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鉴澜开口,已经搬来一个浮雕花叶的银制小酒壶,脸上尽是谄媚之意。 原来妇人见这陌生来客风致翩翩,料定她是一位贵客,自然要伺候好了。 秦鉴澜此时是女扮男装,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馅,于是指着小小的酒壶,比比划划地问这是什么。 妇人见到秦鉴澜生得伶俐,却不急不忙地朝自己比划着,暗叹原来这是个哑巴,又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喊道:“公子,这是咱们绮红楼的茶酒,专供的宿州雪芽!” 不由分说地倒进精致的银樽中,深橘红色的玉液映着烛光,的确剔透诱人。 秦鉴澜当然知道这是强买强卖,却想着战乱即近,自己活一天算一天,在衣衫中随手一摸,摸出一块银元宝,放在桌上。 有刚刚那一嗓子,店内氛围微变,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聚过来,见到秦鉴澜掏出银两,面色不约而同地沉了沉,艳羡之意不言而喻。 她察觉到这细微变化,眼睛一眨,急忙拂袖盖住元宝。财不外露! 妇人双眼一直,目光立刻黏在了这出手阔绰的褐衫公子身上。 一手将酒樽推向前,不动声色地将元宝拢在怀中,毫不掩饰面上的贪婪神色,口中却还在推辞:“公子大气,糕点算绮红楼送您的。您要听什么曲儿,尽管点就是。” 秦鉴澜一挑眉毛,指着楼上的厢房,意思明显:“我给你们这么多银子,难道只配坐在大厅,不能去房间?” 原来这妇人高高兴兴的,只当是她一块元宝买一小壶酒和几支曲子,简直像个冤大头。 但见妇人放下手来,脸上愈发笑开了花:“咱们楼上都是有专门唱曲的姑娘,环境更好。但要想上楼,还得这个数。”手指在虚空中一阵比划。 纵然秦鉴澜看不明白绮红楼的行业黑话,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小数字,当即面色一板,挥手让妇人走开。 所幸妇人虽然贪婪,却并不难缠,见陌生贵客不肯再买单,噘嘴斜眼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吵嚷的人,扭着粗腰身走回台后了。 她轻叹一声,抬起酒樽抿了一口,当下却觉滋味涩辣难忍,不由得噗地一声吐在碟中,呸呸呸了好几口,唇齿间苦味才略有消解。 原来这茶酒以宿州雪芽原叶酿制,苦辣中别有醇美风味,但她喝不下这般度数的,白白浪费了一壶。 懊恼着自己随手扔出了银子,秦鉴澜拈过一块淡粉的桃花酥,舌尖绽开甜甜的花香。却听珠帘后咯咯一笑。 原来琴女坐在帘后,手上按着长弦,不知何时抬起了眼帘,悄悄望着秦鉴澜。 见褐衫公子一时大窘,她悠悠而笑,琴音却平稳如常。 秦鉴澜不好发怒,只得一笑而过,低头默默地吃着点心。 琴女俯在琴上,得空就好奇地向秦鉴澜这边看上一眼,十分关切。 厅内本就嘈杂,这下见妇人走远了去,琴音又响,人群说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她正放空思绪,突然闻到一股汗味,不由得抬袖掩在鼻尖,眼前蓦地一暗,仰起头来,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影。 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满脸奸邪,一脚踩在她对面的长凳上,皮笑肉不笑地直直盯着她。 秦鉴澜面色一白,却还谨记自己的哑巴少年身份,硬生生把冲到喉咙的惊喝咽了下去,伸出手来拍了下木桌,示意他们有话就说。 她这一拍,前厅霎时一静,众人转过脸来看见那三个大汉,俱是一惊。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挲声,人们纷纷跑下座位,慢慢向门口涌去。 珠帘后琴声骤停,琴女见势不妙,向转头对着自己邪笑的三个大汉施施然行了一礼,急忙从帘后的通道中离去了。 顷刻以后,身周空空荡荡,秦鉴澜强作镇定,额角已然沁出冷汗。 三个大汉却不急着说话,左边一人从她桌上拿了块糕点,右边一人往自己的瓷樽中倒了点酒,中间那人嘻嘻笑道:“小兄弟,以前没见过你,认得我们吗?” 秦鉴澜疑窦丛生,朱唇紧抿,冷冷地摇了摇头。 才咬了两口的桃花酥掉在桌上,边缘残留着齿印,左边那人大嚼着,双目露精光,直勾勾地往旁边还没动的糕点上看,贪婪至极。 中间的大汉脸面骤然一黑,喝道:“你既然身在剡都,见到我们都城三蟒还敢不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鉴澜见他们腰身粗壮,筋肉虬结,又小又黑的瞳仁里精光蹿动,血盆大口逼近身前,胡吃海塞,的确像蟒。 可她先前走过幽涿山一遭,不久又暗探牢狱,现下早已心如止水。 她左右一想,反正自己横竖也跑不脱了,索性安坐原地,不动如岳。 三蟒素来盘踞剡都的肮脏生意,也是绮红楼的常客。见到方才的妇人对这陌生的褐衫哑儿笑脸相迎,冷落了他们三人,又看这哑巴出手阔绰,连琴女也不由得暗送秋波,心中登时生出妒意,打算过来亲切问询一番,让这新客知道,究竟谁才能在厅内甩脸色。 却见这哑巴坐在那里,不怒也不笑,更不可能跪地求饶。 三人瞬间大怒,一把抓过酒壶和装糕点的瓷盏,预备铺天盖地地砸来。 秦鉴澜见到几只大手都伸向自己,双眸一眨,当即跃下长凳,疾速后退。 却没想到这三人伸手揽过桌上的东西,刹那就要砸向自己! 电光石火间,楼上同时飞来两道凌厉的阴影,一左一右,猛地斜斜刺破空气,精准无比地击打在左右大汉的手腕,杯盏碗碟立即哗啦啦掉落一地……右方大汉登时鲜血喷涌,惊吼着倒地! 紧随着暗器,左侧凌空跃下一道蓝衫,深色面纱被风拂起。 身影闪动,已至近前。 来人闪电般挥动手臂,大力击向中间大汉的面部,第一下就打得大汉仰面朝天,在地上抽搐几下,翻着眼睛昏死过去。 视线右侧白衣一动,伸出腿来,将按着手腕的左方大汉绊倒在地,身姿飘然。 秦鉴澜这才看清,右侧掷出了一柄蝴蝶短刀,左侧扔来的竟是……半块桃花酥……粉红香酥,却浸在地上淋漓的鲜血中。 她当即觉得不可思议,还没等到蓝衫人转过脸来,就恼怒地断喝道:“贺子衿!” 右侧被绊倒的三蟒之一,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见到立在身前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了句:“贺……怎么可能?”蓝衫人一把扯落面纱,毫不犹豫地在他小腹上补了一脚,令他立即像其他二人那样晕厥过去。 白衣人听见惊呼,冷然抬头,正是李玄晏。 四皇子齿关一咬,赤手空拳地打向贺子衿。 ----
第57章 她的绣球 = 耳畔有破空声。 贺子衿来不及回头,先出手向后挡去,足尖一点,急忙从横躺在地的三蟒中抽身后退。 来人势若游龙,身形每次翻转都迅疾似电;拳快如风,正欲速战速决,略无恋战之意, 蓝衫虽频频闪躲,绝不还击,但瞬息之间已经与他相拆了十数招。白衣步步紧逼,因而李玄晏又怎会发现不了他的退让,立即横起长眉,口中怒喝:“用你的全力,或者干脆主动就擒!” 贺子衿手脚并用,百忙之中竟然还能迅速抱拳出言:“四皇子只想缉拿我,并不想杀我,我又怎能忘恩负义,对四皇子痛下杀手?”原来一番交手,他看出李玄晏虽然从二楼甩出蝴蝶短刀,手法残忍,但跃下楼来,拳拳生风,拳拳却不攻他死穴,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李玄晏手上动作微滞,冷道:“杀你是朝廷的事,我只管拿你去朝廷见皇上!” 当即又挥拳打来,指间却夹着冷光。 一手蝴蝶短刃映着窗外天日,微芒刺进桃花眸底,溢出狠戾意味。 贺子衿眼神一凛,连退两大步,一手扫过,从身旁的酒桌上抢来银壶,举在眼前,意欲相挡。 刀光劈头而至! 眼前蓦地掠过一道身影,高挑纤瘦,脸庞背向他,只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两道伶仃的锁骨随呼吸起伏,白得惊心动魄。 长长的褐衫在风中起落,紧挽的发髻猛然散开,青丝倾泻一片,飘转如伞。 一呼一吸间,拂动的乌发中转过一张玫瑰似的脸儿来,秋瞳含怒,朱唇欲启。 李玄晏倏忽见到那张脸。 心中一揪,竟然控制不住,单手原本已经挥到半空,一下子硬生生地往回收来。指间金属光泽闪动,蝴蝶短刃不可逆转地刺向自己的掌心。 瞬息万变。 他微微低着头,刹那见到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嗔怒变成恐惧。 尚且不及思索,地上一响,身前猛地扬起一片暗蓝,全然笼罩住褐衫。紧随其后,一股力道重重砸在手腕,打得李玄晏指间轻振,蝴蝶短刀尽数脱手飞出,扎进身后的木桌,凶险地嗡嗡颤动。 腕间这才酸痛难忍,李玄晏另一手握住腕子,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向地面。 秦鉴澜只觉扑面一阵寒气,白光闪烁,蝴蝶短刃半路转而刺向李玄晏自己,当即惊叫出声;电光石火间,有人一把将她拉向前方,手臂紧紧抱在她腰际,抱着她转了个圈,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不假思索地用自己的后背抵住刀光。 贺子衿背朝李玄晏,足跟后踢,稳稳打在白衣人的腕间,短刀咻地飞出,没入木桌三寸。 转身一套踢击,行云流水得像是早已在脑海中排演过多次,只是计算不好踢完后落地的时机——秦鉴澜身形轻盈,被贺子衿这样用力一搂,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压着贺子衿的手臂,倒在地上。蓝衫人被她一带,见已经无法将她拉起,只得伸手在她脑后,防止她摔出什么意外。 嗵地一声,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贺子衿的一只手急忙撑在地面,勉强支起上身,另一只手却被秦鉴澜压在身后,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枕着贺子衿张开的手掌,起初尚无倒地的疼痛,只觉暖意透过衣衫,面上微微一红。接着惊叫一声,忙向一旁滚去。这时贺子衿一手得空,立即弹跳而起,也不顾自己的手臂摔得酸麻,便伸出另一只手,将秦鉴澜从地上拎了起来。 秦鉴澜伸手揉着微痛的后腰,顺带将贺子衿拨到一旁。 李玄晏把贺子衿出手相救的前后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活动了一下手腕,蹲下去检查三个昏倒的流氓。 贺子衿抱着双臂,盯住李玄晏,以防他突然有所动作,冷声问:“四皇子在这里,就为了缉拿我么?”他并不知道李玄晏与真千金的纠葛,第一次和李玄晏有所接触,就是被李玄晏骗去剡都城门,心中自然对李玄晏有所警惕。 只是方才李玄晏坐在二楼,出手竟然和他自己一般快,而李玄晏见到他时也微微一惊,令贺子衿心中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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