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断肠丸。”铃兰信口胡诌:“你每走一步,疼痛便会加深一重,走到第七步时,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赵憺忘猜是铃兰诈他,将信将疑地往前走了一步,腹中疼痛更甚。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用命赌的,不信你走七步试试。”铃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道。 赵憺忘自然不敢拿命赌博,定在原地,又问:“解药在哪里?” 铃兰笑吟吟,“这药是我夫君熬制的,解药只能回家去取。要不你把钥匙给我,方便我回家去取药。” 赵憺忘定在原地,用力将钥匙抛给铃兰。 “这还不够。”铃兰得寸进尺,看向赵憺忘旁边的书案。 那幅寺庙风景画和墨迹刚干的女子画像正静静地躺在书案上,而画中女子的笑容,看着格外地嘲讽。 赵憺忘知自己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把那幅寺庙夜晚的画作和铃兰的画像都扔到地上。 铃兰小心翼翼地上前取走画作,一手攥着自己的画像,另一手展开风景画,确定这幅画是否是元邈所寻找的那幅。 画卷右下角标有日期与时辰,与案发当日相同。画中前方是层层密密的梅花枝。 右上角是寺庙的后院,有一排亮着灯光的僧房,以黄色的小方块绘制。其中一扇窗户颜色为浅绿,与其他泛黄的窗户不同。 估计这扇窗户后面的僧人有古怪。 铃兰嘴角勾起浅笑,合上了画卷,拿着钥匙转身开了锁,将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竟是姗姗来迟的墨琴。 门外那人视线越过铃兰,看了一眼她身后跪地捂着腹部的赵憺忘,忽而开口:“铃兰,把解药拿出来。” ----
第65章 大事化小 铃兰站在门口,抬眼向外瞅,除去已经离开的拾芳外,剩余陪伴她前来的奴婢都躺在地上。 不用猜便知,是墨琴将他们击昏倒。要知道,当今天下能打败墨琴的高手,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墨琴没有下死手,这些奴婢性命无虞,只是睡得有些沉。 铃兰颇伤脑筋,谨慎起见叨叨了一句:“解药确实不在我手中,在我夫君的书房里。若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那我带你回去取药。”墨琴主动接话。 铃兰一瞥身后捂着肚子的赵憺忘,狼狈不堪,四肢虚浮,不像是习武之人,应该不是四时会的成员。 忽想起古晏廷与她说过,行妄将军是涿郡赵氏,而赵憺忘刚好落了赵姓。 她瞪了瞪眼,问道:“难道他是将军?” 墨琴嘲讽地嗤笑一声,“若他是将军,四时会早就易主了。” 他并未多说一句点明他的身份,但铃兰已经猜出七七八八,墨琴这厢是陪“少爷读书”。 两人正说着小话,“嗖”的一声从耳后飞过。寒风未来得及从窗纸的空洞灌入,一支羽毛弓箭便深深扎入门板。 铃兰凑目瞧了一眼弓箭。 由着尾羽的颜色判断,这只箭出自官府的弓,外面恐怕已经被官兵包围。 墨琴徒手折断尾羽,贴墙而站,斜睨着铃兰问道:“你通知的元邈?” 铃兰“啊”了一声,比他还要惊讶,“怎会。我都不知怎会有官兵在此处。” 她靠近窗户,透过破洞往外瞧,见外面围有一排弓手,弓弦拉满,箭在弦上,指向侧边漏风的窗户。 而屋檐之下的官兵之中站着元邈,抬头静静想向这扇窗。 他身后的将领喊道:“这里已经被官府包围了,二楼的人还不快将长史夫人放出来,否则今日别想出门。” 话音落下不到半刻,墨琴与铃兰两人从二楼走下来,径直朝元邈他们而来。 铃兰步子偏快些,早些抵达元邈面前,与他含笑说道:“虚惊一场,义父不过与我叙旧,不该劳烦你占用官家人力物力。” 遇到赵憺忘这朵烂桃花骚扰,她认为只是一桩小事,不值得与元邈分享,便悄自隐去了。 但元邈看着似乎不信,从上到下细端详着铃兰,看得铃兰发毛,于是她再次强调:“没事,别瞎嘀咕。” 墨琴慢悠悠走到铃兰背后,轻“嗯”一声附和:“我们父女只是在邻居家叙旧,贤婿莫要多疑。” 元邈却道:“我虽多疑但这疑不可不多。” 他说罢瞧一眼二层,“义父不知,这户住着的画师可是越州出名的浑人,却总以为‘雁过无痕,风过无声’,哪知近日受人检举,说他打着如梦寺送子的旗号,祸害当地妇人。” 铃兰托腮思考,以她对元邈的了解,他从不会轻易给人定罪,现在说这话,便是掌握一定证据,盖棺定论了赵憺忘有罪。 不过赵憺忘确实没在她身上占到便宜,随即解释:“他是说了些轻薄之言,但没在我这里找到甜头,义父便赶到了。” 墨琴淡淡点头,不急着表白对赵憺忘的维护,只道:“的确如此,贤婿多虑了。这贼人是侵害铃兰的意图,幸好我及时赶到。” 接着他叹气一声,“可惜铃兰被他灌下一口毒酒,说是叫七步断肠散。” 铃兰瞪大杏目,惊讶地说不出话。还能如此信口雌黄,她哪里中了毒,分明下毒之人。 元邈听说她中毒,也疑惑地打量她,面色红润,不像是中毒之状。 墨琴瞄了一眼心虚的铃兰,继续问元邈:“听闻贤婿精通毒理,可否能回家为铃兰解开这毒。” “制毒?”元邈更觉这话古怪,当着众人的面捉起铃兰的手腕。 她除了心脏跳得极快以外,似乎并无病症,但他似乎也明白过来,墨琴是在诈他。 抬头瞧见墨琴泠然一笑,看着铃兰露出一副期待的眼神,而铃兰开口道:“没有什么七步断肠散,是前些日盼汝的止泻药。” 墨琴听完铃兰的解释,却也没有深究她的谎言,只道:“既然身体无大碍,你还不快些歇息吧。”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要回到赵憺忘所在的屋宇。 官兵拔刀阻拦,“赵憺忘是官府缉拿的重犯,你在楼下等着,别上去添乱了。” 墨琴稍微一侧身,躲开了比在身前的刀,迅捷夺过官兵手中的刀柄,弯起手肘,将官兵击昏在地。 其他官兵闻势围拢上前,元邈却拦下官兵,与墨琴道:“想不到义父与楼上的赵憺忘竟是一伙的。” “受人之托而已。”墨琴答,“可真是麻烦。” 元邈顿了顿,朝上面一瞧,二楼的窗户打开,窗后站着一名官兵,于是笑道:“义父这次要希望落空了,赵憺忘已经压往了大牢。” 墨琴吃了瘪却也没有继续为难两人,转身便上了隔壁楼的楼梯,而元邈送铃兰回家,等之后他便要会州府继续公务。 在回去的路上,铃兰把手中紧握那幅风景画交给元邈,说道:“这画是我从赵憺忘那里寻得的。” 元邈打开卷轴,仔细一瞧侧边标注的日期,正是失窃案发生当日,这幅画便是之前向赵憺忘索取不得的画作。 铃兰凑到他旁边,指了指画卷:“你瞧着这扇窗子的颜色。整幅画以黄黑为主,这里突然出现一个绿色,有点喧宾夺主。” “光源不同。”元邈回顾那日夜访如梦寺的场景,“萤火虫的光与烛台的光芒色彩不同,而如梦寺因种植石斛,而招惹了不少萤火虫。” “寻常人肉眼观察不出颜色的细微不同,而画师经过长期训练,往往对色彩敏感,便能捕捉到这其中的不同。” 铃兰双手一拍,“这样的话,不就能破了僧人们当时的不在场证明了。绿窗户的僧人便是凶手。” “此人嫌疑最重。”元邈随手合上了卷轴,抬眼看向铃兰,“但你为这幅画差点以身饲虎,实在太过莽撞。” 他的语气越说越严厉,铃兰初听得有点发懵,后面笑着打哈哈:“都拿到了,我也安然无恙。墨琴方才骗你的,我根本没服下任何丹药。” 元邈却不可能听铃兰解释,“没有经过谨慎计划便贸然前行,就拿今日而言,事先谁也没想到墨琴与赵憺忘有关联。若墨琴想要为难你,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铃兰一心一意为他谋划,听到他的指责,心里有点委屈,“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你若能安心在家,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元邈今日火药味有些重,但这也不是一时起意。 当时拾芳跑来州府向他禀告,说夫人为了那幅画答应赵憺忘为他作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害怕铃兰会做傻事。 元邈早在剑南道那次意外后,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将她妥善保护,不再让她再面临任何风险,哪怕外面下着暴雨,他只有一把小伞,他也宁可自己淋着雨,为她撑起伞。 铃兰并非不懂他的苦心,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只会让她觉得腻烦。 甚至有一种不安全感。 一个永远不会变的她,如何能保证他能够不会对她腻烦?恰恰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做越州长史,不可能只面对她一个女子。 她紧抿双唇,沉默半晌。 元邈也觉察出两人之间的微妙变化,他放缓语气,与铃兰道:“这事都怪观壶多嘴,回头我去教训他。” 铃兰不太爱憋着气,有话直言:“不必教训他。以后你探案时也带上我便好。” 元邈只得答应:“好。明日我们一同去如梦寺。今日等下还有一些事,回州府与刺史商量,你先回去吧。” “嗯。”铃兰展开笑颜,她倒是好哄,“今日我下厨,夫君记得早些回家。” 元邈只觉得脑仁直跳,但反应到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好。” 刚要转身,他忽而想起什么,与铃兰嘱咐道:“这几日盼汝瘦了,估计是最近吃了不干净饮食所致,等会你喂盼汝吃些生南瓜籽。” 生南瓜籽是驱虫的药物,这是怎么回事?铃兰愣了愣,问道:“盼汝最近吃了鱼生?” 元邈却道:“如梦寺中有三个密道,其中一个密道里藏着鹿肉干。之前盼汝总爬进去密道,估计是因为受到鹿肉干的吸引。” 铃兰道:“鹿肉干?为什么寺庙里会有鹿肉干。还有花和尚不成?” 元邈道:“还记得林达和尚?他在庙里饲养一只猫,他贮藏鹿肉干便是喂给那猫的。” 铃兰无力道:“难怪那日肚子疼,让我们误会他吞了宝石。” 鹿肉中含有大量的寄生虫,但古人烹饪不够周全,无法将寄生虫消杀。 说起宝石,铃兰不禁问道:“那宝石可还在你手中?别到时候莲蓬找回来了,少一颗莲子。” “自然还在我手中。”元邈却意味深长道:“至于那莲蓬,后天便会回来。” * 元邈与铃兰交代完事情后,便与铃兰告别。 他回到州府后,刺史便迎面朝他走来,笑眯眯地捋胡子,“元长史才来越州三年竟又破获一起大案,真是年轻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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