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动作未停,神色却怔了一瞬。 “我说,待一切尘埃落定,你跟我走罢。” 她呼吸分外地急,只能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季珣知晓自己身在北境,若是她与他在一起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她该离开北境,离开宸国。 甚至彻底消失在那个人面前。 “好,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他并未犹豫太久,轻喘着道。 “一言……为定。” 她呜咽的厉害,像一只春夜里的猫儿。 与她走罢。 季珣垂下眼睫,望着她白皙瘦削的肩。 他早就知道,荣华富贵与权柄帝位,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始终想紧紧握住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从前,他以为只要他坐在那万人之上的宝座,手握天下敬畏的权力,便能护她一世长宁,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却是自己。 她心安处,才是他的夙愿。 男子的声音渐笃。 “一言为定。” 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是她最轻松快活的时光。 白日里她忙于生意,待晚上回府,便总能看见自己院中燃着一盏灯。 而他整日变着花样,为她买她喜欢的物件,做美味珍馐。 不消多时,她原本清寂的卧房便多了许多女子该有的烟火气。 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到了他归京之期。 江风猎猎,她与他站在江边,与上次不同的是,此别仅有她与他二人。
第92章 胜日寻春(三) 一路而来, 持盈并没有多话,也未曾流露出离别的不舍。 季珣细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情绪不高, 便揣度着她大抵是把心思都藏在心底, 不好直言, 于是替她绾了绾被风吹乱的碎发。 “你且等一等,待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尽了,我便来赴你之约。” 赴她之约…… 她不禁垂首一笑。 是她情动之时说出的与他远走高飞的约定吗? 那时她满脑子只有感情, 可谓是抛了理智,如今回过神来, 却不由有些犹豫。 她真的愿舍弃自己在北境闯出的天地, 与他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 重新开始吗? 若是从前, 她定毫不犹豫地愿意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可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忽体会到为何民间话本中的负心之人, 大多都是男子。 女子养在深闺, 心中自然只能看见后宅的四方天地,可当她们一旦走出去, 便是广阔山海。 但走出去, 是一件极难之事。 她们需要承受着世人的不解, 近亲之人的指点,以及不守妇德的谴责。 可这样的无垠天地,男子轻而易举地便能遇见。 当一个人站在山海之巅, 将四方景色尽收眼底之时, 还会甘于回归平淡吗?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男子。 那么……他为何愿意呢? 他当真爱她至此吗? 可她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 只为他整理一番衣襟,嘱咐道:“不必心急, 先以正事为重,我会在北境等你。” 她会等他。 这样的情话他等了许久,终于自她的口中听见了。 仿佛蜜在心中漾开,继而蔓延至了他的眉梢眼角,瞳仁中墨色深沉,似是泛起层层涟漪,再将她包进了温柔的漩涡里。 持盈没想到一句随口之语,便足矣令他如此满足,不禁心虚地撇开目光,垂首清了清嗓子。 他却只把她的举动当作是女儿家的羞态,最后依依不舍地望了她一眼。 “江边风大,你快些回去罢,待你走后,我便也回京了。” “不是说好我来送你吗?”她抬眸不解。 “你亲送我至此,我目送你回去,这才算披心相付。”他抚了抚她的发顶。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举动总是会令她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也总是喜欢揉她头发,却又令她心生寒意的男子。 “别拗着了,快回去罢,当心着凉。我不在,可没人这样体贴地照料你了。” “好。” 她轻声应下,压下心中的杂念,拢了拢披风,翻身上马。 马儿将将走出一步,她勒住缰绳,回望过去。 “你要记得想我。” 偏偏未等他回答,她便打马离去。 只一句话,他便更不想走。 可真是惹人心颤。 他心中喟叹一声。 女子的背影愈来愈小,身后的披风飘摇着,宛若一面指引着他的旗帜。 只待她在他的视线里变成一个小圆点,到最后消失不见,他才喃喃出几个字。 “阿盈,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他从前的独断专行,原谅他如今不得已的欺骗,让他献祭他至高无上的权位与后半生的全部时光,来好好弥补。 * 之后的日子,持盈无心去想起王时,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复仇计划之中。 她每日奔波联络,又要抽空探望安养在她府上的思虞,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有片刻闲暇时光。 纵然如此忙碌,她却未觉难捱,只觉得分外充实。 她逐渐觉得,她当初不该如此自私地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若是能各自安好,也未尝不可。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在枫叶初染的时节,思虞的孩子亦满月了。 这天,她正张罗着那孩子的满月宴,下人却神色凝重地匆匆来报。 “姑娘,门外来了好些人,各个都带着兵器,说是要见您。” 她许久未收到王时的书信了…… 难道,难道是季珣? 他察觉了他们的关系,故而遣人来抓她? 她微微凝眉,放下手中的糕点。 “可有拜帖?” “并无。”他摇了摇头,“也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说让咱们来回禀,您一定会去见。” 听着这般笃定的语气,她心头没由来地冒出一簇无名火。 这是拿她当什么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还她一定会去见。 她不见又怎样?还能打进来不成? 还有没有王法。 “不见。”她冷冷嘱咐道,“对了,除了大门,把四周偏门都关上,除了手持拜帖之人,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是。” 下人应声而去,她继续若无其事地装盘。 望着手中捏成兔子形状的糕点,不由想起她自己的孩子来。 她走的时候,他还这样小,每一年生辰,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他会怨自己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 彧儿终究与寻常孩子的身份不同,他自出生起,便是储君人选,日后更会成为一国之主。 她实在不能自私到牺牲他的前途,让孩子随着她颠沛流离。 这样的思念之苦,只她一人受着便是了。 她惦记着下人回报之事,可直到开席,外面也并未发生什么闯府之祸。 她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却听廊下传来几声风流倜傥的笑声。 这笑声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周辞。 “他,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思虞有些怕,往她身后躲了躲。 她反握着她的手以安慰,示意她莫要打草惊蛇,端起一副笑容冲周辞道:“竟不知王爷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如今周辞在她的襄助下,已从寻常不得宠的郡王至炙手可热的亲王,待她自是客客气气。 “本王竟不知如何得罪了姑娘,来参加自己孩儿的满月宴,怎还被叶姑娘拦在了府外?” 原来带人候在府外的并不是季珣。 她稍稍放下心。 等等? 可若是周辞前来,为何要带兵? 她望向思虞紧紧攥着她衣袖的手,回想起上一世的经历,神色越发凝重。 上一世的此时,她该被周辞以保护之名,囚在了宫中。 他今日来,表面是为了庆贺孩子的满月宴,实则是为了……将她们带回去,禁足宫中吗? “王爷说笑,既是您来,怎么不自报家门呢?我还以为是什么市井混混,来寻衅滋事呢。” 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在心中想着转圜之策。 “姑娘不也未曾给本王拜帖吗?不过,还是要多谢姑娘为他们娘俩劳心劳力,本王定当重金酬谢,今日宴后,本王便将她们接回去,再不好劳烦您。”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末了还行了个揖礼。 在场之人皆知两人有合作关系,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只有她与思虞知晓其中关窍。 思虞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孩子不能随他走!”她轻声道。 持盈自是知道。 这孩子是她计划的关键,自不能随他入宫,由他拿捏。 如今最好的法子…… 她余光瞧了眼身后的思虞。 最好的法子,便是思虞顺理成章地带着“假孩子”跟他回去,而她则保护好真的,才能不惹周辞疑心。 可她想起曾经被幽禁的日子,只觉得太过难捱。 这样对思虞,会不会太残忍? “你先答应下来,莫让他看出端倪,我自有办法。”思虞小声说着。 她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与姐姐不谋而合,但事已至此,本就不由得她多耽搁。 “哦?王爷先前朝政繁忙,无暇顾及王妃母子,如今竟抽出空档来了?”她笑着打趣。 “自然。本王的孩儿,当由本王好好教导,再忙碌,也该抽出空档来。” 周辞并未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可她却是在暗讽他只知孩子,不知妻子。 可惜这样的话,并不会令他羞愧,只因他根本不在乎。 本该高高兴兴的满月宴因这一意外的发生变得分外无趣。 席罢,她嘱咐拂云道:“引王爷去前厅饮一杯茶,我去为王妃打点行李。” “不必了。”周辞抬手道,“王府中什么都不缺,直接走罢。” “虽不缺,可孩子娇贵,刚适应了自己用的东西,骤然全舍,怕是会生出不适。”她拖延时间道。 周辞似有所顾虑,皱了皱眉。 “那不妨将孩子先抱与本王罢,你们慢慢收拾,本王候着便是。” 持盈一时语塞。 他是孩子的父亲,提起这样的理由,她身为外人,自是无法置喙,若是再婉拒,便显得其中有猫腻。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时,思虞却抱紧了孩子,警惕地望着周辞,怕得几乎浑身颤抖:“不行!他一刻钟也不能离开我!” 见思虞出声,她忙应和道:“王妃产子辛苦,如今正珍视着呢,平日里有人想抱一抱小世子,她都会指点其不妥之处呢!” 她特地强调了“不妥之处”。 堂内只有他们三人心知肚明曾经发生在思虞身上的事情,周辞不是莽撞之人,又生怕思虞真的吐出些什么不利于他的东西,便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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