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先前自己要从床上跳走时的模样,便知他是在介怀此事,便主动往他身前凑了过去,埋在他的胸口,闷闷道:“其实……我没有不愿意。” “我从没听见男子同女子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觉得有些羞……也不曾,也不曾有人这样待过我……我……男女之事,不是素来都是女子,女子侍候夫君……的吗?” 她越说越磕巴,说到最后,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又烫了起来。 她竟是这般想的。 季珣凝着她殷红欲滴的耳尾,怜惜地捏了一捏。 “其实是有的。”他脱口而出道。 其实是有的。 在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在他正式迎娶太子妃之时,她在洞房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根本不记得他曾经也对她做过这样的事。 他从不吝于讨她的欢心,可从前,他也羞于启齿自己待她的情意。 他总觉得身为男子,更是储君,这样把小情私爱挂于唇边,是一件不符身份之事。 他顾全了自己的颜面,却忽视了她的感受—— 当爱意不敢宣之于口,她难免会患得患失。 后来,他失去她时,才幡然醒悟。 小爱之于大爱,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先爱己,后爱人。先学会爱小家,才能学会爱国,爱他的子民。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默默教了他数年,却没得到她该有的爱意。 他将她拥入怀中。 “今后便有人会这般一如既往地待你。” “你骗人怎么办?” 她一抿唇,潋滟着水波的眸子便泛上些委屈。 “定不相负。” 他长长叹了口气,抵着她的发顶,抱了她许久才松开。 可刚松开,便见她凝着他的双眼。 “那我便愿意。” 下一瞬,她主动仰首吻上了他的唇,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怔愣一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翻身将她抱起,吻从双唇蔓延至全身。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他的动作温柔中带着熟悉,不会让她感觉到丝毫的陌生和不安。 “我心悦你。” 他护着她的后脑,探寻着她的秘密,两人的长发混在一处。 “我心悦你。” 他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着同样的话。 他们仿佛分外契合,她几乎极快适应了他的节律,渐渐沉溺在那片温暖的欲海之中。 “我心悦你……” 持盈是伴着这句轻喃入眠的,她沉睡之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与他沉浮了多久,只觉得时光不过一瞬须臾。 再醒来时,竟已是晌午。 一睁眼,入目便是王时房中素净的纱帐和昨夜残留的暧昧。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些零碎的片段,刚抚上唇,怀恋昨夜落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触感时,门轻轻开了。 她赶忙放下手装睡,而后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打量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端了餐盘,饭香一阵阵地飘过来,勾起了她的馋虫。 他颇为端方地将餐食碗筷一一摆好,而后背对着她道:“醒了,就起来吃饭罢。” 她的小动作竟未逃过他的眼睛。
第90章 胜日寻春(一) 持盈面上一热, 一时有些局促,不知是该借着他的话起身,还是继续装睡, 死不承认。 “在想什么?” 见她久久未动, 男子干脆端了热粥来到她床前。 她从被褥中探出一双眼睛, “没……没想什么。” 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在回味昨晚的旖旎罢!那多害臊啊! 见她局促,他并未追问, 只轻笑了笑,一边吹了吹手中的热粥, 一边扶她起身, 又贴心地垫了只靠枕, 道:“昨夜折腾许久, 你又起得晚,定是饿了。我唤你家厨娘, 做了你平日最喜欢的粥, 你若不愿起,我喂你便是。” 说话间, 那勺子已递至持盈唇边, 她凑过去浅尝一口, 不烫不冷。 季珣看着她小心喝粥的模样,心中漾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家”的感觉。 他发觉他素来都向往着能亲自照料她,看顾她, 参与她的衣食起居, 与她共度每一日的朝暮。 于他而言, 这样简单的幸福,比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身旁却空无一人,要美好得多。 高处不胜寒。 他只想走到她身边,汲取些许人间烟火的温暖。 他待彧儿严苛,便是想着让他能早些成为栋梁之材,有朝一日替他坐在那龙椅之上。 有九安辅佐,他很放心。 这些日子他流连北境,过了几日多年不曾有过的幸福日子,这样的心思便越发强烈了些。 转眼间,一碗粥便见了底。 他细心替她拭去唇角的水渍,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眸,悠悠道:“对了,今晨拂云来,说尚隐一个时辰后在会客堂候着你。” 她本在盯着他出神,听见这句话,当即瞪圆了眼睛。 “什么?什么时辰?今早?可如今都晌午了呀!”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有些欲哭无泪。 “难道有什么要事吗?”他挂上一副着急容色,而后带出些抱歉,“可我想你多休息一会儿,你昨夜也未同我说今日约了见谁,是我擅作主张了,阿盈,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蹙着眉心,见他愧疚,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昨夜传信于尚隐的是她,昨夜来寻王时的也是她,今日赖床不起的还是她。 她没由头怪到旁人身上。 她慌忙跳下床来,匆匆忙忙地穿衣裳。 “没事,我现在去便是。” 看着她匆忙跑远,季珣敛了方才的歉意,悠哉悠哉地收拾起碗筷。 他是故意的。 想让她多睡会儿是一方面,可不想她见尚隐也是真的。 他不是看不出他待她的欣赏。 可他本就是个有私心的人。 * 持盈匆忙来到会客堂时,一眼便瞧见黑了脸的尚隐与他面前一动未动的午饭。 “哈哈……那个……”她干笑两声,忙不迭地坐在他对面,作请道,“尚大老板莅临寒舍,我多有不周,快吃些东西罢。” 尚隐气呼呼地瞥她一眼:“少拿你素日招待旁人的派头,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解释?解释就是我近日忙的团团转,一觉睡过了时辰……” 她抓了抓来时在路上随手绾的发髻。 “只是睡过头了而已吗?”尚隐上下打量着她,“你平日里一天换一身衣裳,怎么今儿还穿了昨儿的?你昨晚哪儿去了?” …… 空气凝结一瞬,持盈抿唇半晌,憋出四个字来。 “与你何干。” 尚隐俊脸一拉,扶额哀哀道:“好啊,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便是如此与我划清界限的!” 持盈有些无奈:“你清醒一点,咱们认识的时候,我早已经及笄了。” “不管!”尚隐放下手来,佯嗔道,“你自己说,若非我慧眼识宝珠,你如今是不是该上街乞讨?没有我,你怎么当上尚记二当家!” “是是是,尚大少爷,没有你,我确实当不上二当家,可若是不识得你,凭借我自己的本事,也绝不至于流落到接头乞讨的地步。” 她一贯知道他的脾性,顺毛摸便是了,便起身为他亲自添了壶茶,嬉笑着递了过去。 “今日是我不对,害你久等了。” “哼。”他顺着台阶便下,接过茶水,冷哼一声,“你寻我何事?” 见他终于问到正事,她收敛了方才的嬉笑。 “尚隐,你想为你娘报仇吗?” 尚隐握着茶盏,皱了皱眉。 “不想。” …… 持盈被他这句话噎了一瞬,刚开了个头的计划,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问:“为何?” “为何?”他把茶盏搁在桌上,正色道,“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会这样问?我娘她就不是把持朝政的料,从前她能在夺位中败走,便足矣见。她做一个商人,俨然比成为一代君王要合适得多,故而不想。” 她心下琢磨着尚隐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只得微微叹了口气。 尚隐见她渐渐颓然,道:“其实……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都瞒着我。” 她抬起眼来,平静地望着他。 “生意人最贵重的是消息,你不会不知,而我亦不是傻子。”他认真回望道,“持盈,京都已故的皇后也姓叶,前些日子与你接触的,本就是朝堂中人。我虽不知他们究竟身处何位,可人一言一行的气度,断不会骗人。市井小民不会养出从容贵气,奸诈之人也装不出纯朴,咱们行商的,本就善察言观色,不是吗?” 他点到为止,可寥寥几句,已经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从未追问你的过去,是因我觉得你愿说时,定会如实相告,你今日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定是做好了与我坦诚的准备。” 持盈沉吟半晌,自觉再装下去便失了江湖义气,道:“的确如你所言,我便是已经逝去的叶氏。所以,北燕王妃正是我的故旧,我不能无视她的不幸。” “你为何知她会不幸?” 尚隐拖着下巴认真倾听。 “她如今身怀有孕,她的夫君却任由我将她带回了这里,说明了什么?” 说起周辞,她言语见不免带上些不忿。 “说明……他不在意她,更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儿,身为人夫,实在太过失职?” “你是从人夫谈起的,那若是他身为一个夺嫡者呢?此举又意味着什么?” “他……根本没有拿宸国公主当作发妻,也没有立她为后的心思,更不会允许一个异族血脉的孩子承嗣。” “与你说话就是省心。” 持盈骤然往椅背上靠去。 “据我的探子回报,他已经在接触朝中高官家的嫡女了,怕已是在物色新后人选。” “果然……位高权重者都是混蛋!”尚隐义愤填膺道,“难怪你死遁了!还是咱们行商的靠谱,是吧?” 这不是重点啊! 她不禁扶了扶额。 尚隐大手一挥,“你想让我帮你,直说便是,不用与我娘亲扯上关系,说罢,我能帮你何事?” “很简单,切断与大皇子的往来便是。” “哈?”尚隐讶异出声,旋即伸手来探她的额头,“你没病吧?你如此厌恶二皇子,不该让我同大皇子更亲密些,助他夺位,好把他踩在脚下吗?怎么反倒要我与他撇清干系?” 她没躲开他的手,任他探着自己的体温。 “可若他即位,这天下与现在又有什么两样呢?” “北燕素来好战,他亦是狼子野心之人,两国战火纷飞数载,从前我在京城之时,北燕的刺客尚且暗箭难防,不论他们二人谁坐上了那个位子,两国必会烽烟再起。届时首当其冲的,便又是北境防线。于百姓不利,于你也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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