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娘想了想,轻轻吐出一声:“一群麻烦精!” 这话倒也不算太出格,杨氏便当没听见,唤了碧玺进来:“再吩咐送些吃食去五姑娘那里,不拘什么,适合病中人吃的就好。” 这便是要厨房新做,别拿现有的糊弄了,碧玺连忙应了一声,笑着道:“方才徐姨娘那里的梨花还问呢,说徐姨娘要给姑娘做个斗篷,不知姑娘喜欢什么花样,这么懂事,也不枉太太疼她们。” “这个徐姨娘,也精明太过了。”秦贞娘瞪了一眼碧玺,道,“你也就这般眼浅,由着她们拍马屁?” 碧玺知道自家姑娘这几日脾气大,忙把语气放软些:“哪儿呀,梨花是问的杜鹃,杜鹃说了个牡丹花,又怕说得不好,便拿来问我,若梨花真到我面前来问,我反不说这事了。” 秦贞娘也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没来由,可是面上过不去,半晌才哼了一声,道:“既如此,便算我冤了徐姨娘和五姑娘,我添些钱,给做个酸甜口的金桔糕给五姑娘送去,她嘴里没味,吃这个开开胃也好。” “是呢,五姑娘平日里爱吃口咸点心,病了只怕倒爱吃这个。”碧玺知道自家姑娘是故意选了五姑娘不爱吃的,太太平日未必顾到一个庶女的喜好,她却不能不提点着,若是真赏了这个下去闹点什么,只怕是太太面上不好看。 杨氏却半个反对的字也没有,微微颔首道:“贞娘这么着便很好,占住了一个理字,便是占了上风,再要怎么样,别人便不好多说了。” 碧玺心里微微叹息,终究当娘的还是偏心女儿的,姑娘分明是有意作弄五姑娘,夫人见姑娘大面上没出错,便也由得她去了,少不得自己亲自把这糕点送去,多描补几句罢了,徐姨娘这些年也算个省事的,必不会像那金姨娘似的,往老爷面前倒一缸子酸话。 隔得半晌,小丫鬟竹叶儿拎了食盒到碧玺面前,碧玺掀了盒盖一看,且喜厨房晓事,做得精致,淡红米糕作五瓣花样,中间点了金桔酱作花蕊,很看得过去,于是亲自拎了,往徐姨娘这边来。 秦芬才由得徐姨娘喂了一肚子怪味药膳鸡汤,正怪模怪样地咧嘴,听见碧玺送点心,连忙从枕头上欠身:“碧玺姐姐请坐,你给我送什么好吃的点心来了?” 碧玺素日与徐姨娘这里还算和睦,见秦芬一副天真模样,便笑了笑,哄孩子似的道:“是花糕呢,今日是四姑娘特意叫了这个金桔糕,想着五姑娘吃了会有滋味些,五姑娘且看看喜不喜欢?” 徐姨娘闻言不由得撇撇嘴,自家女儿不爱吃甜口,更不爱吃酸口,几个姐儿常在上房一起用饭的,上房难道没一个人知道? 秦芬却两眼放光:“这花糕真好看,替我谢过四姐姐!”伸手取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微温柔软的米糕夹着淡淡的金桔香味,瞬间抚慰了她被药膳苦得麻木的舌头。吃得两口,眯起眼睛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古代的这些小点心,比不得现代的香浓味美,却胜在有股清新味道,实在是对她的胃口。 这副模样在徐姨娘眼里看着只觉得心酸,女儿大病一场,整个人换了副性子,还不如从前吵吵闹闹欢快些,可是太太要接她去教养,从此改了脾气也是好事,只瞧着憋屈。徐姨娘心情复杂,一时没顾得上说话,母女二人这一番情状瞧着碧玺眼中便是识趣,回去便又顺口说给杨氏听了。 “太太,我瞧此次徐姨娘倒知道好歹,往日里她人也倒还好,偏只管不住一张嘴,此番的事分明吃亏,却没多嘴多舌的。今日送了点心去,五姑娘当场就吃了两块,还赞味道好,徐姨娘也并没说什么呢。” 杨氏点头,道:“既如此,赏两匹好料子给她们,徐姨娘疼芬姐儿,这几年也是漫洒银钱,想来没攒下多少银子,她们好意给贞娘做个斗篷,没得白饶她们料子。” “夫人果真是贤惠,哦,是碧玺回来了?”秦览从里屋出来,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呵呵地冲碧玺点点头。 自己回话老半天了,老爷在屋里分明能听见,却还白搭讪一句,碧玺不由得心里一阵厌烦。她隐约知道些老爷的心思,可是老爷太太都没点破,她一个奴婢,又能怎么样? 幸而太太还算正派,并没打算把她拿来讨好丈夫,只淡淡道:“碧玺去传饭,叫紫晶进来服侍,你亲自挑两匹好料子给五姑娘送去。”碧玺忙应了退下。 秦览也不纠缠,笑嘻嘻地坐在杨氏对面,道:“夫人也莫要太宽纵了,我方才回来,已听说了淑儿的事,这事是金姨娘失了分寸,夫人尽管敲打她便是了。” 杨氏得了这么几句,知道丈夫到底还是没偏心到家,不由得心里大为适意,于金姨娘装病的事,也不如何恼火了,随口说两句漂亮话,催促道:“老爷回来取信件,可寻得了?上峰大人不日要来,老爷衙门里定有许多要紧事,还是快去吧。” 秦览也不多留,嘱咐了一句不回来用晚饭,便匆匆走了。 杨氏稍一沉吟,扬声唤道:“张妈妈!” 一个矮壮的婆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垂手站在一边。 “金姨娘说不舒服,别过了病气给三姑娘,你去叫个大夫进府瞧瞧金姨娘,再叫三姑娘收拾东西,明日就搬去绛草轩吧。六姑娘那里也是一样,五姑娘病着,缓几日再搬也不打紧。” 张妈妈应了下来,自去不提。
第5章 连着几日秦览都未回府,秦府的后宅没了男人,便没了争锋的由头,也平静了不少,秦芬难得享了几天的清闲。 徐姨娘疼女儿,秦芬又是大病初愈,要个什么,徐姨娘都是无有不应,倒比前世里带着血缘却淡漠的家庭关系还近些。她哪天稍稍沉默乖顺些,徐姨娘便要心肝肉地问几句是不是身子不好,秦芬虽然不适应,却也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温暖的感觉。 “姨娘,我嘴里有些没味道,想吃个咸口的点心。” “这有什么难的,叫梨花去厨房要一碟子草鞋饼就是了。既是要吃咸口的,葱香椒盐各做几个尝尝鲜。” 秦芬见徐姨娘一口应下,心下暖和,准备好的说辞倒一时说不出口了。 “芬儿是有什么话想和姨娘说吗?” “姨娘,我听说三姐姐和六妹妹前日已搬进了绛草轩,我听说绛草轩很好,也想去和姐妹住在一起,大家和和睦睦的一起才好,姨娘看好不好?” 若是从前的秦芬,是再不愿和姐妹们一起受拘束的,只爱自己玩闹才好,然而徐姨娘对秦芬的变化已经适应许多,这时也并不奇怪。 徐姨娘原就觉得自家女儿聪明伶俐,只是年龄尚小,还有些骄纵,经过金姨娘一番磋磨,忽地长大也不是怪事,这时听了秦芬的话,不由得暗自点头,再者,女儿是孩子,只想到一层,更有深一层,主母宽限几日,那是恩德,若是自己这里恃了恩宠放纵个没完,反倒变成了不识趣。于是应道:“芬儿说得很是……梨花!” 梨花应声而入,徐姨娘便道:“你取百十个大钱去厨房,就说五姑娘想吃草鞋饼,叫做甜咸两个味的,芝麻、红糖、葱香、椒盐各做上二十来个。” 梨花不由得笑了:“姨娘疼姑娘不假,可是这也太多了些,草鞋饼不容易坏,放久了却也受潮,便不可口了。” “我又不是冤大头,平白要上一大堆,不是叫厨房的婆子们白白捞一手?方才芬儿说明儿该去上房请安,忽喇巴儿地去,太太恐怕要多心,不如就说芬儿想吃草鞋饼,我们想着四姑娘也爱吃,多做些送去,顺道请个安,再听听太太的话音如何。” “姑娘和姨娘想得真周到,我便不曾想着。”梨花点头赞道,“太太若叫再歇歇,我们便多歇几日,太太若叫搬,咱们即刻也就好搬了。”她说着,自去了不提。 徐姨娘便埋头又做起针线来,她和金姨娘一时斗气说要给秦贞娘做斗篷,总不好白白许下,这两日手上活计不停,只忙着绣秦贞娘的斗篷,秦芬的倒还没来得及动针。 秦芬想到红楼梦里探春替贾宝玉绣这绣那,想着自己恐怕也要绣两针花样讨好嫡姐,还怕自己会露馅,稍一试探才知道,徐姨娘疼爱女儿,竟从没叫秦芬学过女红,又听说秦恒读书是三更睡五更起,便连识字也不叫女儿学,秦芬这辈子除了吃喝撒娇,竟什么也没学过。 虽然只是个古代庶女,可是秦芬的命也算不错了。 这些日子下来,徐姨娘灌鸭子似的往秦芬脑子里灌家常,秦芬对秦府的后宅又知道得多了一些。 太太杨氏出身大家,又是受宠的幺女,嫁来秦家时带了不少的嫁妆,因此她在秦家的腰杆子是挺得笔直。杨氏的教养甚好,平时为人处事算得上公平讲理,因此下头的姨娘们只要安分,日子是不难过的。 “杨家有钱,杨舅老爷又会做官,老爷敬重太太,这后宅里哪个都听她调派,戏文里的公主娘娘出嫁了还要被醉打金枝呢,我瞧太太的命呐,便是顶顶好的了。” 只不过,秦芬总觉得,杨氏的日子,只怕不如表面看起来顺心。想想这男丁至上的年代,偏偏杨氏没个亲生儿子,竟还有个庶子,这个庶子吧,虽然免去了杨氏妒妇的罪名,却也能压得杨氏喘不过气来。 说完主母,徐姨娘长叹口气:“幸亏咱们没先顾着自己,好歹把四姑娘的斗篷先做起来了,不然明日拜见,拿不出东西,可不显得咱们假模假式的。” 秦芬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姨娘辛劳了,喝口水歇歇。” 徐姨娘喝了女儿送的茶水,譬如大夏天吃了冰淘,适意极了。说完主母,又说金姨娘。 金姨娘是杨家陪嫁来的女账房,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得一本好账,原是盐商家里做过事的,杨家费了大力气寻了来,放在杨氏身边做个助力。 金姨娘原本是预备当嬷嬷还是女掌柜,杨氏不曾说过,也无人知道;后来如何当了通房,满秦府里讳莫如深,更无一个人议论。但是秦芬反而觉得,越是隐瞒,里头越是有事,只怕金姨娘是自己做了自己的主,攀上了秦览这个男主子,背叛了杨氏这个女主子。 想到这里,秦芬脑海里不期然地出现一个面容精明的女强人模样。 而徐姨娘自己,出身并不算高,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家里过不下去了,把她卖给人牙子,虽说根上是好人家的女孩,可是到底还是为奴为婢了,秦芬见府里的下人虽然嘴里奉承徐姨娘,可是认真算起来也没多少尊敬,不由得感慨,她幸亏穿到了一个富庶人家的女儿身上,不然恐怕日子也很难过。 另外还有个商姨娘,只听说是后头进府的,生了个六姑娘秦珮,秦芬追问几次,徐姨娘只是不肯细说,只含糊道秦芬是个小女孩,不该追问大人的事,秦芬只能作罢,留待以后自己打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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