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源用力喝干了杯中的酒:“岳丈的意思,小婿明白了。” 秦览点一点头,生怕这女婿领会不得自己的意思,干脆点得再明白些:“玉锁是淑儿的心腹,想必能够好好服侍,源哥儿不妨带着那丫头出去。” 这话出来,柯源愣了一愣,柯老爷却很快就明白了。 那玉锁是秦家出来的,若是能生下孩子,必然与秦家亲近,亲家公这是怕柯家发达了,冒出个旁的人来摘桃子呢。 “是,是,还是亲家老爷想得周到,我们源哥儿身边有个懂事的,我们也放心些。”柯老爷见儿子良久不语,干脆替儿子应了下来。 话已至此,柯源也无甚好说的了。 待回了小院,秦淑喜气洋洋地替柯源宽衣脱靴,柯源愣愣地看她半天,脱口说了一句“我以后出门办事,你在家好好服侍公婆”,立刻挨了秦淑一挠:“你说什么?” 柯源脖子上立时多了几道红印子,玉锁唬了一跳,连忙上来查看。 秦淑见玉锁又献殷勤,更是气得不轻:“好呀,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原来早就算好了要把我挤在一边!” 柯源起先还对秦淑有些不舍,这时火气倒冒了上来,:“既你这样想,我也没法子!不怕告诉你,这可是秦大人的主意!”他说罢,一甩袖子就走了出去。 玉锁瞧一瞧正在气头的秦淑,知道这时候不能招惹,小心翼翼地捧起柯源的外裳,飞快地退了出去,便走还便嘟囔一句,“我把少爷的衣服给他送去。” 秦淑原先不过是七分气的,如今变成了十分,随手拿起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贱人!贱人!连你也来作践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嘴上骂玉锁,心里却恨上了秦览与柯源,明明是亲爹和夫婿,怎么一个都不替自己着想? 玉锁溜了出去,只一个巧儿在屋里了,这时见秦淑大发雷霆,只悔恨自己跑得太慢,才想要溜,却被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动弹了。 秦淑仍然骂骂咧咧的,巧儿站在边上,心里却不住摇头,倘若秦大人和少爷叫这位少奶奶出去,她只怕又要怪旁人叫她吃苦,总而言之,她是最难服侍的。 秦淑再生气也无用,事情已经由秦览作定,柯老爷和柯源如何会与秦览唱反调,秦淑心里不痛快,大发了一场脾气。 这事柯太太无意替她隐瞒,很快就传了出来。 这事传到秦芬耳朵里时,她正忙着绣花,听了小丫头绘声绘色说完,赏了把果子,搁下针线伸伸腰。 恰巧桃香在边上,秦芬对着心腹丫头,感慨一句,“太太如今出手,当真是圆滑老辣、炉火纯青。” “姑娘这话怎么说?” “你没听方才那小丫头说,是老爷去柯家特地说了,说咱们三姑奶奶娇惯长大的,吃不得行商之苦,叫柯家留了她在京呢,老爷从前只管外头的,哪管得到内宅这些鸡毛蒜皮?” 这事,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杨氏的手笔,且杨氏必定不曾亲自出手,对秦览顺口一提,秦览就自动自发去做这事了。 这时秦芬一说,桃香也明白过来:“是了,这事八成还是太太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桃香侧着头想一想,面露疑惑:“老爷这几年最爱和太太唱反调的,他肯听太太的?” 秦芬摇了摇头:“这,我也不大明白了。” 她嘴上说不明白,心里却猜着些,只是不好把这府里的夫妇两个的争端说破罢了。 秦览爱唱反调,杨氏便干脆反着来就是,只要杨氏力主秦淑出门,秦览保管觉得这妻子是要害庶女,一定会要女儿留在京里的。 只不过,秦览到底是男人,内宅的弯弯绕绕不一定全明白,他这么一拿主意,秦淑固然是不用受颠沛之苦了,丈夫和子嗣,却也拱手让给别人了。 可是再反过来说,叫秦淑自己主动去外头奔波吃苦,她也是有些不愿意的,没法子,谁叫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呢。 桃香依稀知道些里头的事,这时见秦芬不再说话,便也不追问,只嫌弃地摇头: “说来说去,还是三姑奶奶太惹人厌,太太才这样对付她。只瞧六姑奶奶,也不是个没心眼的,太太却没记恨过,昨儿还送了平哥儿小时候的衣裳去方家,说是给六姑奶奶讨个吉利呢。” 秦芬莞尔一笑:“好了,别净说别人的事了,明儿四姑娘回府,那些花酱和茶可备好了?” 桃香不由得笑了:“四姑娘出门子,姑娘给她备了十几个瓶瓶罐罐带走,四姑娘便是头牛,也不至于两天全喝完了呀。” “傻丫头,四姑娘过门了总要交际一番,把这东西各处分一分,哪里还留得下多少?咱们不给四姑娘备好了,还等她上门来要?” 桃香听了这话,心服口服。 姑娘这些年得宠,大多是为着那副宽厚周到的性子,换个人到了这地步,早把心放松了,可是姑娘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不,与其说谨慎,不如说是真心。 姑娘是真心地把四姑娘当成最好的姐妹和朋友来相处了,所以才处处想在前头。 哪怕跟了秦芬十来年,桃香这时也还是佩服,忍不住赞许地看一眼主子。 秦芬受了桃香一眼,得意地歪头笑一笑,她将面前的绣绷看一眼,摇了摇头:“罢了,针线这玩意儿,我是不成了。” 桃香才欣赏自家主子,这时却又头疼起来:“我的好姑娘,嫁衣你一针不绣也就罢了,枕套、腰带这些小件,你总得意思意思吧?” 秦芬受了唠叨,顿时头大如斗,干脆找个借口开溜:“我去帮着看看明日四姑娘回门的菜,这针线活呀,改日再做吧。”
第176章 春意渐盛, 秦芬的日子,也越过越自在。 秦贞娘嫁了,两个小的进文华殿去伴读,家中只秦芬一个孩子伴着杨氏, 杨氏对秦芬的倚重信任, 自然是比从前更甚。 更妙的是,如今有个秦恒要说亲, 这事占着杨氏的大半心神, 杨氏虽然倚重秦芬, 却不会过分约束她。 这日坐在一处,杨氏又开始絮叨起来:“如今办花宴的人家虽多, 却没一家中意的。” 倒也不是杨氏挑剔,秦芬跟着赴了几场宴, 那几户人家,就连秦芬也不中意。 “不是小门小户的想着攀高枝,就是高门大户的想招女婿。” 杨氏说着, 长长叹了口气, 忽地想到秦芬也是庶女之身嫁了个位高权重的夫婿,连忙又找补:“门户低些,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女孩子, 没有一个是用心教养的,叫人如何看得上。” 秦芬知道,杨氏说出那样不假思索的话来, 全是因为对自己不设防, 这时哪里会计较,笑一笑就揭过话头:“可不就是太太说的这道理呢。” 腊梅看一看两位主子, 连忙提出一句笑话来:“既然高门和小户的太太都不中意,干脆把那萨仁公主求回家来!” 杨氏连忙摆手,轻轻瞪一眼腊梅:“你这丫头,别乱开玩笑,恒哥儿为这事,烦得头都大了,如今连玫瑰五仁方糕都听不得了。” 这话出来,屋里的丫头们都跟着笑了,秦芬也掩口摇头。 鲁国公的事情尘埃落定,他犯了谋逆大罪,理应处斩,然而念其到底未曾成事,皇帝特地网开一面,恕其死罪,贬为庶人;秦王糊涂犯上,念其军功卓著,只罚圈禁十年。 皇后心慈,替鲁国公求情,皇帝又特地开恩,将鲁国公的嫡子封了个恩义公,将其嫡女封了个永安郡主,保了他们一世荣华富贵。 那位萨仁公主揭发叛逆有功,皇帝特赐她一个本朝身份,如今她是皇后的义女,该称作灵均公主了。 她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贵族圈子里对秦恒大加赞扬,说南朝男子大多文弱,武将又太过粗鲁,只秦恒智勇双全,为真英雄也。 秦恒哪里想到,办个差事还会惹出这一段风流债,如今他听不得萨仁公主的名字,连萨其马、五仁方糕等东西,一概都不吃了。 先前中进士了,秦恒也不曾急着成亲,只一心想报效朝廷,如今有了萨仁公主这事,倒主动来寻杨氏,说如今也勉强算得立业,想来是成家的时机了。 先前杨氏自家不好提这话,倒不为别的,只是怕有人疑心她要以婚事来捆住庶子。 其实杨氏心里明白,秦恒的志向并不在内宅,倒不会多盘算自己的婚事,可架不住丈夫糊涂,她为着瓜田李下,也不好多伸手。 且喜秦恒自家提了起来,杨氏如今又闲,哪有不热心的,不过是短短两月,已相看了四五个人家了。 看得虽多,一个合心的也无。 杨氏如今忍不住叹气,平日交际,她只看人家的家风和德行,怎么却忘了看看有没有适龄的女儿好婚配的。 这么一想,又想到了两个小的身上去,平哥儿不论,安哥儿的亲姐姐却坐在眼前,杨氏少不得提一句:“那周老御史家的小孙女,倒是好的,往后看两个小的造化,谁有福气,便说了那位周小姑娘去。” 话是这么说,嫡庶有别,年龄相近,往后说亲肯定是先紧着平哥儿,安哥儿索性晚几年才好。 秦芬这时也不提起,只微微一笑:“是,太太深谋远虑。” 杨氏说起两个儿子,倒又多说些家常。 纪王虽然年龄小,人却懂事,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认真,平哥儿急躁,安哥儿性子慢,两个全不如纪王学得好,那两位公侯家的小公子,倒堪堪能赶得上纪王。 从前不觉得,如今便知道,纪王的教养,昭贵妃定是花了大心思的。 如今国丧还未过,宫里没有别的孩子出生,纪王这长子的好处,便越发显了出来。 说到这里,杨氏多添几句,“纪王以后的造化呀,只怕是……如今这么着,就很好,咱们家的孩子,还能和纪王争高低不成?就连那两家,咱们也不方便去得罪的。” 话虽不经意,却点醒了秦芬。 秦家不能和纪王、公侯府争高低,安哥儿渐渐长大,也再不能和平哥儿争高低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做姐姐的,得早早替安哥儿打算了。 于是这日从上房出来,秦芬便走到了徐姨娘屋里。 如今杨氏出门多,徐姨娘便替她多绣些腰带、帕子出门使,秦芬到时,徐姨娘正飞针走线,秦芬进屋了也没发觉。 梨花到年纪了,已许了人,新挑上来的丫头杏儿还不大伶俐,愣怔怔地看着秦芬走到跟前了,才慢吞吞福一福:“五姑娘好。” 徐姨娘猛一抬头,看见女儿到了跟前,连忙把针插在了缎子上,吩咐杏儿:“去倒茶。” 秦芬看一看杏儿也不似个聪明的样子,干脆把这丫头支出去:“姨娘,我中午在你这里吃吧,我们吃个酥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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