力在兰字科里也属中等,区区竹字科名不见经传的高永,能够斩杀海澜? 她不大相信,甚至疑心这是四时会做局,既达成目的斩杀高鹜,又替海澜脱离官府通缉,还能帮她洗清嫌疑。 马车行至城楼正下方时,铃兰抬眸看向城墙上头颅并辨认其五官,悬挂着的是海澜无疑。 家仆见铃兰一路走来都不吭声,只偶尔盯向城墙的头,时而叹息,时而皱眉,便出声安慰。 “他临死前告诉小高节度真相,承认当日他犯下罪行后,恰好撞见了陪娘子,所以他挟持了您,到最后还将罪行栽赃给您。所以小高节度现在并不怪您。” 铃兰道:“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帮我洗刷冤屈。” 又问:“他可有说过何人指使他行凶?” 家仆摇头,“他哪是受人指使,纯粹因他表姐是刘辟旧部。当初高家好心收留白卿,谁知她这表弟恩将仇报。” 听到白卿牵涉其中,她关切道:“白卿现在如何?” 家仆一脸八卦地回答:“白卿在案发前就已经离开了剑南东川,听说经元家的牵线,已经投奔到薛洪度那里。” 这位家仆脸上写满“快问我八卦”,但铃兰对非身边人的韵事并不感冒,想知道的东西,她在史书里或者陈寅恪的书稿里都看过了。 铃兰抬头瞥向城墙,看城门守卫驱散走人群,以便他们的马车通过。 守门花费两炷香时间才将人群疏散,全因城楼上面挂着的是三川顶流海澜。 城楼下方纸钱纷飞,大批身穿粗麻丧服的女子哭成一团,手中皆举素伞,怀里抱着海澜的画像。 铃兰无奈叹了一口气,海澜幼年无依无靠,长大后才与表姐相依为命,若知死后会有这么多人挂念他,他该含笑九泉了。 与她最后一面时,他说,不这么做,你我都得死。 可现在是,他这么做了,他死,她活。 一时之间,铃兰悲从心来,送葬人在城楼下来来往往,她坐在马车里暗垂一滴泪。 这日午后飘起细雨,斜风吹入马车,打湿了铃兰的衣襟。她回忆起两日前抱着她的海澜,满身鲜血沾染她胸前的衣襟。 她当时看向海澜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寻找他并非是恶人的证据,那眼神里分明透着“不想死”“想停下”。 铃兰微咬下唇,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 距离东川节度府还有一段距离,铃兰透过车窗瞭望,遥遥见到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马车突然在路途中停下,马车夫传来讯息,说前方有哗变,不如他们绕路而行。 四时会谋杀高鹜的目的正是在此,过去有高鹜的名号震慑,剑南道附近相对安静祥和。 等他一走,牛鬼蛇神纷沓而至,在剑南道轮番上演兵变。 遇上了这种事,官路难行,铃兰一行人不得已绕去偏僻小路。 马车中途再次停下,铃兰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这小娘子生得如花似玉,不如将她卖到附近胡人开的酒馆。” “若让小高节度知道,恐怕没好果子吃。” “她不就是一个丫头。” “小高节度他变了,劝你别惹他。” 铃兰稍微松了口气,这些恶仆虽这次放过她,但估计平时做过不少这等恶事。 等到了节度府邸时,铃兰走下马车,门口走出两名婆子,搀扶她左右两边,半抬着她走入高家。 最近高家接连发生两桩悲事,所以进门后满眼都是一片肃杀的纯白,四处挂着洁白的丝绸。十几名身披袈裟的高僧在前方厅堂里转经轮,念超度经文。 婆子们抬着铃兰行过数道长廊,在府内绕来绕去,铃兰渐渐失去方向感。 她忽想起弥诺陶洛斯的迷宫,甚至怀疑尽头处会有一头食人的牛。 不过,尽头只有一间厢房。 外面的守卫见她们靠近,提前推开门,房间里摆放一张床,一个木桌,还有一架瑶琴。 没等铃兰坐下歇脚,婆子们马不停蹄地为铃兰取下手脚镣铐,端来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等结束时已经是夜里,铃兰瞪着烛光静静发呆。 窗户被人自外敲响,铃兰抽回神,打开窗户,瞧见外面站着的人是高永,他黑着一张脸站在外面。 “不请我进去坐坐?” * 近段时日,高永接任高鹜,坐上剑南东川节度使之位。关于高家的秘事,坊间传闻纷纷不断。 元邈这些日混迹茶楼,偶尔听到百姓议论高家,但他们嘴里通常没几句好话。 高家在当地口碑极度恶劣。 这些百姓过去畏高鹜,不敢在茶馆里畅所欲言,现在高鹜死了,高永忙碌于平乱,百姓知高永无暇防民之口,这才敞开天窗嘲讽。 元邈坐在茶楼里,忽听隔壁桌小声议论新任节度使高永的事。 “听说了吗,小高节度要娶那个丫鬟。听说那丫鬟被他金屋藏娇了。” 元邈听到这里,捏在手里的茶杯一抖,不禁插话:“这不符合礼法。他该为已逝的节度夫妇守孝三年,出了丧期才能成婚。” 茶馆里的人回复:“大唐是人治,不是法治。在东川,高家便是法。” “再说,有传言称,是新节度买凶手杀害前任节度夫妇,只因夫妇两人阻碍他和那丫鬟修成正果。” “真够狠的,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父亲对待东川百姓更狠。” 后面这些百姓又各自聊起来,言辞愈发激烈,元邈也没有听进去,内心反复咀嚼着他们说铃兰成婚的那些话。 元邈越想越觉得那些话刺耳,联想起铃兰在白卿那里留下的两个八字,觉得眼睛也有些疼痛。 他越想越觉得刚才百姓所说的婚事为真。 这段日子他拜访过节度府,他问高永商量接回铃兰。 高永派人去通知铃兰,但铃兰不肯出现,还托婢女送来落有她字迹的书信,写着“让他快点走”。 高永诚心向他道歉,表示他若有什么话,可以替他带话给铃兰。 元邈心里怄气,铃兰当众吻他,应该对他有意,但态度急转直下,他猜测铃兰仍在恼他送她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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