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邈倒也不至于多管这等闲事,临走前只与林达聊了一下自己妻儿的状况,并对他表示了感谢。 憨憨的林达一听这话,倒觉得受之有愧。 他自述家里有个胞妹,与铃兰差不多年岁,自小与他相依为命,嫁了人之后,因为无子而被夫家苛待。 不过前几年,他与妹妹去如梦寺烧香祈福,后面便顺利有了身孕,而林达为了还愿,自甘加入了如梦寺。 小侄子生下来身子便不大好,体弱多病的,所以林达见元邈夫妇求女时候,与他提醒道这寺庙求的孩子不祥。 元邈谨记林达的教诲,便离开了寺庙。 出门之后他并未左转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对面的高楼,打算亲自拜访当日的目击证人赵憺忘。 他敲了敲门,赵憺忘便打开房门,迎着他进了屋子。 屋内四壁的油漆几乎要脱落,附近有些淡褐色痕迹,呈现长方形状,原先这里应该是有悬挂画作遮掩。 “本官记得你是画师?可这里并没挂出多少你的画。”元邈询问道。 赵憺忘笑道:“草民的画作在坊间走俏,通常刚挂出就告罄了。” “那可真是不巧。”元邈不予揭穿,他分明记得赵憺忘的画作无人问津,他擅长画人物,但只卖些风景,导致一直落魄。 说到风景画,赵憺忘那副寺庙图正好在案发次日摆到集市上,但后来官府问他时,他却宣称那幅画毁了。 “盗窃案发生时的画作,你只有一幅?”元邈询问。 赵憺忘摇头,“它可以有一幅,也可有无数幅。” “这么说,你还有类似的画作?可否容本官一瞧?”元邈问道。 赵憺忘走向身后的柜子,豁然拉开柜门,里面无数画作从柜子里翻倒而出。 一幅卷轴在触地时候忽然散开,展开的白纸上映着一张熟悉的精致面容。 元邈怔忡不语,这分明是他的妻子铃兰。 他捡起画作,捏着卷轴的两侧,几乎快把那卷轴握成粉末,但他表面仍装作心平气和。 赵憺忘看元邈的反应,稍微起了挑衅的意思,问道:“觉得这幅画如何?长史夫人天姿国色,气质也与越州女子不同。” 元邈冷笑道:“你对其他寺庙香众的丈夫说过这等话?” 赵憺忘无所畏惧似的,“长史另有所求,草民自然敢说。” 两人都心知肚明,元邈所求的便是那幅寺庙的画作,眼下在赵憺忘的手中。 元邈伸手去夺画,赵憺忘抬手将画举到一旁,放言:“这画可不禁折腾,不小心就会撕成碎片。” 为了画的安全,元邈只好放弃用武力夺画,与他谈起条件:“要多少银子?” 赵憺忘笑了笑,“无价。比起钱财,草民更想完成一幅能够传世的作品,需要长史帮个忙。” 元邈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又扫一眼手中那幅铃兰的画像,赵憺忘大概是想为铃兰再作一幅画作。 他岂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既然如此,这幅画不要也罢。眼下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本官再想其他办法。”元邈甩手离去。 观壶站在门口,将方才的事听得七七八八,叹了一口气。 ----
第63章 灯笼疑云 剡溪水清如镜,铃兰在溪边自照,冬日暖黄色的光辉洒在脸上,柔和了脸颊轮廓,近些年她双颊圆润不少,许是因为烦心事少。 不过,人一旦清闲无所事事,便会胡思乱想,心理学家说过,人一旦满足生存需求,便会产生新的需求。 铃兰看着湖面上的自己,这些年牵嘴角假笑的次数多了,发自真心的大笑没了。 湖面上映出另一个影子,在镜面中逐渐变大。 夏千寻的婢女在她面前屈了一下身子,请她去戏楼里的详谈。 自从那日封箱演出事故后,戏楼接连关闭数日,说是要内部调整,邹季澄对外宣布元宵后再重新开放。 今日邹季澄不在越州,夏千寻听闻长史夫人到访,在戏楼开了一扇侧门,专门迎接铃兰上门。 铃兰进去后与夏千寻寒暄了一小会儿,便表明了来意,说她是为调查当日的演出事故而来。 “理清事故的缘由于我而言也是一桩好事。”夏千寻说道,便领着铃兰去了后台。 后台前面的日子一直封着,铃兰转过一圈后,未发现什么异常,而夏千寻说道;“我们戏班子的家伙都锁在这里面,案发之后谁都不敢动,年后还怎么开张。还望你们快些破案。” 铃兰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吩咐家仆去元邈那里,请示能否替戏班子解封。 鉴于会稽离剡溪有段距离,夏千寻并不打算带着铃兰站在原地干等,带着铃兰去厢房看了受伤的家妾。 受伤的那名小妾名叫宋小小,原为邹季澄的婢女,夏千寻与邹季澄婚后三年无子,邹母便安排宋小小做了填房。 宋小小隔年诞下一麟儿,这让邹家很是欢喜,后面邹季澄也没有纳妾,宋小小的子嗣将来会继承邹家家业已经板上钉钉。 不过夏千寻与宋小小平时相处融洽,妻妾间并无争风吃醋,邹季澄待两人态度平等,没有明显表露对某一方的偏爱。 宋小小见到铃兰而来,赶忙差婢女扶着她下床,铃兰见她病得似扶风弱柳,便令她继续回床歇息。 这宋小小行为规矩,谨小慎微,硬是对着铃兰一礼。 铃兰无奈接受,随后与她表明了来意,并询问她:“当天可有见到凶手的模样?” “我想想。”宋小小抿着唇,低头做出沉思状,偶尔摸了摸后脑的伤。半晌后,她撩眼看向铃兰,摇了摇头,“未曾看见,贼人从身后袭击我。” 铃兰一听这话觉察出不对劲,她头部的钝器伤只有一下,在头部的前侧,后脑的伤是她倒地时,磕碰到附近的桌角所致。 宋小小在说谎。 铃兰不想打草惊蛇,没有当面戳穿谎言,反而顺着宋小小的话,问道:“邹家可有与谁结仇过?” 宋小小摇头,“没有结仇。非要说有点矛盾的话,那便是刘采春所在的周家班,两边因为抢客人曾发生过口角。” 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夏千寻却出声打断:“刘采春哪里需要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们,她名气远在我之上,各路才子都抢着把自己的新作品交给她。一来二去名生名,气焰越来越旺,我们的名气哪里追得上人家。” 宋小小酸溜溜地感慨:“这世道,人的命运好坏都是从出声一刻就注定的。生得美的人注定出名早,一切好的东西都归他们先挑,我们寻常人只能拿走剩下的。” 夏千寻道:“人家不光是脸,也有凭靠自己本事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若是和那些显贵的人比,那你不得气死了。士人的子孙是士人,奴婢的子孙永世为奴。” 这话铃兰也认同,她微微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 唐代中期的户籍制度便是如此,能够入朝为官者只有士族,哪怕在武周时期出现了科举,也能士族参加,寻常人几乎很难依靠自己改变命运。 夏千寻发完牢骚后,又恭维着铃兰道:“即使我们这些非良籍也分三六九等。听闻长史夫人是宰相府的丫鬟,出嫁前接触的多是富贵人家。而我们这些戏子出身,接触的只能是下九流。” 宋小小惊恐地看着夏千寻,转头扫视四周,小声提醒:“别说了,回头传到邹郎耳朵里。” 夏千寻瘪瘪嘴,“那....照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这话,她站起身,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出房门。铃兰跟着夏千寻走到廊道,见她半跨在栏杆上,静静地发着呆。 回廊上面挂着庆祝节年的红灯笼,一阵北风吹过,那灯笼竟然坠地,灯油洒了一地。 滚烫的灯油烧黑了灯笼纸,地上涌起一小丛火焰。 侍立在房内的丫鬟脸色惊恐,端起窗前的水缸跑出屋子,向燃烧的灯笼泼去。 而那一缸水浇上去后,火焰却烧得更凶,一股浓重的酒气在廊道内逐渐弥散,辛辣味道呛得铃兰忍不住咳嗽两声。 夏千寻没好气地对那丫鬟说了一句:“让开。” 丫鬟立刻闪开,夏千寻走上前,一脚踢开灯笼,吩咐贴身婢女去后院取水。 不久,丫鬟端着一盆清水而来,夏千寻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确定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清水后,便朝着火焰泼了上去。 火焰这次终于熄灭,但栏杆烧得焦黑,铃兰站在旁边,依旧能感受到焚烧后留下的灼热。 铃兰低着头,还未从方才震撼中回过神,不出一会儿,她瞧见灯笼的残骸里堆着白色粉末。 白色的粉末,蜡烛燃烧会出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似乎没有味道,究竟是什么。 “让长史夫人见笑了。”夏千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铃兰愣了愣,悄悄与跟在身侧的拾芳对了个眼神,头转向夏千寻,继续道:“我们先去门口等长史的消息吧,这里交给他们下人处理。拾芳这丫平时替我家熊孩子收拾烂摊子收拾习惯了,叫她跟着一起收拾吧。” 说罢这话,铃兰便叫着夏千寻一路离开,夏千寻很快应下,临走前看了一眼拾芳,若有所思。 等他们走后,拾芳蹲下身子,趁着其他家仆没注意,捡起一片沾着白色粉末的灯笼碎片,偷偷藏入袖中。 那日午后,两人等到元邈那边的答复,说是此案仍有疑点,不便此刻解封。 铃兰歉意地冲夏千寻一笑,说回家替邹家班说情,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中后,铃兰将灯笼碎片交给了元邈,让元邈化验此灯笼是否含有剧毒。 果不其然,元邈在灯笼碎片上发现了大量的砒.霜。 砒.霜微溶于水,但砒.霜不溶于酒精,所以灯笼上面会出现大量奇特的白色粉末。 铃兰也是因此生疑,而元邈替她证实了猜测。 他们两人想着过几日重启对邹家的搜查,不过次日她的希望便落空了。 邹季澄亲临官府,请求撤销此案的调查,声称这几日因为案件他的戏班子无法正常排演新戏,影响了收入,所以他希望此事大事化了,以便戏班子尽快开张。 唐法不同于现代法,刑事和民事分得不清晰。邹季澄是受害人,他撤销告诉,元邈等人不得再追究,只说好拖延他们过几日再解封。 邹家做贼心虚的行为,实在有些刻意。 在铃兰替他研磨的时候,元邈便把想法说出口:“铃兰,这事有点古怪,你前日刚拜访过邹家,邹家便撤销了告诉,这时间未免有些巧。” 铃兰抬头,回想了一遍拜访邹家的场景,便道:“邹家那名受害小妾在描述遇害那天的情况时,一直谎话连篇,她大概知道行凶者的身份,想掩饰那人的身份。” “依你所见,此事会与四时会有关吗?墨琴可是亲自到了越州。”元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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