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楚明玥收回视线,转身从丹秋怀里接过玉狮子放腿上,玉狮子久未见楚明玥,侧着头脖子在楚明玥身上一顿猛蹭。 “瞧瞧,这就是人家能做陛下心腹的本事。”楚明玥唇角浅笑,悠悠道。 “郡主您听到了?” 楚明玥端起桌案上一杯凉茶,让玉狮子就着茶盏喝,她往座下扫视一圈,纳闷道:“怎得没瞧见陛下的得力谋臣,还想着今日见着了要道声谢呢。” “郡主说得是?”丹秋拧眉问完,突然恍然,“郡主是问崔少卿?” 楚明玥笑着瞥丹秋,“快赶上半夏的机灵劲儿了,说说。” 丹秋凑近楚明玥耳畔道:“方才跟着崔大监领玉狮子时,听崔大监说陛下命小崔大人查清大宛上上下下官商勾结、及族商垄持之恶行。” “嗯?”楚明玥似笑非笑,沉思片刻,“这是触了陛下逆鳞了?” 丹秋不解,歪头想了想,“郡主这是何意?崔少卿如今可是手持诏书的钦差啊。” 玉狮子喝完水,窝在楚明玥怀里舔爪子,楚明玥把茶盏递给丹秋处理,“你不想想,河涧崔氏可是大宛最大的茶商。” 丹秋一知半解把手中茶盏交给路过的女婢,又低声交待两句。 突然她拖长音“哦”一声,“奴婢明白了,崔大监似乎是说崔少卿胆大,郡主交给他的遗诏,他楞是自己留了好几日才交出去。” “这胆儿是够大的。”楚明玥低笑一声,“不过小崔大人是聪明人,他若熬得过这坎儿,来日前程锦绣。” 楚明玥话刚落,天空骤然一暗,抬眼看,一簇浓厚乌云遮去日光,她浅浅蹙了蹙眉,江左梅雨属实太长了些。 同时,如潮掌声响起,喝彩之声从西岸传来。 往湖上一看,第一艘龙舟已经冲破挂着彩头的红绸。漆金龙头神威赫赫,脖挂红绸沿湖一路缓慢驶过。 未摘得头筹的龙舟跟在其后,船上撑桨青年们突然一起唱起江左软浓小调,引得西岸百姓兴起跟着一起唱。 人群一时推搡着往岸边挤,挤到岸边的姑娘们纷纷将手中帕子往龙舟上抛。 楚明玥抱着玉狮子站起,踮脚往西岸瞧,梨涡噙笑,“江左的姑娘们倒是不拘教束,舟上选婿呢。” 可惜东岸观赏台距离西岸委实远了些,饶是目力再好,也瞧不仔细。 楚明玥眯眼望过去,只瞧见纷纷扬扬如雪帕子飘落,可舟上青年们是个什么情况,这瞧热闹的兴致上来,心里就想看得清清楚楚。 “走,我们往那边走走。” 楚明玥说完就离了席往着来时的方向走,丹秋犹豫一瞬,匆匆跟上。 宣珩允端坐高位,并不能集中注意力观湖上赛事,只好用余光不时从楚明玥的方向扫过。 但见楚明玥的心思都在湖上,对于那张特赐的圈椅、以及紧邻圣驾的席位,她全不在意。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离开的方向,她步伐轻盈,芙蓉面上笑意张扬,路过安王席位时,朝人明眸一笑,走出观赏台时,纤手落在沈从言肩上俏皮轻拍。 鲜活又生动。 酸涩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升起,尚未充满肺腑,就被他咬牙按下。 现在的他,不配嫉妒,亦不配羡慕。那一份张扬的美好,是他不曾珍惜。 如今,他再没资格。 宣珩允缓缓吸一口气,离席跟过去。 沈从言见状,和张辞水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跟上。 前边楚明玥抱着玉狮子沿河岸往西去,东岸被士兵和栅栏围着,没有百姓,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走着走着,她突然顿足偏头看着丹秋,面色凝重。 丹秋被看得心下一颤,已然开始反思是不是近日做的那件大逆不道之事被郡主知晓。 就在她欲跪下认罚时,只听楚明玥一声嗔怨,“这玉狮子怕是要胖成玉猪了。” 丹秋怔楞之际,怀里一沉,楚明玥把玉狮子推到她怀里,“你来抱一会儿。” 言罢,她甩了甩酸痛的皓腕,继续快步往西走。 玉狮子“喵呜”一声,蹭了蹭丹秋手臂,似是知被嫌弃吃得多,牢牢扒着丹秋手臂,生怕被丢下了。 丹秋长舒一口气,挠了挠玉狮子挤成一圈的脖子,快步跟上。 西岸外环的人不算多,人都拥挤在湖岸的青石栏杆上,里外三层。 纵使如此,两顶华贵软轿被八人抬着沿西岸外环走,依然格外扎眼。 轿子在一处栽种着将军楠的凉亭外停下,前边轿子走下一个身穿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纹茧绸直裰的男人,瞧着约有五六十岁。 他眉心竖起不耐烦的川字纹,走至后边那顶软轿前,一把掀开帘帷,重重咳一声喊道:“快出来,你和贵人的缘分,就在今日!”
第40章 40、40 过了半晌, 软轿里的人才不情不愿扶着婢女的手臂下了轿。 她半头乌发顺肩背垂下,是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看身段行止, 是婉软娇弱的江左女子。 只是却穿着一身与周身气质全然不合的灿红色刺金花纹绡纱霓裳, 她被男人拖拽着往湖岸走。 天鹭湖本就是环形湖,顺着湖岸一直往西走, 就是西岸了。 这个位置正好超出士兵严令禁止靠近的范围, 而距离熙熙攘攘正情绪高涨的围观百姓, 又还有一段距离。 但视野极好,往西能看到漫天飞的手帕正飘飘荡荡落在红了脸颊的龙舟青年额上,往东能瞧见威风赫赫的礼炮朝天齐响。 楚明玥就停在此处, 纤腰倚在青石栏杆上,半身探出正往西看, 那边数十艘龙舟软调齐唱, 正徐徐往这边过来。 各色手帕荡在风中,吹来一阵百脂香。 “你快点,磨磨蹭蹭的。” 不耐烦得声音刺入楚明玥耳畔,她轻撩眼尾, 偏头往身旁看过去, 正好瞧见那一张清秀面容梨雨半落。 “爹, 女儿不想要这缘分。”女子挣扎着试图甩开被拖拽的手臂。 “胡闹,不许再胡言。为父找青龙观的天辰道长算了,你与贵人年命相生、五行相辅,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拖着女子行至湖岸杆栏处站定, 他看了看倚栏而站得绯色胡服女子, 面露不悦, 压低了声音斥其女不争, “你不上心,有的是人上心,给为父站好了,待会按为父说得做!” 说完,他给一旁的婢女递去眼神,甩袖往软轿走。 刚行两步,又转身返回,却是朝着楚明玥而去。 方才一瞥,男人只瞧见楚明玥侧脸,虽只看到半张脸,可他不是没见识的人,心叹女子秀鼻挺翘、颌线畅滑,骨相极佳。 他怕这人抢走贵人目光。 楚明玥侧了个身,一只手臂搭在青石杆栏上,明眸含笑注视来人。 “劳烦姑娘往西挪一挪。”男人的态度算不得无礼,但亦毫无扰人的谦逊之态。 一旁抱着玉狮子的丹秋登时不悦,她一手托起玉狮子,让它攀着她肩膀,闲出一只些许酸麻的手臂。 “此处视野好,地方又宽敞,我家姑娘就喜欢这地儿。”丹秋剜着来人嗤鼻。 男人一听顿时拧起眉心,下巴上的短须跟着颤了颤,他往不远处的自家轿夫扫一眼,一声冷哼意味深长。 丹秋跟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瞧过去,八个轿夫个个精壮,若是动起手,还真不一定占得上风,可一想他说让就让,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往东边一瞧,似乎是陛下和沈将军远远过来,顿时又有了底气。 “不让!”丹秋瞪过去一字一顿出口。 楚明玥亦看到东边有人过来,她转而往西边看过去,那边龙舟渐行渐近,就寻思着许是这家姑娘的父亲挑中的如意郎君在附近,自己硬要杵在这儿,倒像是专门坏人姻缘的和尚。 “丹秋。”楚明玥开口,漫不经心道一句,“咱们往西边靠一靠就是。” 丹秋一贯听话,楚明玥一开口,她立时收起一身炸毛,重新把玉狮子揣怀里,跟着楚明玥慢慢往西走。 放目望去,不远处喝彩声此起彼伏,伴着婉转软调的江左民曲,朝着楚明玥所处的方向,越来越近。 楚明玥停下脚步,倚杆栏而站,侧目往身后看一眼,和那位姑娘约三丈远,想来不会扰了人家选夫君,便继续往西瞧热闹。 而这边,宣珩允一路跟上,又不敢让步履过快,如今再同楚明玥讲话,总要寻一个合理的借口,方才不会被厌烦。 他的身后,沈从言、张辞水和崔旺相继跟随,保持着适中的距离。 忽然,空中传来羽翼拨动风声的响动。 一只黑羽鸟从云海俯冲向下,稳稳落在宣珩允肩上。 宣珩允抬手去取绑在黑羽鸟脚上的铜质信筒,凑近的时候,鸟喙在那只冷白清瘦的手背上蹭了蹭。 这一幕被沈从言若无其事收进眼底。 宣珩允展开信笺,原本潦草掠过的目光陡然一颤,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细细将信笺上的十四小字反复看了数遍。 纸上写,“血痨之症,青龙观的天辰道长有解。” 纸条被他团起紧紧攥进掌心,他的呼吸由小心翼翼逐渐变成剧烈喘息。 继而,粗重的喘气声变成了痴笑,墨发玄衣的男人站在湖岸边,犹如癔症发作,自顾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之后,笑声戛然消失,那张俊美锋锐的脸再次变得凝重又审慎。 宣珩允抬眼凝望着前方的绯衣身影,兀自将刚刚放松的心再次攥起,现在还不是开怀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信上所书之人,尚不知他所谓的“有解”又是否真实。 之于楚明玥,他真的再受不住一丝一毫遥不可及的希望。 他的身后,沈从言默默注视着宣珩允的一举一动,始终面容肃冷如常。 而张辞水一头雾水,他一手挠着额角,用迷茫的眼神询问崔旺,崔旺叹气摇了摇头。 下一息,张首领瞳孔骤然一亮,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他终于猜到是黑衣骑寻到了陛下要的消息。 丹秋往东边张望时,正好看到张首领张成圆形的嘴巴,她抿着嘴把视线移开,低嗔一声“呆子!” “郡主,陛下他们往这边来了。”丹秋靠近楚明玥耳畔,低声提醒。 楚明玥探身朝西,正好看到龙舟上挽袖青年一手抓着粉色方帕,从腰间扯下一枚玉坠子朝岸上抛过去。 岸边登时响起如潮掌声,裹挟着一阵阵“郎才女貌、百年好合”的起哄声。 “百年好合!”楚明玥看得入戏,跟着一道拍手。 “郡主。”丹秋扯了扯楚明玥束起的袖襟垂下的红绫。 楚明玥意犹未尽轻哂她,“别吵,快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把帕子准备好,龙舟要过来了。” 丹秋双颊一红,飞快往东边看一眼,“郡主,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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