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改造了一下朱银阁, 将主屋隔了半间出来, 墙壁取走, 做了“落地窗”,窗外是“园林造景”, 皆是朱婉笙亲手制作。 窗内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是“温室花房”, 吊兰百花围成内璧,置一书桌, 一躺椅,朱婉笙便喜欢在这躺椅里歇息。 或看话本, 或闭幕养神,或煮一壶热茶, 听着汩汩冒着热气的茶水愣神。 蓝矾抖了抖身上落的雪,踏入屋内, 阖了门,寒气也一并被隔绝。 屋内烧着无烟碳,她关门时候,还是迎了一阵风进来,把烧的正旺的炭火扇得“兹拉兹拉”了两声,而后冒出一些星光点点。 朱婉笙许是被她吵的,眼眸从话本上移开,淡淡地往她这扫了一眼,“天冷,多穿些。” 说完又重新专注于话本。 被这么一关心,蓝矾心头一热,揉搓了两下有些僵的手指,想着今日朱婉笙心情应该还算不错,于是主动上前搭话,“积累了不少信件,大人今日想听吗?” 她翻书的手一愣怔,那页纸便停留在半空没被翻过去也没落下。 片刻后,她看了眼窗外,雪还在下,太湖石都被压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沉不住重的地方,一团团往下落,小范围内形成了暴风中心。 屋里点着香,袅袅生烟,烟雾弥漫中,那页纸落了回去,她阖上书,摆在双腿上,端了杯茶,没什么波澜地说:“那就念。” 蓝矾问:“还是老规矩,先听季公子的吗?” 朱婉笙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凉凉地蹦出个字:“嗯。” 蓝矾本无念信的打算,一时兴起,信都还是错乱的顺序摆放的,她在一摞颜色装叠各异的纸中找出带花香的,打开后将信中的茉莉花洒入“水培”缸,几朵茉莉随着涟漪打了个圈,最后落在各自的地方。 就找信的这么会功夫,朱婉笙已经眯上了眼,蓝矾知道她没睡,便也没唤她。 “季公子说是时候出榆林城了,只是去往何处还未想好,要是落雪,他便往南走,落雨便往北。”蓝矾笑笑,“想来季公子这下该往南边去了。” 又重新打开一封,“呀,猜错了,季公子等了几日天还是晴空万里,变去了西边的菏泽城,途中在一寺庙留宿,想来也是机缘巧合,那主持喜爱乐理,知音难寻,季公子便多住了些时日。” 蓝矾看信快,总结着说,看到下文后,心头一跃,偷看朱婉笙一眼,她像是睡着了般,呼吸平稳,但食指在话本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说明没睡,只是没兴趣。 蓝矾便跳过了季公子写的他自己的那些细枝末节,直击重点,“季公子,在那遇见了一人,初见时,他有些怪,不愿说话,也从不和人对视,也不念经,就喜欢打坐。” 朱婉笙还是没兴趣。 “后来才打听到,他是住持半路捡回来的,遁入佛门没多久,愿意剃度,但俗事未了,心有不甘,执念太深,故而选择不看不念不听,遵循本心,”蓝矾顿了顿,声音小了些,“他是潇儿。” 朱婉笙的食指顿在半空,猛地张了张,虎口处的疤痕像一条虫,在光下半明半暗。 她依旧未睁眼,凉凉地说:“继续念。” “潇儿如今以男儿扮相示人,季公子多次寻机会想和他聊聊,可他不愿意开口。” 蓝矾将信纸重新折叠,俯身放入炭火盆,火瞬间将纸张席卷,黑色快速蔓延卷曲最后化成灰。 “关于潇儿,季公子就说了这么多,他还会继续远行,不做停留。” 朱家内乱结束后,季殊白背负的那些罪也一并清洗,他并未参与其中,只是林沧莨借他之名刺激朱婉笙罢了。 至于潇儿找月阁之人伤害朱婉笙那日,到底是季殊白本人在场还是林沧莨假扮的他在场,想来是没机会得知了。 一切尘埃落定,他也终于看清自己,于朱婉笙,他或许爱过,但后半生,他还是想随性些,为自己,故而带上一把琴,周游四方。 不过说来有一事蓝矾还是知道的,季殊白和朱亦琳是合作过的,他的新琴上,刻着琳字,应该是朱亦琳死前赠予他的。 只是朱婉笙,似乎没兴趣去知道关于季殊白的事。 信件他寄得不少,朱婉笙也不会看,蓝矾念,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蓝矾又去取新的信件,“各地胭脂铺都来了很多信,大人您看是?” 朱婉笙回答她:“嘉雨城。” 蓝矾一看,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掌柜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对您的喜爱之情都快溢出信来填满这朱银阁了。” 蓝矾笑得大声了些,朱婉笙半睁眼皮睨她一眼,“蓝矾,看来是好事将近?” “大人...您就别打趣蓝矾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底下头摸着手腕上的素圈银镯子,那是后山玫瑰园赵鹏赠与她的定情信物。 朱婉笙去榆林城时候,她便躲到了后山,赵鹏收留的她,两人也就半推半就地走到了一起。 朱婉笙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小想法,“待你娶他之时,我会帮你办个风风光光的酒席。” 蓝矾笑,“谢谢大人,我就算成婚,也照样伺候大人,还和以前一般!” 蓝矾有些羞,赶紧念信转移了话题,“掌柜说,店中一切正常,您提出的按照四季来生产的产品都很受欢迎,销量稳定,限量款更是好评不断,只是,依然有些要改进的,试开的分子美容阁热度太高,预约已排至下半年,贵宾们都纷纷要求分店快快多开些,预约一次太难。” “‘明星化妆师’不够用了,问何时才培训新的?” 朱婉笙微微直起身子,这是要聊正事了,蓝矾快速取了笔墨记录,朱婉笙几乎是掌柜所提的每一件事都做了回应。 蓝矾写了四页纸,就这么会的功夫,香炉里点的烟燃尽了,朱婉笙便起身,续上些沉香,重新给自己换了壶茶。 又重新躺了回去。 蓝矾继续道:“送货□□已经正式启用,送货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她们如今过的很快乐,经常带着小费和很多消息回来。” “关于月阁,有传闻说铸剑术了得的李家小姐是该门派之人。” 朱婉笙难得来了兴趣,关注点却并非月阁,“铸剑李家?” 蓝矾点头,“其实我们还见过一位李家小姐呢,就是每次来扫荡店铺,强势预约不排队美容阁的李青禾小姐,她说您到现在都没回想起你们在何处见过,她有些失望。” 没想到朱婉笙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在八味酒楼。” 蓝矾“啊”了一声,没明白,“什么酒楼?” 朱婉笙却已经转移了话题,“她是月阁的人?” “并非是她,李家两位小姐,一位公子,”蓝矾小声说:“公子是最得当今圣上喜爱的男宠,故而李家之人才会如此嚣张,而传闻中的人是李家嫡长女李青木。” 还有一句话,蓝矾没敢说:李青木和顾影青是旧相识,朱婉笙被绑之时,她还帮过不少忙,顾影青的剑术和李青木,似乎是出自同一位师父。 “这些便是孩子们打听到的所有消息,而关于萤石,”蓝矾有些泄气,“还是没能找到她,许是回了月阁,只是她在暗处,只要不想现身,我们很难找到她。” 朱婉笙没吭声。 蓝矾知道,萤石这一页,就像方才没翻过去的那一页纸,适当的时机没翻过去,在朱婉笙的心里就很难在翻过去,除非顾影青有一天能醒。 她又喝了好几杯茶,蓝矾知道她心里不快,于是转移了话题,“朱老大人也来了信件,”蓝矾急急躁躁的翻着信,就像着急把不愉快翻篇,却适得其反,信纸直直地往火盆里落。 朱婉笙反应够快,却也只补救到了半边,她眉头一拧,蓝矾心口一跳,跪了下去,“大人...我...” 朱婉笙摆手打断她的话,自己打开了只剩半张的信纸,随着她的动作,还有细微的黑灰簌簌落下。 要不是外头的风雪依旧,蓝矾都快觉得时间凝固了,朱婉笙盯着那纸看了好久好久。 “这是画,信呢?”朱婉笙终于抬眸,眼神稍冷 ,冻得蓝矾立刻回神,打开信,“朱老大人说她在月溪很好,那里确实万般不同,她去叫醉月楼的地方看见一女子,琵琶术了得,城中四处有人卖她的画像,朱老大人觉得她确实与众不同,便也买了一副寄给您一起看看。” 蓝矾起了好奇心,也看了一眼那画,画被烧一半,女子的身子皆被烧了,只剩一张脸,但画师技术很好,栩栩如生,就是女子有点怪,蓝矾没忍住,指了指她的眼睛处,“她这里为何这样?” 朱婉笙说了两个字,“墨镜。” 蓝矾听不懂,但朱婉笙自己都没察觉,她握着画的手都在发颤:这女子势必和她一般,穿越而来,或许,她有机会回家。 或许,有机会,用现代医学,救顾影青。 蓝矾还想再念几封信,余光却从落地窗瞟见,芒硝踩着她方才通出来的路徐徐而来。 这信,看来今日是没机会念了。 蓝矾起身去开门,朱婉笙也看见他了,但只是一路目视芒硝进入,再走到她跟前,还是没开口。 芒硝带着很多东西:毛巾,木盆,润夫乳,雪白的里衣,还有刻着云纹的安神包,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朱婉笙的目光落在安神包很久,最后伸手拿走了握在手心。 他睡够久了,还安什么神? 芒硝也不敢多说什么:“大人,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进去给公子擦身子换衣服按摩了?” 朱婉笙往屏风那扫了一眼,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床上的人影还是那样躺着。 她嗯了一声,又重新拿上了话本。 芒硝进去了,蓝矾将信又重新收回箱子中,又去打扫了炭火盆,将灰清走,续上新的炭火。 她回来时候,朱婉笙还在看那一页,应该说,她压根没看进去,每天芒硝过来时候,朱婉笙就会这样。 会走神,会气压低,会冷脸。 蓝矾倒是希望她可以发泄一些情绪,可朱婉笙却很平静,没有红过眼,没有食欲不振,只是,顾影青躺了多久,她也便有多久未上床睡过觉。 绝大多数夜晚,她就蜷在软榻中,躺椅上,看着荧光瓶子,一坐坐一夜。 她斗胆问过朱婉笙两次为何不睡觉,一次,朱婉笙没理她,第二次,朱婉笙可能心情还算不错,顺嘴说了一句:找文献救他。 蓝矾听不懂,只知道,朱婉笙从没放弃顾影青。 很多人都知道,算命大师也说过,凶多吉少,只是没人敢在朱婉笙面前说。 只是任由着她心存一丝渺茫的希望,再紧紧抓着如云烟般的希望活着。 雪停了,太阳斜照进屋里,朱婉笙坐的地方阳光正好,好到她有些真不开眼睛,只能眯着眼抬手挡。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8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