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一样!你才丢脸!”苏夫人气极,冲谢姝道:“当下人的如此无礼,我看你这个当主子的也不怎么样!” 谢姝递给多乐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才慢条斯理开口。“苏夫人莫恼,我这丫头说话虽不中听,但字字在理。你自以为自己救了郡主的命,想来这些年长公主殿下也没少给你们一家好处。刚才我听你说你儿子是郡主的弟弟,这话恐怕不妥当吧。若是被长公主殿下听去,她会怎么想,你又该如何解释?” 苏夫人一噎,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 她拉着的那个胖儿子不服,嚷嚷起来。“你们是哪里来的赔钱货,我就是郡主娘娘的亲弟弟……呜……” 胖儿子的嘴被她捂住。 “我儿子的意思是郡主把他当亲弟弟看,你们可是不知道,以前他们好得跟亲姐弟似的。”她这才用正眼看谢姝,眼底闪过一丝不喜,死丫头片子长成这样,她看着就来气。“你就是谢家的二姑娘?” “我是谢则秀的二姐。” “你家大人呢,怎么派你这个丫头片子来,你哪里配和我说话,快去喊你家大人过来。” 谢姝微微一笑,“敢问苏夫人是什么品阶诰命,我怎么就不配和你说话了?” 苏夫人“嘿”了一声,明显得意起来。“我的养女可是…… “你养女是郡主,这事大家都知道,你不必四处嚷嚷。郡主是天家贵胄,你成天挂在嘴上,处处仗她的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亲女儿。” 这话一出,苏夫人心惊肉跳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有些飘忽。暗道死丫头长得讨人厌,说话也不好听,真是越看越晦气。 谢姝睨着她,身体微微一侧,小声问起谢则秀事情的前因后果,谢则秀立马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却原来是苏大官,也就是苏夫人的儿子官哥儿有一支玉笔,自从进入学堂的那天起就日日显摆。 今日他来得最早,谢则秀随后。在其他的同窗来之前,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说自己的玉笔不见了。而在他离开之时,学堂里只有谢则秀,所以他一口咬定谢则秀偷了自己的玉笔。 这时苏夫人也缓过神来,语气越发蛮横。 “行,这事你能说清楚也行。我可告诉你,那玉笔是郡主娘娘送给我家官哥儿的,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弟弟手脚不干净……” “苏夫人,事情还没弄清楚,万不能随意污人名声。”出声的是学堂的管夫子。 管夫子刚过而立之年,长相端正而清瘦,眉宇间有着读书人自有的傲气。苏夫人之前又吵又闹的蛮不讲理,他是吵也吵不过,讲理也无用,气得他差点拍桌子走人。 但事情明显不对,他不信谢则秀会做这样的事,有心维护自己最为得意的学生,所以此前不得不忍着性子与一个妇人掰扯。 谢家这位二姑娘他见过几回,也从谢则秀口中听过一些事,深以为这位谢二姑娘是个妙人。而刚刚那一通唇枪舌战,让他心里有了数。 他的话,苏夫人不爱听。 “你是什么夫子啊,说话我怎么不爱听,我家官哥儿都说了,东西就是他拿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信不信我让我家郡主娘娘来评评理?” “你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敢问他是铁口直断,还是金口玉言?”谢姝已将面前几人看得清清楚楚,视线落在苏大官后面那个书童身上。“你说东西是我弟弟拿的,我还想说是你们栽赃陷害!”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家官哥儿可……主以前最疼他,他要什么郡主娘娘就给他什么,他会陷害你弟弟?分明就是你弟弟眼皮子浅,见不得我家官哥儿的好东西……” 谢姝打断苏夫人的话,直接语出惊人,“报官吧!” 苏夫人不怕把闹大,她底气足得很。 但是她的儿子苏大官不愿意,扯着她的衣服小声说:“娘,不能报官。” 知儿莫若母,她一听立马知道事情不对。 谢姝睨着他们,眼神渐冷,压着声音对谢则秀和多宝说,“你们看苏大官身后的那个书童,一直低头捏着袖子,东西八成就在他身上。” 当然,不是八成。 而是就在那个书童身上。 谢则秀这些年在自己二姐的熏陶下,不说是心思狡变,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当下便有了主意。 “苏大官,你说你离开之后学堂里就我一人,其实不然。我突然想起来,你那书童比你先回来,难道他就没有嫌疑吗?” “他是我的奴才,他怎么会……” 苏夫人另一只手也叉起腰来,胖胖的身体挡在自己的儿子和书童前面。一看她这老母鸡般的架势,管夫子也咂摸出一丝味来。 她是妇人,在场的男子都不敢对她做什么。 但多乐可以。 只见多乐也双手叉腰,像个战斗鸡一样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趁着苏夫人忙着护住自己和儿子时,谢则秀几步上前抓住那书童的胳膊。 那书童本就紧张,被谢则秀这一抓拼命挣扎,袖子里的东西“啪”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断成几截。 正是一支玉笔,看玉质倒是不错,但远没有到上品的地步。 苏夫人眼珠子乱转,一拍大腿嚎起来, “这可是郡主娘娘送给我家官哥儿的,如今被你们弄断了,你们赔,你们必须得赔!” 这是诬蔑不成又耍赖啊。 谢姝可不惯着她,直接又来一句,“报官吧,若真是我们的错,那我们一定赔。苏夫人,一旦你儿子构陷同窗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就完了,你们可要想好。” 她嚎半天也没有眼泪,干瞪着眼,“你少吓唬我,郡主娘娘若是知道,她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郡主?她上头不是还有一个长公主。你怕是不知道长公主的为人,长公主最是痛恨心术不正之人,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你们苏家是这样的人家,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们?怕是日后无论如何都要拦着郡主和你们来往,你们还怎么仗郡主的势?” “你……你这个死丫头,心思怎么这么狠!”她恨得咬牙切齿,长公主她是见过的,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方的威严吓得她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再见长公主。 看着地上碎成几断的玉笔,她又心疼又怒,一巴掌打在那书童身上,“你个死奴才,谁让你手脚不干净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苏夫人,这里是学堂,你要教训下人还请回自己家。”管夫子实在是看不过去,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苍蝇。 苏夫人恨恨地停手,命令那书童把地上的碎玉收拢,然后拉着自家的胖儿子就要走。 谢姝挡在他们面前,“慢着。” “你个死丫头……” “再叫我一句死丫头,信不信我扇你?” 苏夫人闭了嘴,眼珠子飘忽着,也不知怎么的不敢看谢姝的眼睛,心里一阵阵打鼓,莫名觉得心虚。 “我家官哥儿的玉笔都断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诬蔑人在前,败露在后,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苏大官闻言,顿时不干了。 “谢则秀,你小子不就是学问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学得再好有什么用,你也比不过我。我有郡主当靠山,等我以后当了大官,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道歉。”谢则秀上前。 “你……” 管夫子对苏大官道:“你叫我一声夫子,我也授了你几日课业,今日你犯错在前,构陷在后,煞费父母之苦心,枉顾尊长之教诲,为师深感痛心。然错就是错,有错当认,当改,方是正途。” “夫子,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错,我没有错!”苏大官喊起来,扯着苏夫人,“娘,你告诉他们,我没有错,这什么破学堂,什么夫子,我还不想学了!” “你不想学是你的事,今天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我就写一篇讨伐书广而告之,我要让盛京城所有的学子都知道,你苏大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则秀原本就比同龄人要沉稳一些,少年寸步不让,身姿瘦直而端正,看着俨然已经有了一些风骨。 那苏大官在家里横惯了,进京之后又被人捧着奉着,以为人人都会惯着他。猛一见谢则秀强硬起来,反倒心里发怵。 他一推苏夫人,“娘,你给他们道歉。” “养不教,父母之过,苏夫人若是道歉,也使得。” 谢姝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他又推了苏夫人一把,“娘,你快给他们道歉,道完歉我们就走,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想待了。” “苏夫人,难道你真忍心看着自己儿子的前程被毁?” 苏夫人被谢姝这一激,心都乱了。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之前在庆州时,因着熙和郡主的缘故置办了一些田产,大小算是当地的富户。但是庆州离盛京远,当地的那些大户人家不卖郡主的面子,处处瞧不上他们,他们挤破头也没几人愿意与他们往来。 他们不知送了多少信进京,好话歹话说尽,这才被接到京城。这趟进京她可是打定主意要给大女儿谋一门好亲事,给儿子谋个好前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给坏了事。 当下狠了狠心,不太甘愿地道:“这事不怪你们,是我没管好家里的下人,对不住了。” 说完,还重重给了那书童一巴掌。 那书童低头捂脸,一声不吭。 谢姝道:“苏夫人教子无方,既然知道错了,我们也不是那等揪着不放的人。只是正如苏夫人所说,郡主十分看重令郎,你们对令郎的期许也颇高,那为何非要与一群人挤在一间学堂呢?” “令郎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意思?” “令郎不是东西,是你儿子。”多宝一听自家姑娘的话,大抵猜到姑娘想说什么,“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你们这么看重你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和别人挤在一起上学。你们难道不知道,盛京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不是请夫子上门坐堂,你们苏家背靠着郡主,郡主怎么不帮你们安排夫子上门,反倒让你儿子如此辛苦,实在是不应该啊。” “真有此事?” “苏夫人去打听一下,便知。” 苏夫人恨恨地骂了一声“死丫头”,也不知是在骂谁。 他们走后,谢姝和谢则秀姐弟俩也向管夫子告辞。 管夫子叹息一声,面有惭愧之色。 “是我一时惧怕强权折了腰,才有今日之事。” “夫子不必自责,人生在世,王权当道,该伸时伸该屈时屈。何况天下之大,尊卑分明,若非人上人,谁又敢不遵循尊卑法度。” 管夫子神色好看了一些,道:“以前常听则秀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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