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奶奶先是一愣,随即就想起秦芬说的是什么事。 睿王和皇后逼宫造反,这七弟妹在宫中被鞑靼女子拿住,自家那糊涂婆母,当众以命相替来着。 这事虽然是真的,可范夫人自个儿也没多提过,倒是平日与她交好的几个夫人爱提。 五少奶奶知道,自家那婆母不是不想提,可惜那时当众说了,全是因为顾着儿子面上,与儿媳是全不相干的。 “太太那救命恩情,也只是冲着七弟面子,她自个儿都没放在嘴上,弟妹何必太认真了。” 秦芬又故作为难之态,“可是,太太她说不定只是施恩不望报,故意这么说来着,这么一来,这份恩情可不就更大了……” 五少奶奶恨铁不成钢,伸过手来捏一捏秦芬的胳膊:“我的好妹子呀,你怎么这么实诚!她当天那么说,是想告诉旁人没把你放在眼里,那是故意给你难堪呢!” “无论如何,总是救命之恩,金陵城里都传我亏了太太一条命,我怎么能……唉,老听着这些话,我睡觉都睡不好。” 这七弟妹从不会说这样的话,这分明是……五少奶奶眼神微微一闪,随即就拍着胸脯道:“哪个糊涂虫这样说?从明儿起,遇见一个,我就骂她一个,总把金陵城的这些糊涂虫给骂醒才是!” 秦芬似乎大大松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可是太太这人嘴硬心软……” “太太她嘴硬是真的,心软可就说不上了!她若是心软,能把你那两个丫头打一个抬一个?她若是心软,能把我的猊哥儿硬抱了去?她今儿能抱我的猊哥儿,日后也能把你肚子里这个给夺了去!” 秦芬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咬一咬嘴唇:“五嫂说得有道理,好,我帮你就是。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了?” 五少奶奶先是一笑,随后又皱眉:“我若是有主意,也不必来求弟妹了。我的主意,要么就是哭求,要么就是大闹,不论哪个,场面上都不好看,猊哥儿或许能留下,可是你五哥必定不喜。” 秦芬点点头,慢慢抿一口茶水,作个沉思的样子。 杨氏当初,早替她拿了主意的,围魏救赵、借剑杀人,都是隔岸观火的好法子,可是秦芬总顾念着婆媳和妯娌间的情面,不愿出手那样重。 如今范夫人那头是再好不了的了,秦芬倒不必再顾忌,而身边这位五嫂…… 秦芬又看一眼五少奶奶,慢慢地道:“我这法子不算光明磊落,且我自个儿不方便出面,五嫂听了,可要稍加掂量。” 五少奶奶不假思索应了:“不论什么,为了猊哥儿,要我割肉我也甘愿!” 秦芬不再保留,将一早想好的法子细细道出。 “五嫂也知道,大房自还了咱们三房产业,都是太太自个儿收着了,我再没沾手的。太太不精庶务,草草查过账簿就收起来了,平日里仍旧是由着掌柜们自己管账。 “我私心想着,依着大房的做派,那些账簿肯定不干净,五嫂挑一家店铺,使手下人去闹一场事,出事了太太必要过问的,到时候太太忙着打理家业,哪还有功夫管猊哥儿?倘若哪日事发,只说是掌柜们做生意失了和气,又和五嫂什么相干?” 五少奶奶眼前一亮,随即又犯难了:“该挑哪家铺子,怎么使人闹,我可没个主意,还请弟妹指教。” 秦芬微微一笑:“五嫂,我是管惯了家务的,做事自有我一套章法,我若是出手,只怕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再者说,我手里管着皇庄,若是我派人出面,就是仗势欺人了,到时候连你也要背不是的。” 她说着,端起茶碗送客,“五嫂还是尽快回去想法子吧,如若不然,明日太太就要把猊哥儿抱走了。” 五少奶奶被秦芬的态度震得一僵,随即又笑了:“是,这事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弟妹替我谋划已是尽心,怎么做事,合该我自己去想法子。” 说罢,五少奶奶干脆地起身,对着秦芬微微颔首,领着穗儿出去了。 来时五少奶奶揣着许多虚话,走的时候倒干净利落了。 南音看一看已经静静不动的细竹帘子,轻声道:“姑娘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太不近人情了?” 南音连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歪着头想了想,微笑一下,“奴婢嘴笨说不好,只是从前咱们家太太和四姑娘,还有上下的妈妈姐妹们,都说姑娘样样好,只性子太绵软了些,现如今,姑娘显见得是改性子了,这是好事,我心里高兴。” “是啊,若是从前,我必要替五少奶奶把事情都办妥当,可是越这样,她越当成理所当然,还有太太和大夫人……如今直说叫五嫂自己去办,她竟也干干脆脆地答应了,这么想想,我从前也真是够迂的,白做那么多好人干什么。” 南音见姑娘总算改过性子,高兴得想烧香念佛,走路的步子都迈大了些。 范离晚上回来,猛地瞧见两个吱吱喳喳的丫鬟,只当自己看错了,还定睛再看两眼。 等两个丫头都退了下去,他不忙着吃饭,反而问一问秦芬:“今儿两个丫头怎么了?南音变得聒噪起来,桃香简直跟个鹦鹉似的吵闹。” 秦芬哪能说两个丫头是替自己高兴,顽皮地挑一挑眉,避而不答:“吃块西瓜,天热着呢。” 范离拿了块西瓜在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芬:“我看你也好像拾了个金元宝似的高兴么。” 秦芬还是不说话,只夹一块脆腌黄瓜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离忽地又来一句:“你给五嫂支了什么高招?” 秦芬怎么也没想到范离已知道了这事,不由得一惊,黄瓜的盐醋汁呛进喉咙,用力咳嗽起来。 范离连忙扔了西瓜,轻轻给秦芬拍着背:“慢着些,谁跟你抢饭吃来着。” 秦芬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狠狠喝了两口清粥,忐忑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生气了?” 再怎么说,她去算计的,可是自家相公的亲娘,他若是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范离哪儿是生气了,是大大松了口气。 自家这姑娘,打从进门就是步步退让,如今终于也知道还手了,范离怎么会不宽慰。 范离抱着秦芬香一口,给她夹一筷子鸡丝,慢慢说起了白天的事。 五少奶奶自秦芬这里得了主意,立刻想出对策来,当即叫穗儿出去找人。 五少爷手紧,产业全捏在自己手里,穗儿只能托到了五少爷的长随跟前,那长随知道五少爷忙于公务,只能又寻到了兵部的司房。 兄弟两个正研习北戎边防布局,共用一张书桌的,范离自然就听见了五少奶奶的事。 范夔亲口点了两个忠心的掌柜,叫长随去吩咐事情,回头看了范离半晌,难得地说几句好话:“弟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心善的,她替禾意保下了猊哥儿,我且多谢你。至于太太那里铺子的损失……我回头补给你。” 五少奶奶不过是叫人去自家母亲的铺子闹一闹事,这既不伤体面,也不会伤及家里的根本,范离且喜有人能扯一扯母亲的心神,叫她少想闲事,于那银钱的事根本不在意。 对着范夔后头那一句,他便只不置可否:“五哥自个儿看着办。” 此时和秦芬说起来,范离还直想笑:“你如今倒真有了些华阳宫那一位算无遗漏的样子,我以后可怕了你了。” 秦芬忽地想起什么,故意板起脸:“哼,我表姐机关算计反被误,我哪天也落到她那样的下场,是不是?” 范离脸上的笑容,忽然呆滞了起来。 天呐,天呐,他那天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那个笨丫鬟怎么一个字不差地全说给了这姑娘? 范离不敢耽误,连忙双手抱拳作揖:“我哪敢,我哪敢,我说错话了!我求饶!我求饶!” 秦芬横一眼范离,轻轻放过:“你给我小心些。” “是是是,我哪能不小心。”范离说着,替秦芬又夹一筷子鸡丝,“皇贵妃今年过生辰,皇上特许也称千秋节了,到底她老人家手段高妙,我哪敢招惹你家的人。” 皇贵妃短暂地沉寂后,又有了这样的好消息,秦芬怎么能不高兴:“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范离一时没答这话,细细地品着一根腌笋子,好半天才出声:“皇上提了一位德妃、一位惠妃,还有几个嫔位,并且把宫务也分了下去。你表姐究竟是福是祸……唉,也是难说!君心似海,深不可测,如今的皇上早不是当年的英王了,所以我才总想着出京去外放,只是舍不得你。” 这话题如同隐疾,一触及就发痛。 小两口再谈起这事,还是毫无办法,只是这一夜,仿佛即将久别,缠绵缱倦后,又谈了许久的心事。
第247章 次日一大早, 南音便领着小丫头们,排在房门口等着替秦芬洗漱。 屋里良久没有声音,天光大亮了,房门才吱呀一响, 一个人影轻轻闪了出来, 竟是范离。 他一出来,又把个房门关上了, 看一看满脸诧异丫头们, 摸着下巴嘱咐一句:“昨儿你们姑娘熬晚了些, 南音去太太那里告个假,让你们姑娘多睡会。皆因商议皇贵妃千秋节的事, 够耗心神的。” 皇贵妃的生辰也能称千秋节了,这是杨家的大事, 也是秦家的大事,拐个弯算,也能算范家的大事。 站在屋里的五个丫鬟, 倒又三个是秦家来的, 这时先是一愣,随即就都笑了起来。 南音没忘了差事, 先嘘了小丫头们一声,然后把布巾、牙刷搁在边上, 嘱咐春儿听着屋里吩咐,自己往范夫人处跑了一趟。 秦芬觉浅,早听见范离叫南音告假了, 才臊得要跳起来拦话, 又听见范离抬了皇贵妃的事出来。 昨晚闹得狠了,秦芬也实在是腰酸腿重, 头也昏沉沉的,因着害羞,不好意思对着门口,翻身朝着床里,谁知也不过片刻,竟又睡着了。 范夫人年纪大了,睡得愈发少,大暑天的,竟是天蒙蒙亮就睁眼,如今这个年纪,又梳不得繁复华丽的发髻,只能慢条斯理把那几套首饰换着搭配一遍。 南音进屋时,见范夫人正对镜梳妆,手里拿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耳坠子上下比划。 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心情好,范夫人竟不问南音的来意,只回头对南音招招手:“眼生的东西反倒容易挑出来,你帮我瞧瞧,哪对耳坠子好。” 南音吓得险些忘记差事,然而主子面前不可失礼,她笑一笑,还是上前认真看了看范夫人面前的耳坠子,稍一沉吟:“回太太话,奴婢觉得这对青金石的,更配您今天的衣服。” 范夫人点点头,自己戴上了那对青金石的,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看一眼南音,这一次,眼里便有了南音熟悉的疏远,说话也冷淡起来:“你一大早来,是你们少奶奶有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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