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自答:“她每晚哭着喊着:‘元邈,救我,我不想死’。” “或许你知道,她似乎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而那个世界里有我,过得这个世界的我们幸福。” “表面看起来,我一次次将她推远,可其实她才是最狠心,抛下两个世界的我,让我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这话不像是他的语气,若铃兰听见,大概要取笑他像个偏执狂。 然而这些话,却从未对铃兰说过,至少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穆椋揪起元邈的衣领,“我现在想杀了你。她这一生都没有嫁给你,偏偏你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正夫’的姿态。” “若没有你,她也涉险也不会死,我真想杀了你,替她报仇。” 元邈冷笑着:“要报仇也该是我替她报仇,你没有资格。” 穆椋被这话刺激到,到这个时候还要踩在他头上强调名分,顿时怒火攻心,临时起了杀意。 旁边善于察言观色的宦官,递给穆椋一柄鞭子。 穆椋想也没想,紧握着鞭子,用力在元邈身上鞭打。 鞭打这么一下后,丝毫没有解气,只是冷静了下来。 他冷笑,“你是打算借我的手,送你和她共赴黄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元邈没有否认,他方才确有萌生这种荒谬的冲动,想与铃兰来生缘会。 在过去三十年里,一直认为他的这条命,该是为大唐而生,可直到今日,他迟疑了。 穆椋又一鞭子抽下去,“起来。铃兰若见到你这副德行,在天上也不会安宁。” 说完这话,他也想起当初在裴家时,铃兰总笑着劝慰他、鼓励他,眼泪不觉落下。 正当此时,铃兰驾着快马赶到客栈,看到外面围着一群客人,客栈的门紧闭。 铃兰飞身跃下马背,凑入人群,问道:“在里面的可是元邈?” “是他。听说他之前因为破了剑南道的案子,被长安来的宦官报复呢。”百姓有人回答。 铃兰脑海中轰隆一声,挤着人群钻到最前面。门口处守着的宦官伸手阻拦,却听她大声呵斥:“让开。” 她见宦官没有让开意思,便急切地拔出了刀,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重复道:“让开。” 那宦官惊慌抬头,犹豫之际看到她身后的李宴元,便抬开了门。 铃兰直奔进去,看见元邈半倒在地上,身上有多数鞭伤,看到旁边穆椋手里握着鞭子。 她心中兵荒马乱,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挡在元邈的身前。 现场气氛凝固,分隔在两边的男子同时错愕,疑心产生了幻觉。 ----
第49章 不言而喻 元邈回过神,闻到周遭隐约飘萦着铃兰花香,而挡在前面的铃兰身穿一套石榴裙,仔细观察发现是他订做的那套。 丝缕阳光透入窗内,在地上倒映出她的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他仍有些不确定,伸手探向半掩在红袖间的纤纤素手,刚触到一片柔软,铃兰转头扶他起身。 她的手微凉,掌间有薄茧,指甲边缘修剪得极为整齐,这是铃兰没错。她素喜洁净,且自小练琴,指甲始终保持在指上一毫的长度。 扶起来后,铃兰松开手,左右扒拉起他的脸,关切地打量着,“幸好没伤到脸。” 元邈握着铃兰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没事。” “咳——”听见轻咳声,两人想起了被晾在一边的穆椋,同时转头看过去。 客栈楼上楼下挤满围观群众,齐刷刷的目光投射过来。 铃兰顿生羞意,抽离自己的手。 双颊挂上了两抹红酥,实在惹人怜爱,元邈忍不住拍了一下她头顶。 铃兰白了他一眼。 穆椋不满情绪高涨,用力甩鞭抽在元邈身上,元邈因猝不及防的疼痛而“嘶”了一声。 又一鞭子袭来,却被截在半空中,一柄剑缠住鞭子。铃兰用力回拽剑身,鞭子断裂,满地散落。 铃兰甩了个剑花,嘴角微弯,“这种事情再一再二,可不再三。闹够了没有?” “非要撕破脸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穆椋冷哼了一声,微微抬手,周围的黄衣宦官们上前。 他一声令下:“把她也绑起来,一起带回去。” 数条粗麻绳从两边窜出,犹如蟒蛇从洞中出击猎物,贴上铃兰的身子,铃兰闪身避开,望了一眼对面。 穆椋朝元邈渐渐走近,手里拎起一条新鞭子。 那鞭子上面沾着刺猬的肉刺,被那鞭子狠狠这么一抽,无论是习武者还是书生都会皮开肉绽。 铃兰惊恐不已,略一错神,手中的剑被宦官们的绳索所缠。 那边厢穆椋挥鞭,向元邈的头顶招呼去。 眼见利刺即将贴上元邈的正面,再晚一点便要见他脑袋开花。铃兰煞是恐惧,顾不得眼前的纠斗,窜上前用手硬是拉扯那带刺的绳索。 利刺扎入铃兰的细嫩的手掌,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从她的指缝蔓延。 穆椋见状瞠目结舌,急匆匆松开握鞭的手,大呼:“你真是疯了。” 他忙喊身后的宦官们:“松手,都给我松手。” 可转头一看,宦官们全部卧倒在地上,方才本该在身侧的元邈,此刻站在倒地宦官的中央。 元邈向来藏拙,但今日事出危机,不得不露出一点实力自救,飞身躲开穆椋的攻击后,便将这几名纠缠铃兰的宦官击昏。 刚解决完宦官,转眼瞧见铃兰手掌握拳,指缝间滴答着鲜血,而脚边弃置着那根贴满软刺的鞭子,上面也沾染着鲜血。 她把受伤的手藏在背后,手却远离身子,仿佛是怕弄脏了他送的长裙。 元邈不觉揽臂将铃兰带入怀中,靠在自己肩膀处,缓慢打开她握拳的手掌。 看着掌面密密麻麻的伤孔,只觉得刺也同样戳在了他心里。 感情再迟钝如他,此时也都明白了。 不必再等到回长安,铃兰已经做出了回应。 铃兰嘴唇苍白,脸上也失去了红润,手掌痛得想落泪,今日她驾马跑得太急,身子疲累。 怀抱温热,催得她困意涌动,眼皮越来越沉,闭上了眼睛。 四面八方传来响动,马蹄蹬地声与兵刃摩擦声纷至沓来。 客栈里面的人瞬间慌乱了,争先恐后地拾梯而下,拥堵在大门口,试图逃窜出去。 他们刚从守卫手里夺过门闩,一列尚未解甲的士兵顺势冲入客栈,将客栈里面的人团团围住。 李宴元在队列的最后走入,微挥手臂号令士兵,“将穆少监、元御史、以及他们随行的人都押送回长安。” * 铃兰再次醒来时,是在回长安的马车里,她手掌的疼痛较之前有所缓解,手心凉丝丝的,外面缠着白色纱布。 应该有医官在她昏迷时,替她上了药。 脑海中骤然回忆起受伤时的场景,暗怪自己犯傻,元邈说过他曾经也差点入了四时会,排行和她一致,是在兰字科。 四时会排位并非按照平均值,而是按照他们最短板。就算武力是元邈的短板,也不可能差她太多,足够对付这些虾兵蟹将。 可她当时太过担心他的安危,脑筋都没动,空手接下那等带刺的鞭子,痛得她几欲崩溃。 倘若以后手掌落了疤,她还真不得不嫁给元邈了,终于给他找到借口去裴家逼婚了。 铃兰醒来的消息,经由车内侍奉的婢女,传到马车外面。 李宴元掀起帘子,朝她一礼后,惊喜道:“裴娘足足睡了两日,可算是醒了。” 铃兰问婢女要了杯水,漱了漱嗓子,回答:“两天不多,现在快到剑南道了?” 李宴元命婢女们卷起铃兰旁边的帘子。 外面骄阳明媚,天幕湛蓝无云,空气偏向干燥,不似长年天阴的剑南道。 “那个草木深郁的城池,便是长安城。”李宴元解释。 “回长安?”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铃兰半眯双眼,陷入沉思。 她虽有意带元邈回长安,但此事未向李宴元说明,他怎么会知道。 况且醒来时,元邈没有迅速过来探望她,反倒这位萍水相逢的李宴元捷足先登。 莫不是他抛下她,独自去了剑南道。若然如此,历史真要发生大改变了。 “元邈呢?”她直接问。 李宴元全家都是归化的唐人,骨子仍带着边域地带的豪迈,不懂得唐人的迂回婉转,直言:“他被我抓了。” “抓他做什么?那穆椋呢?”铃兰疑惑道。 李宴元说道:“也抓了。他们两人在山南道闹事,影响了山南道的秩序,我身为大唐儿女见义勇为,将两人带回去送给皇上处置。” 铃兰心想,这她想要的结果是有了,但过程完全不对啊。 元邈虽然要回长安了,但捅出这么大一篓子,回头逼得唐宪宗不得不去处置他,平息朝臣的非议,那他可就免不了贬谪之旅了。 别回头他也江州司马青衫湿,从司马到同平章事遥遥无期,闹不好和柳宗元一样,一贬再贬,中道崩殂。 北魏元氏一族别看个个都是身长面白,高鼻宽目,盛产合眼缘的美男子,但自古美人多薄命,他们寿数都不算太长。 史书上记载,元邈今生寿命只有五十,今年已经三十了,又没有他兄长能文会诗的能力,亦不能借助“江南纸贵”而重返长安。 真要贬谪的话,后果难以预测。 她暗暗吐槽,以结果为导向不适用于推动历史的进程啊。每次世界级别的各种危机,都是无数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搞出来的。 这世界眼见着有崩塌的可能。 而她便是那只来自西伯利亚的小蝴蝶。 * 回到长安后,果然如铃兰预期,弹劾元邈的奏章比他们先行抵达皇上手中。 唐代每隔十日一早朝,元邈抵达长安时正赶上第九日。皇上听闻元邈回归的消息后,急命他入宫面圣。 元邈入宫后,见到行宫外面走出一排宦官,围着一位术士打扮的人。 宦官中间有一位探头,瞧见了元邈,他向领队的郑守仁汇报。 郑守仁虽是穆椋的师父,但为人圆滑,从不得罪人,知元邈近来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更不会为区区小徒弟得罪他。 他走到前面,提醒元邈:“小心一点,最近皇上心情不好,你要小心应对,千万别在皇上气头上逞英雄。” 元邈点头,行了一礼,“谢过郑常侍提醒。” 两人别过后,元邈迈入宫殿门槛。 宫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香,但味道里透着呛人的硫磺、石灰石与沥青混合的古怪气味。 朝殿深处眺望,果然见到皇上面前摆着一只正在冒烟的香炉,靠近时,依稀能感觉到炉火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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