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没什么耐心,又或者仗着人多,根本没仔细检查周围的环境,随便选了个近处的山洞,也是距离越浮玉他们最远的山洞。 两拨人距离不到两百米,今夜月色明亮,借着月光,越浮玉看清对面人的衣着打扮,扫过对方腰间的东西,她神情骤变。 第一次,蕴空看见公主如此慌张,哪怕之前和野兽对峙,她也是理智又冷静,可这会儿,她几乎慌得控制不住表情。 蕴空扶住公主的腰,又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温度从两人触碰处渡过来,隔了许久,越浮玉才逐渐冷静。 她的声音极轻,要贴在耳边才能听清—— “是岭南的山匪。” “不知怎么逃到这边。” “岭南有虎,山匪们为了显示本领,都会腰间别一块虎皮,那帮人正是这样的装扮。” “山匪狠毒,本宫剿匪的事传出去很久,不能赌他们没听到这个消息,总之,绝不能让他们认出本宫,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第75章 生病 世上有很多恶人, 越浮玉身居高位,难免见过三分,而岭南山匪, 绝对是她最深恶痛绝的恶人之一。 手指紧扣石壁, 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越浮玉开口,声音很轻, 但难掩其中冷意, “权贵踩人尸骨, 世家贪食血肉,两者为了利益不知做过多少坏事, 但都不及岭南山匪,他们是纯粹的恶。” 时隔数月, 越浮玉终于敢说出那段她不想回忆的经历,“父皇登基前几年, 疲于平衡朝中势力,边关又不稳, 手下没人能解决土匪的问题,只好以怀柔为主,没想到反而纵容了山匪的壮大。” 岭南山多地少,前几年战火不歇, 百姓吃不饱,只能落草为寇。 申帝知道岭南的情况,登基后开展许多利民政策,减赋税、鼓励开垦土地、研究良种梯田……地方官员也一直表示, 岭南越来越好,没想到都是骗人的! 蕴空云游四方时, 未曾去过岭南,但他不用去,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很多时候,善是相同的,恶也一样。 眸中盛火,越浮玉一字一顿道,“岭南官匪勾结,吞了朝廷的银钱,致使当地民生凋敝,他们便逼民变匪,逼良为娼。” 毁掉农田,逼得普通人不得不加入他们。若是拒绝,便杀死家中的男人,让女儿褪去衣物供他们取乐,送手无寸铁的儿子和野兽相搏,再让母亲目睹这一切。 他们早已是鬼非人,以人间炼狱为乐。 蕴空始终静静听着,淡漠的模样看不出情绪,一如神佛俯瞰人间。 直到这里,他才问道,“那您呢,他们对您做了什么。” 越浮玉微怔,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山贼血液迸溅时的黏腻触感。 随郑沈弦抵达岭南时,山匪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以为她是郑沈弦的夫人,便半夜摸进她的屋子,然后被舅舅一刀割去头颅。 那天,是她第一次直面人性最下等的恶,然后突然就意识到,她重生在一个怎样吃人的时代,毫无阴霾的日光下,又藏有多少披着人皮的恶鬼。 于是她厌恶,厌恶自己一时无计可施;她也惧怕,惧怕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鼻尖似乎传来鲜血的味道,越浮玉垂眸开口,“他们没能做成什么。” 只是在她心里留下痕迹,让她百般折磨、夜不能寐。 不知何时,蕴空的视线已经转向山匪的方向,那几个人似乎累了,不再说笑,只围着篝火坐了一圈。月亮躲在云层后,山洞昏暗,佛子漆黑的瞳孔隐在暗色中,谁都看不清,他停顿片刻,忽而开口,“要贫僧动手么?” 这会儿,越浮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听到蕴空的话,她心底的愤怒燃烧了一瞬,但终究理智战胜了情绪,她轻笑道,“大师,他们可是山匪,出刀没有不见血的,你又不能破戒杀人,打起来肯定吃亏,还是留给大军处理吧,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无论山匪曾怎样嚣张放肆,未来等待的他们的,只会是士兵手里冰冷的刀刃,不死不休。 …… 虽然山匪在侧,但越浮玉没有太担心,整理了干草,选择去睡觉。 蕴空没说什么,但也多看她一眼,显然有些意外。 越浮玉一边挑出干草里的硬枝,一边翻了个白眼,挑眉道,“本宫今天受这么多苦,脚踝现在还疼着呢,难道指望本宫醒着给那群人守夜?当然要睡觉了!” 毕竟,她害怕的并非山匪本身,而是更缥缈的一些东西。更何况,对方人不多,她有不少保命手段,完全不用惧怕。当然,还有一个她不太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原因——蕴空在她身边。 确实,蕴空不在,她也能独自撑下去。可蕴空在,她就是会很安心。 蕴空看着公主挑剔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 世人都说永照公主娇纵奢靡,可他知道,她其实很坚强。 真正面临危机或痛苦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多言,比如从山崖掉下来时、比如一个人面对野兽时、也比如她见到山匪手都在抖的时候,她不会哭,连抱怨都没有。直到处于安稳的环境下,她才会娇娇气气开口,从十分痛苦中挑挑拣拣出最不重要的一分,用说笑的语气,轻描淡写告诉旁人。 她艳丽无双的外表下,有着最温柔坚韧的内核,让人无法不为之心动。 蕴空拨动洞口处的草丛,确定一丝光线也不会透进来,才起身走到里侧,坐在干草中央,“睡吧,贫僧守着您。” 越浮玉铺床的动作一顿,在心里叹息。 虽然说了好多次远离对方,偏偏天不从人愿。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她尚有心思讨论爱不爱,现在风餐露宿,一切都要为生命让路。 她明白对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闭眼靠在蕴空的怀里,极小声地开口,告诉自己,“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蕴空没听清公主的话,但看见她红唇开合、几分娇纵懊恼,和往日别无二致,他兵荒马乱一天的心,也终于安静下来。 …… 越浮玉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在又冷又硬的山洞,见到了导致她失眠的罪魁祸首山匪,身上各处还酸痛,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她竟然睡着了,睡得还很熟,所以蕴空喊她时,她完全是蒙的。 她只是听见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很远处传来,“公主,醒醒,您发热了。” 什么发热,她简直冷死了,夏天没过冬天怎么就到了…… 思绪迟钝地反应好久,越浮玉才恍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鸦羽般的睫毛几度颤动,她艰难挣开,“本宫发烧了?” “嗯,”蕴空以手背覆住她滚烫的额头,试图降低一点热度,却只让他的手也变得滚烫,“已经一刻钟了,您有发热的药么?” 高温让人困倦又迟钝,越浮玉抬手示意对方,她以为自己抬得很高,实际只有一点点距离,“都在本宫袖子里,你看看还剩什么……” 药瓶被翻出来,散乱地摆了一地,佛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讲究,越浮玉难受地闭着眼,感觉一个瓷瓶滚到她身边,她勉强睁眼看了下,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滞涩的大脑忽而愣住,她哑着嗓子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着?” “五月初二……”蕴空飞快打开各个瓷瓶,在鼻下轻嗅,没太注意她的问题,只随口回答。可话没说完,两人俱是一怔。 五月初二,情药最后一次发作的日子。 其实中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时间,但中间经历太多,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而且随着药性越来越弱,不再需要蕴空‘解毒’,两人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意识到现在什么情况,蕴空眉心微蹙,倒出瓷瓶里的解药喂给公主,又扣住她的手,仔细把了一次脉,“今天是最后一次发作,身体要彻底排出毒性,症状会比往日猛烈,而且除此以外,您还染了风寒。” 情药有解药,风寒没有。 蕴空虚虚环住公主,让她能躺的舒服一点,心里却微沉,公主今日受惊又淋雨,很可能发热,但他下午找食物时,完全忘记这些事。 咽下苦药,越浮玉也清醒了,她打个哈欠,毫不在意开口,“解药就是凉药,不能治风寒,但能减轻发热的症状,熬过这一晚,等明天山匪走了,可以去山上找药。”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草药,蕴空懂医术,简单配一副药方很容易。就是要避开这些山匪,他们的位置隐蔽,对方发现不了。但不代表她和佛子那么大两个人出去,山匪们还能看不见。 越浮玉清楚自己的身体,除了失眠以外,都很健康,风寒而已,完全能挺过去。而且,她也相信宫里的太医,情药都能抑制,更别提区区发热。 她不在乎风寒,只想继续睡觉,于是也没注意到,佛子目光对准山匪的方向,冷漠又无情。 蕴空:“还有一个地方有药。” “谁?”越浮玉迷迷糊糊开口,她又快睡着了。 蕴空:“山匪。” 半梦半醒的越浮玉直接被这两个字弄醒了。山匪当然有药,他们哪怕不带银子,也一定会带刀、食物和药品,脑子别在裤腰带的人,私底下更惜命。 知道对方有药,但她摇头,“又不是你要,他们就会给,那不是山匪,那是圣人。” 黑眸沉郁,落在她因发烧而泛红的面容下,蕴空轻轻拂过她微红的眼眶,不答反问,“在岭南时,他们见过您的样子么?” 话题跳跃太快,越浮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无人见过,本宫那时候穿男装,还做了易容。” 倒也不是易容,就是化妆。在她生活的时代,化妆可是被称为邪术的东西,她用炭笔和胭脂稍微展示了一下,就差点惊呆郑沈弦,后来甚至让全军都跟她学习如何修容。 虽然教一群汉子们怎样画阴影很尴尬,但也能证明,她的化妆技术非常好。 蕴空点头,撕开手掌包扎的布条,用力挤出几滴血,滴在两人衣服上,又拿起扑灭的枝条,在公主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忽然弯腰,将公主整个人打横抱起。 越浮玉一惊,但还是下意识搂紧对方的脖子,“蕴空,你要干什么!” 蕴空没回答,只是理了理衣摆,抬头时,往日淡漠清冷的表情不见,变成了一副惊慌又略天真的模样。 他抱着公主一步步走出山洞,面对忽然发现来人、纷纷起身举刀而来的凶恶山匪,佛子声音哽咽,“你们是商队么?有没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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