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汝跑出佛堂,抱住铃兰的腿,脸贴上去,说道:“您终于愿意回来看盼汝了。” 这会儿铃兰刚摆脱元邈,腿上多了树袋熊似的盼汝。她抬起手,想推开盼汝的胳膊,但瞥见盼汝希冀的目光,那只手便移开了。 铃兰犹豫地抬起手,摸着盼汝的头,但一句话未言——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热意涌入眼眶。 盼汝抬头看见铃兰的眼底打转的泪,自己抢先一步将泪夺眶而出。 铃兰心底一软,身子蹲下了下去,拿帕子擦拭盼汝的眼泪,只说道:“对不起。” 盼汝用力吸着鼻涕,他知铃兰有洁癖,生怕弄脏帕子落了铃兰的埋怨,更害怕铃兰再次离开。 “娘,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绝不忤逆你和爹,以后能不能不要走。” 初夏的风拂过寺院栽种的树木,叶子摇得沙沙作响,吵得铃兰思绪更乱。她回过神时,望见一道拖长的影子靠近。 元邈走到她身侧,说道:“盼汝这些年每日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等我到家便问我你的下落,可我每次都让他失望。他真的想念你。” “那你呢。” “嗯。” 元邈望着朝思暮想的女子,心中有太多想要说,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到最后一句话的都没再说。 不远处,白卿看着两人磨磨唧唧,实在受不住,暗自摇了一卦,泽山咸,九四。 此卦辞为贞吉,坚持即是胜利。 白卿露出暧昧的笑意,悄悄离开了院落。 * 。 等院中只剩一家三口时,铃兰想起自己前来寺庙的本意,她是为家人尤其是叔父祈福而来。白卿方才留下那句谏言:救叔父的贵人是元邈。 铃兰看向元邈,“这些年和我十六叔在朝堂整日闹不快,或许因为政见不和,但这等关键时刻,还是希望你们两人能相安无事。” 元邈道:“可以。” 铃兰松一口气,“这我放心了,你们两人平日里该多帮衬彼此,毕竟都是两千年后人人称颂的忠臣。” 听到“两千年后”,元邈讥诮一笑,继续道:“但需要你从裴家搬出来,回到元家照顾盼汝。” “不成。” 铃兰倒是有认真考虑过回家,但当初元邈在家中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缉拿她归案,近些年为难她身边的友人,如今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铃兰不相信。 再有一个问题,历史上的元邈在元和十年遇到真命天女,而他们相遇时间远早于元和十年,显然她不是那位女子。 她搜肠刮肚,总算想到一个借口:“铃兰都已经下葬了,我住在你那里传出去有些不和礼仪。” “那我便派人到裴家提亲。”元邈道。 “提亲?”铃兰纳闷地问:“这些年,没有人帮你牵线?”她又看了一眼盼汝。 盼汝摇了摇头,拍胸脯保证:“他不可能有,娘请放心,我看着他呢。之前有人向他介绍过,他都亲自回绝了。” 不对。 铃兰细细琢磨,元邈今年该是遇到那位女子了,眼下都四月了,这女子怎么还未出现。 或许这位女子因她的介入而被蝴蝶掉了? 铃兰仍不敢轻举妄动,提议道:“要不等到元和十一年再议。” 若元和十年,那女子出现了,她便全身而退,不再与他纠缠;倘若元和十一年时,那女子仍未出现,则证明她改变了历史,她自然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元邈听着这话,想到铃兰之前反反复复提到元和十年,似乎这一时间点存在着某种特殊含义。 他产生了一个猜测:铃兰打算回到两千年后,而元和十年是穿越的时间点。 这样说起来,他需要抓紧行动。 两人最终并未达成一致,元邈父子送铃兰回裴家,但后面元邈几次试图拜访裴家,铃兰都称病婉拒,这让元邈一筹莫展。 * 到五月时,元邈受到皇上的命令,要他散班后去古晏廷家中检查他从岭南带回来的荔枝。 元和十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皇上赦免无数过往被贬官员,将他们重新调回长安。古晏廷便是其中之一。 但古晏廷没有立刻回到长安,他同时身负带岭南荔枝的任务,大约今日晚间时分他才能回到长安。 斜阳离落下尚有一段距离,元邈进了古晏廷的家中,见宅内笼罩着昏黄的光,景致典雅,他萌生心思去后花园小坐。 元邈到了后花园,忽听见熟悉的声音,便循声望过去。 许久不见的铃兰站在后院里,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盆栽, “你怎么在这里?” 铃兰转头,瞧见来人是元邈后,先是惊愕片刻,但很快收敛神色,恬然站在花间,倒也不像上次似的落荒而逃, 元邈泛起酸,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肯见他,反倒见外人见得勤快。 或许是觉察元邈的醋意,铃兰无奈解释:“他的荔枝是从我那里取的,若他的荔枝出了问题,恐怕会波及到我。” 直到大约酉时初刻,古晏廷回到家中,命人陆陆续续抬进来三只箱子。 那箱子外面透着阴森森的寒气,饶是站在附近都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舒爽感。 古晏廷知皇上命令元邈前来检查荔枝的情况,进屋便打开了箱。 箱内的荔枝略带青绿色,周围冒着白烟,宛若仙境中的仙果。 铃兰分了几颗给元邈,元邈细一品尝那荔枝,甘甜如醴酿,且经过冰镇之后,清爽而不粘腻。 元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铃兰解惑:“我自制了些干冰,比普通的冰还要冷上几度,最适宜保存生鲜等物。” 元邈刚想褒奖铃兰几句,但怕说得太假,思索半天竟一句话说不出口。 这沉默给了古晏廷机会捷足先登,他对着元邈感慨:“铃兰总有些别人想不到的主意,很多人低估了铃兰。” 铃兰受不得这等恭维,说道:“晏廷,既然你的荔枝没事,那我先走了,这荔枝还是尽早送入宫中为好。” 谁也没能撩到,隔日荔枝送到宫中时,整整三箱荔枝全在一夕之间腐败了。 铃兰望着那些变质的荔枝,忧悒地蹙着眉头,毕竟是她花费心血耕耘的结果,竟在一夕之间全都白费了。 再一细瞧,贴在箱子四壁的干冰不见了。 铃兰很快便将整件事的眉目梳理清楚,锁定了拿走干冰的嫌疑人,不免摇摇头。 * 皇上大怒,欲图惩罚古晏廷,元邈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也并未替古晏廷作出任何解释,任由皇上的怒火野蛮生长。 献礼这事是福祸相依,若能顺利献礼便能加官晋爵,若个中出了幺蛾子,负责人便是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铃兰听说了此事,想起清代九龙夺嫡时八阿哥彻底失了君心,便是在献礼死去的海东青之后。 皇家一向讲究预兆,前晚元邈还汇报荔枝完好无损,甚至带了几颗呈给圣上,转日荔枝便枯败了,这可不是好预兆。 仿佛在说大唐跌宕起伏的命运,一朝兴盛,随后急转直下。 皇上有心将古晏廷流放到边关,而铃兰得知此事后决定与元邈聊聊此事,或许还有别的转圜手段。 铃兰午后便去了元家,看望家中的盼汝,之后一直逗留在府内。 元邈听闻铃兰到访,燕居服尚未更换,便径直走向铃兰所在的小院。 他刚进院,便见铃兰朝他走来,上来便是对他劈头盖面的一顿质问:“是你抽走箱内的干冰?” 元邈冷笑,“好不容易到这里一趟,却只是为了别人而向我兴师问罪。” 铃兰辩白:“是来看盼汝的。” “倘使你真心挂念盼汝,不如以后就住在这里。”元邈看铃兰张了张嘴,似乎又要拒绝,便截住她的话语,继续道:“我最近思索着,是否该在圣上面前替古晏廷求情。你觉得我该如何?” 铃兰听得出这话中的暗示,警惕看向他:“你想如何?” “明知故问。”元邈拉过铃兰,“搬回来住吧。盼汝需要母亲,而停儿需要父亲。” 铃兰沉默思索着他的提议,说道:“我愿意跟你回去,一起照顾盼汝和停儿。但也请你顺带替古晏廷求情,他不该被我们的事牵扯进来。” 元邈听到铃兰服软,反而刻薄起来,“前面如何都不能劝动你回家,这会儿古晏廷出事了,你口风倒是变了。” 铃兰笑道:“那你想我如何骗你?” 元邈叹了一口气,“罢了,上次见你的时候就该死心了。要你搬过来也只是为了盼汝和昭昧。你只要在他们面前扮好母亲的角色就行。” * 令月吉时,铃兰带着郭停搬入家中。 郭停见到元邈倒是不必她提醒,便主动改口:“爹。” 元邈点头,唤来盼汝,叫盼汝带郭停闲逛家中,介绍家中情况。 盼汝问郭停:“鸡福宝能还回来吗?” 郭停点头,瞧了一眼铃兰,回答道:“这原本是给娘的礼物,现在又要重新找了。” 盼汝拉着郭停,将此事告诉了元邈。今日天色尚早,元邈瞧了瞧天空,晴朗无云,风和日丽,便提议一家四口到街市逛逛。 长安的街市比前些年热闹,只不过人有些多,不少东都的居民避祸而来,四处都是不同口音的交流。 铃兰许久未曾见过长安的热闹,望着熟悉的街道,心头一阵兴奋,忽听到一句歌谣。 “打麦麦打三三三,舞了也1”。 铃兰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该来的事还是要来。 三三三即是六月初三,而舞了也可以听成武了也。这也就是说,武元衡的死期将至,而裴度也将在这次行刺事件内身受重伤。 * 六月初三清晨,铃兰从噩梦中惊醒。 ---- “打麦麦打三三三,舞了也1”。这个历史书写的,并非我原创。 这一章有点赶,这两天有点事。
第89章 刺杀宰相 梦里面元邈浑身是血,躺在武元衡被害的现场,右臂被利刃砍断,形状凄惨。 铃兰联想起白卿的那句“贵人”,忽而意识到这贵人恐怕不单单是帮叔父裴度渡过难关这么简单。 此时为寅时初,天色犹暗,铃兰只披了件薄披肩,不顾寒冷,沿着熟悉的曲折小路,跑到元邈的房前,欲等元邈苏醒。 守门的家仆告知铃兰,元邈早在一柱香时间前便苏醒,他今日同样发了噩梦,但具体是什么,他没有对外人透露。 铃兰说要进屋安抚,家仆知元邈和铃兰感情不睦,犹豫片刻,堵在门前阻挡。 后方的门骤然打开,铃兰闻声抬头,只见元邈双手拉着门,说道:“让夫人进来,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得打扰。” 家仆口称“是”,立时让开一道空当,不再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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