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还在闭门思过,不见人也不出门。 他的院子分外的安静,打扫的下人们进出都轻手轻脚。紧闭的门隔绝着所有人的探视,却挡不住谢姝的目光。 谢姝在温绮的陪同下前来,站在门外道:“舅父,我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嫁的是镇南王府的萧世子,陛下赐的婚。” 好半天,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温绮有些担心,忙大声传述,“父亲,月城公主来看您了。她与镇南王府的萧世子半月后成婚,婚事是陛下亲赐。” 她以为自己的父亲正在歇息,唯恐回应不及时让谢姝又心生怨恨。 她却是不知道,谢姝将屋子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温华根本没有睡觉,也不可能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 他在作画! 屋子的四壁之上挂满画作,皆是山水花鸟图。 突然谢姝瞳孔一缩,视线落在其中一幅山水画上。那画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是色彩艳丽,因为画的是满山春花烂漫的风景。 但那幅画下面还有另一幅画,画中之物也是盛开的花,只不过不是山花,而是养在院子里的娇花。 一片片、一丛丛、一朵朵,或是种在花圃中,或是养在花盆中,红的紫的白的黄的到处都是。其中有几盆正含着苞,放置在石台之上。 这院子,这花…… 她心间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 温绮见父亲迟迟没应声,焦急起来,“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我没事。” 这声音没什么大的起伏,只是有些虚弱。任是谁听了都会以为温华刚才身子不适,应该是在休息。 然而谢姝却是看得清楚,温华之所以回应,不是因为温绮的焦急,而是纸上的那幅画已经完成。 “父亲,您没事就好。月城公主来看您了,她已被陛下赐婚给镇南王府的萧世子,半月后大婚。” “知道了。”温华的声音又低了一些。“长公主与萧太妃有旧情,萧世子亦是人品出众。这门亲事极好,臣在此恭喜公主殿下。” 温绮松了一口气,欢喜不已。“殿下,我父亲说这门亲事极好,恭喜殿下。” 谢姝听到了,但更看见了。 此时的温华背手而立,正站在那幅山水画前。他的脸朝着画的方向,谢姝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的摸着画上景物的动作来看,他在描绘的不是面上的那幅画,而是底下的那幅画! 烂漫的山花仿佛瞬间化成了腥风血雨,浸染在底下的那幅画上。那一片片的色彩全染成了血红,那一丛丛的花团锦簇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殿下,请回吧。”他说。 回哪? 谢姝慢慢垂眸,遮住满目的悲凉。 半晌,她抬起眼皮,眼底是一片冰冷。 温绮见她不说话就走,以为她在生气自己父亲的轻慢,一路上不停地解释。“殿下,我父亲就是那样的性子。他必是觉得有愧于你,所以不愿见你,你千万别生他的气。” “他真是这样的性子吗?我可是听人说过,说他对那个苏二丫很是疼爱,连你这个亲生女儿都比不过。” ……是他以为苏二丫是你,所以才偏疼了些。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不怪他。他最是疼爱小姑,小姑的死让他痛苦不堪。殿下,你能来看他,他定然很欢…… “你别说了。”谢姝停下来,望着天际。 人人都说温华最疼母亲,母亲生前亦是这么认为。 往事已被掩埋在月城的疮痍之下,这么多年过去,母亲早已成了一堆白骨,是非黑白皆出自活人之口,又有谁能辨其中真假。要想揭穿温华伪装之下的面目,光凭一幅画和她的片面之词显然不够。 “殿下,你生气了?”温绮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摇了摇头,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 这是恨! 这是仇! 温绮见她摇头,松了一口气。 她能来国公府,最高兴的就是温绮。温绮以为她一是念着骨肉血亲,二是愿意与自己交好来往,为此心中很是欢喜,恨不得将温家最好的一面全展现在她眼前。 “你不生气就好,我真怕你恼了我父亲,以后不来了。” 听到温绮这话,她心情倏地复杂无比。但神情始终平静,眼波未见一丝波澜,甚至还与温绮游览了国公府的景致,以及又陪着温夫人说了一会话。 直到离开鲁国公府,上了马车之后她的脸色才慢慢淡下来,任由所有的情绪极速地涌现,清楚地浮于表面。 她命车夫调头,转去清风院。 到了清风院,她对守卫自报姓名,守卫一听她的名头,连忙请她入内。 远远看到萧翎和章也,正在说些什么。 章也黑着一张脸,桃花眼中再无之前的多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变故之后的深沉。他这般状态,显然是被白萋萋的事刺激得不轻。 谢姝走近,两人一前一后看过来。 “臣给小殿下请安。”章也挤出笑模样来,似乎想和从前一样。“上次的事,真是多谢小殿下相助。” “你不用这么客气,以前你也帮过我。” “臣那都是受长情的托付……”章也惭愧起来。 经此一事,他已收起了玩世不恭之心。 以前还觉得姑娘家哪怕是有些小心思,终归都有些可爱之处。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相熟的还是不相熟的,他都乐意给几分笑脸,因而得了一个风流的名声。 但白萋萋的所做所为真是恶心到他,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姑娘家的小心思,比杀人见血的刀还要可怕。 “我这次长了一个大教训,日后我也和长情一样不近女色。” 萧翎睨他,“我不近女色,但我近我将来的夫人。” 谢姝:“……” 我就在这里呢! 什么将来的夫人,他们还没成亲。 她以为章也会像以前一样打趣萧翎几句,或是损一下,没想到章也居然十分认同地点头,“我以后也只近我将来的夫人。” 章也的未婚妻是他的姨家表妹,两家长辈很久以前就有意联姻,但他一直躲着。原因无它,只因他以前觉得表妹是个书呆子,为人古板又无趣。而今他却觉得表妹那样的性子极好,没有别的姑娘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他拍了一下萧翎的肩,识趣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萧翎将谢姝领到一间屋子,然后关门。 这屋子一看就是他的办公间,桌上是一摞又一摞的卷宗,墙上挂着一把剑。哪怕是极其简单的布置,也能感受那扑面而来的严肃与正义。 他把凳子擦了又擦,这才让谢姝坐下。 谢姝低着头,眉眼垂着,纤细的十指交握着。细白的手指,淡粉的指甲,如凝脂玉一般,在不停地松开又合拢,无意识地撩拨着人心。 被撩拨的人没能经受得住,大掌将其包裹,然后缓缓屈膝半蹲,狭长幽深的眼睛精准无比地去捕捉她的目光。 “娇娇,出了什么事?” 手被包着,她也懒得去挣脱。 “我今天去鲁国公府了。” “我知道。” 她的一举一动,萧翎岂能不知。 “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是。” 她吁出一口气,将自己在鲁国公府的所见一一道来。 萧翎听完,问她,“那画有什么不对?” “很不对。” 那山水画下的那张画,画的正是她和母亲在月城的家。母亲在准备回京之前,已将院子里的花草清理了一遍。 种在花圃里的花草未动,开得正艳的那些也没动,但那几盆未开的花,母亲已提前送给了相熟的姜夫人,即姜瑜的母亲。 所以温华并非是母亲出事之后才到月城,他一早就到了! “我母亲明明已将那几盆花送给了姜夫人,他若不是一早就到了月城,且还偷偷去看过我们,根本不可能画出那幅画。” 那么当年她应该没有听错,和王岳说话的人就是温华! 萧翎掌下的力道紧了紧,“娇娇,不急,有我呢。” 确实急不来。 谢姝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忽地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好似上辈子青春年少时做过的少女梦,梦里的白马王子应是如此,俊美而虔诚。 且这男人半蹲的姿势挺像求婚哪。 就差一枚戒指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快有人敲门,说是有命案。 “我躲一下。”谢姝说着,还真找了一个地方藏好。 她已把自己藏好,一抬头就看到萧翎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让她心悸到颤抖。 【不是有命案嘛,你还不快去开门!你别管我了,我躲这里挺好的,保证不会让人看到我,更不会坏你的事。】 外面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萧翎却还在看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翎你丫的,你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看我像命案!】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还不快去忙自己的,别再看我了!】 “好。” 见他转身,谢姝暗自松了一口气。 忽地他回头,“娇娇,什么是白马王子?戒指又是何物?” “!”
第82章 外面越发嘈杂起来, 有差役们的喝斥声,伴随着女子“萧大人,您可是青天大老爷, 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的哭喊声。 谢姝急得不行,再次催促。 【你怎么还不走?】 “娇娇, 你还没有回答我。” 这是必须要知道答案的意思。 【萧翎你丫的, 我真是服了!好吧, 我告诉你得了,白马王子就是骑着白马的王子。戒指就是指环, 这下行了吧!】 原来如此。 萧翎深看她一眼,这才去开门。 门一开, 女子的哭喊声先是骤然一停, 然后又起。 “萧大人, 民妇的男人死得好惨哪, 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她容貌秀丽, 颇有几分姿色, 声音更是婉转动人。 地上有一具男尸, 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隐约还能看到白白的脑浆流出来。 一旁的差役们押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生得壮实,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劳力。他见到萧翎之后, 也喊起冤来。 “萧大人,草民冤枉啊, 是她百般勾引草民, 约草民与之幽会。谁知今日草民一去她家, 才发现张掌柜死了。她说是草民杀了张掌柜,草民实在是冤枉啊!” “都给我闭嘴!” 一个看上去是差役之首的人喝斥他们, 上前来向萧翎禀明案子。 死者姓张,盛京人氏,是一家粮铺的掌柜。 这女子名叫玉三娘,是张掌柜的妻子。她原是京中百花苑的花娘,两年前被张掌柜赎身后娶为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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