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珮高兴了些,得意地冲锦儿一使眼色:“还不快去买!” 既是不拿来吃,哪怕买个猪八戒那样大的也无妨,锦儿摸出荷包,往糖人摊子上去了,她嫌那草垛子上的沾了灰尘不干净,指了那最大的孙悟空,叫摊主重新画一个。 摊主常年便是做这个的,见来人是个笑眯眯的小姑娘,有心显本事,把琥珀色的糖浆甩得飞也似的,舞龙画凤一般,把个孙悟空画得栩栩如生,锦儿见了甚是满意,多给了十个大钱:“给你家孩子买果子吃。” 秦珮拿到那个威风凛凛的孙悟空,高兴得不行,向秦贞娘和秦芬轮流显摆一遍,又向后头嚷嚷:“三哥!看我的孙悟空!” 秦恒远远地点点头:“瞧见了!好好拿着玩吧!可别沾在身上了!” 秦珮应了一声,又叹口气:“哎,只可惜不能吃,上来一趟,不吃点东西,不是白来了么。” 这话说得连秦贞娘也连连点头,秦芬见了,四下看了一遍,道:“既是如此,咱们吃一碗热豆花就是了,也不使店家的碗,叫人回船上拿碗来盛就是。” 秦贞娘想得更多些,道:“既是如此,越兴多买一些,买个十几二十碗的,船上有人想吃的,匀着吃几口,也是个新鲜滋味。” 秦芬不由得赞:“到底是四姐,想得周到些,我便想不着这许多。”这一句倒不是秦芬拍马,而是发自心底对秦贞娘的赞许。 除了与姐妹们一道听宋先生教诲,秦贞娘也受得杨氏亲自教导,于人情往来、家宅事务上,自然比旁人要强些。譬如现在,秦芬只想着姐妹们尽兴一番,便想不到也要给船上人也带一份。豆花本身只是小事,秦贞娘这份周到和体贴,才是可贵的。 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秦芬自然知道该怎么学:“四姐给大伙买豆花,那我给大伙买点小玩意儿,珮丫头,你呢?” 这一句提点,却是锦儿先领会了,见自家姑娘还懵懵懂懂,笑道:“方才我见那糖画摊子旁边便是卖花串的,如今是秋日,也无甚稀奇鲜花,倒不知她们哪里寻来的晚荷、早桂,六姑娘可买几支带回去。” 既然有了主意,姐妹几人便兴兴头头去买东西,秦贞娘指挥婆子们打了满满二十碗豆花送回船上,秦芬挑了些木珠串儿、竹雕根雕,秦珮买了满满两大把荷花、桂花,命锦儿捧着,说说笑笑回了船上。 因怕耽误开船,秦芬秦珮只托秦贞娘把东西带到杨氏面前,又叫婆子们各自带了东西去各自船上,二人拿了自己的东西,仍回自己船上。 秦恒早已回了船上,站在甲板上吹风。秦珮从锦儿手里选了一支大大的荷花,又拣了一个半垂的莲蓬,脆生道:“三哥,我买了荷花,给你一支好的!” 听见声音,秦恒回头来看,秦珮早已把花举到了他眼前。秦恒是光身一个出门的,身边一应俱无,自然没钱买什么礼,本已在懊恼羞愧,此时见到又要饶旁人的东西,几乎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了不了,我不要,妹妹自己留着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珮哼了一声,嘴噘得老高,秦芬知道二人心里的想法,连忙笑着道:“这也是珮丫头的一点心意,还请三哥收下,三哥既觉得荷花难得,不如把它画下来送给六妹,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恒见秦珮气鼓鼓的,只能苦笑一笑,把花接了下来。 秦芬也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我这里选了个竹雕的扇坠,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三哥可别嫌弃,等回了老家,还要请三哥为我画一幅扇面呢。” 这话说得甚是周到,秦恒知道这件礼物也推不过,只能长叹一声,也收了下来。 这船上兄妹和睦,杨氏的船上却是一派肃穆气氛。 秦贞娘和秦淑甫一上船就被请回了各自房里,秦淑知道有事,恨不得把耳朵支在杨氏边上听响,可是送她回房的婆子壮得好似一头牛,面色沉沉地往门口一守,显见得是不给她什么偷听的机会了。 秦淑再如何伶俐,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借口舱里闷,把房门开着。婆子起先未曾明白,待张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婆子忽地回转过来,不阴不阳地道:“河上风大,别刮伤了姑娘。”说罢砰一声阖上了房门,秦淑连对面的响动也听不见了。 秦淑无法,气得在房里跺脚,婆子的声音隔着门又响了起来:“奇了怪了,这世上怎么有人这样爱听壁角,比我们这些粗使婆子还不如呢!”秦淑如何不知这是在指桑骂槐,又不好和奴婢置气,只能喘着粗气,把帕子翻来覆去揉了百遍。 秦贞娘本就和杨氏住在一个屋里,如今杨氏又有心教导,叫女儿回屋不过是做给秦淑看的,待对面屋门关上,杨氏反示意紫晶将秦贞娘的房门开了条缝,然后才道:“徐姨娘的胎,可确实稳住了?” 张妈妈连连点头:“听说是稳住了,起先见了几天红,后来喝了刘婆子、钱婆子送的红糖,又养了几天,已经无大碍了。” “那也轻忽不得,她肚里的,和商姨娘肚里的,可不能一般看待。那两个婆子是懂事的,别忘了赏她们一回。”杨氏托着腮,略想了想,“你把我那匣子里的阿胶糕,拿一半给徐姨娘送去。” 张妈妈猛地抬起头:“那可是舅太太特地托人从山东寻来的正宗好货呀,能轻易给徐姨娘?” 杨氏摆了摆手:“东西和人,哪个轻哪个重?妈妈怎么连这也分不清了?再说了,那阿胶糕我也用不着吃,只是以备万一的,如今徐姨娘这不就是个万一,此时不用,还等什么时候?” 张妈妈连连点头,又道:“派去英王府的人,能求到熊胆牛黄丸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苦笑一笑:“能不能求到,得看杨二姑娘在英王跟前的面子,也看我这姑母在杨二姑娘跟前的面子。” 张妈妈不好答这话,便低下头去,见主子半晌无话,便小心翼翼地请示:“太太,是不是开船?” 杨氏点点头,张妈妈自下去吩咐不提。
第37章 急赶数日, 人人都倦怠无比,不说秦珮,就连秦芬这个大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船速渐缓, 外头婆子隔着门回话, 说马上要在庆门渡靠岸,秦芬秦珮还未反应过来, 锦儿先喜得念声佛:“终于要到家了。” 秦芬还当马上就好上岸了, 谁知船挪了半晌, 仍在晃动,待要命桃香出去问一声, 锦儿笑着道:“五姑娘有所不知,这庆门渡是进金陵城前的最后一个大渡口, 许多官船在此休整,咱们要靠岸呐,还得慢慢排队呢。” “晋州老家, 和咱们呆的那蛮荒地方到底不同。”秦芬忍不住发出感慨, 引得秦珮又多了一席话:“我听四姐说过,她从前在老家时, 常和大姐姐二姐姐出去游玩的,街上什么好玩的都有, 可有意思了,这次到家,我也要好好游玩一番。” 锦儿连忙沉下脸:“姑娘可忘了咱们是回来干什么的?到了家里, 可不能说出去玩的话, 想都最好别想。” 秦珮也知道锦儿是为了自己好,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说话了。 秦芬待要哄两句,外头婆子又轻轻叩门:“姑娘们,好准备下船了。” 桃香和锦儿连忙取过披风,将自家姑娘从头至脚牢牢罩住,搀扶着主子走上甲板。 秦恒早已站在甲板上,穿了那件灵芝仙草的披风,听见声响,回头一笑:“五妹妹,六妹妹,你们可都披好衣裳了?老家这里可比咱们原来那处凉呢。” 话音未落,一阵人声响起,七八个穿着齐整的婆子已经凑到了近前,唤着“二太太家来了”,秦芬知道,那几个便是祖宅来的下人了。 待得秦芬这里下船,一个婆子领着两个丫鬟已侯在了边上,齐齐行了双福礼,口中称呼一丝不错,领头的婆子低头道:“三少爷、五姑娘六姑娘,请跟我们来。” 忽地一阵嘈杂,展眼望去,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走了过来,中间三四个壮汉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将周围人赶开,秦芬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秦珮对眼前那少年的阵仗不以为然,轻轻哼了一声,前头的秦淑忽地开口:“这不是那位范公子么?” 秦贞娘随口应道:“哪位范公子?” 秦淑又道:“便是当初在清心寺遇见的那一位,包夫人娘家的亲戚呀。” 清心寺这地方,秦贞娘是记得的,可是那日只想着和姜家兄妹和气些,旁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于是摇摇头:“不记得。” 秦芬倒是想了起来,那位范公子,便是帮着秦淑说话的,也难怪秦淑会记得。秦珮却也不记得了,只悄悄指了指前头秦淑的背影:“三姐这个爱在别人身上用心的性子,倒真是改不掉了。” 秦芬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随着婆子的指引,带秦珮坐一辆马车。 进得马车,桃香长长舒了口气:“看方才几位妈妈和姐姐的架势,可真比咱们原先府里的规矩要大呢。” 锦儿知道桃香是外头来的,她自家是家生子,这时听了,心中略有些自得,微微一笑:“桃香姐姐,等你进了府呀,还有得叹呢。” 桃香吐了吐舌头,待要掀起帘子看看外头,又怕给自家姑娘招了是非,只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提。 这头姐妹两个心下雀跃,杨氏却是愁眉紧锁,一挥手将秦贞娘赶去和秦淑同坐马车,自家则叫了张妈妈与紫晶陪坐。秦贞娘也知道如今自家娘亲受不得累,此时怕是要歇息,心下虽不悦,却还是乖乖与秦淑一道往后头去了。 “可是当真?徐姨娘的身子,又不好起来了?”马车一动起来,杨氏便忍不住发问了。她如今一头盼着自己的肚子,一头把希望寄在徐姨娘身上,想着老天垂怜,怎么也能赏个男孩下来,可是偏生这当口,徐姨娘的身子竟弱了起来。 “是呢,听说吃了阿胶糕以后出血止住了,好了三四日,又开始见红,幸而今儿到了晋州,得请个老道的大夫给徐姨娘瞧瞧才好。”张妈妈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家里只怕乱得很,为了她一个姨娘请大夫,大太太自然是无话说的,只怕三太太那里,又要倒一车的酸话。”杨氏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就说我赶路赶得身子乏了,要请大夫来看看。” 紫晶低头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个小圆钵,蘸了些薄荷膏替杨氏涂在太阳穴:“太太如此厚待,只怕徐姨娘恃宠生娇呢。” 杨氏将头轻轻靠在板壁上,半晌不曾说话。 一行马车,中间一辆稍小些,却比丫鬟婆子们的又体面些,是专为徐姨娘准备的。 徐姨娘如今胎相不好,并不敢说什么客气推脱的话,一手捧肚子,一手扶腰,老老实实钻进马车坐下。马车颠簸,尚不如船上躺着舒服,如今徐姨娘身子渐沉,腰上受不得力,片刻后就忍耐不住,“哎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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