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阵型被冲散了些,他们忙趁此时,试图杀出重围。 又是几具肉身砰然坠地之声。 对方不知商议了什么,忽地一改攻势,再不管季珣的剑招,以人身相抵,哪怕受伤,拼死也要往持盈身上刺去。 季珣眼见再这样下去,他或许无恙,持盈只会必死无疑,便紧拽着她的手臂,一个旋身,将她甩至身后,替了她的位置。 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甩了出去,险些摔个狗啃泥,可再回头看,却见他以一身将那些刺客悉数拦在了后方。 “阿时……” 她眼前之景逐渐被眸中浮上的水汽模糊。 “走!” 她知道她不该拖后腿,自己跑去喊援兵当是上上策,即刻往宫城跑去。 可待她带人赶来时,恰看见他被众人围在其中,抬臂去挡左方的刀,而右方的刀光寒气一闪,便朝他狠狠劈了下去。 那人再起刀时,她分明看见了刀刃上的血迹。 “阿时——”她惊声唤道。 “别过来!” 隔着重重人海,他冲她断断续续喊道。 “阿盈……往前……看。” 阿盈,往前看。 这是他同她说的第二次往前看。 第一回,她终于放下了旧恨,迎来新生。 第二回,她的爱人却在刀光剑影里,缓缓倒下。
第95章 终章 天上似乎飘来了绵密的雨, 周遭原本干燥的空气瞬被濡湿,血腥气夹杂在潮湿中,朝她扑面而来。 她没有往前, 而是恍然转身, 与他远远相望, 看见他原本整洁的衣衫已然撕裂,素白的里衣已被深红浸染,手臂上落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援兵与刺客已厮杀在一处, 方才的竭力相抵已耗费了他大半内力,如今得以松懈, 便倚靠在墙边稍歇。 望向她时, 见她毫发无伤, 眉目微缓, 目光落在她焦急的面庞上,看着泪珠自她眼中夺眶而出, 旋即哽咽着朝他小跑而来。 别过来! 他心里想制止她, 可却不忍如此冷硬地开口,只得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不过片刻, 持盈面上已是温热一片。 她蹲下身子, 颤抖着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 方才离得远, 如今近在咫尺,这才发现他面上除却飞溅了旁人的血迹外,也有许多细碎的伤痕。 她一寸寸地去抚, 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音:“疼吗?” 他有些疲累地阖上眼, 自喉中滚出两个字, “不疼。” 须臾之间,他忽而想起, 女子温热的指腹与他的肌肤之间始终有一层阻隔。 若被她发现…… 他简直不敢去想这一后果。 持盈的手正要抚上那道疤痕的刹那,眼前骤然一黑。 男子掌心的温度覆在她的眼上。 “阿盈,不要看。” “我不怕,这些年我什么都见过,甚至还触碰过尸体!” 纵然她着急辩解,却也没有挣扎,生怕弄疼了他。 男子却把她揽入了怀中,箍得越发地紧,“不必看这些伤口,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便不疼了。” 纵然单臂抱着,她依然能察觉他几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好似他一放手,她便会随风消散一般。 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不安,但知晓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好好安抚他,便也由着他抱着,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直到刺客死得死,伤得伤,仅剩几名活口被援兵活捉后前来回禀,她才匆匆起身。 援兵是她凭借着思虞给她的宫令,自禁军中调来的,自然要盘问清楚,也算给小陛下一个交待。 她深深望了王时一眼,命人将他先带回去治伤,自己则与禁军压着这几人,一同往牢里走一遭。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然惊动了思虞与一同辅政的宰相。 几人在牢中呆至后半夜,那些刺客终于吐露了真相。 原是他们怀疑那日乱发的袖箭是持盈所为,跟踪她数日,决意今日刺杀。 持盈一拍桌子,斥道:“胡闹!我与先帝本就有盟约,太后娘娘便是见证!若非先帝,我又如何能与娘娘相识?” 这话不假,在皇都,除了已经死去的周辞,无人知晓她便是当年在深宫教养长大的五公主。 思虞自不会戳穿她,只附和道:“是啊!那日结盟,哀家也在现场,若非说是叶姑娘,倒不如说是前朝大皇子的余孽!据哀家所知,他们从前可私自囤了不少兵武!” 宰辅是个识时务之人,如今幼帝即位,他的地位可谓如日中天,自不会与太后对立,徒惹祸端。 在卷宗里将那日宫变的细节悉数塞给了前朝已故的大皇子,处死了今日行刺之人,便结了案。 一场险剧落幕,思虞有些忧虑,劝慰道:“阿盈,你若不介意,便入宫来住吧,宫中自比外面安全多了。” 持盈始终挂念着府中伤势未知的王时,婉拒道:“不必了,二姐姐,我若真喜欢皇宫,从前也不会逃出去,时辰不早,我该赶快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不急。”思虞握了握她的手。 她心焦火燎地往府中赶,刚入府门,却见王时迎了出来,眸中是遮不住的倦色。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她忙走向他,担忧地上下打量一番,却见他该包扎的地方已悉数包扎了,亦换了身干净衣裳,虽看上去疲惫,脸上的气色倒不错。 “审问多废了些时间,不过已无事了。” 她与他说着方才的事情,宛若寻常人家夫妻回到家时的闲聊。 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含着笑听她讲,待到她口渴时,再递给她一盏已经温好的茶。 今日他手受了伤,倒茶之时便显得有些不利索。 “我自己来罢。”她主动请缨道。 “不行。”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拦下,“这样的小事都要你自己来做,那还要夫君做什么?” 夫君? 她听见这个词,不由怔愣。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自然而然地与他住在了一处,却从未想过,是否要与他结为夫妻。 她咬着唇,斟酌着是否要与他认真谈一谈这件事。 “阿时……” “我们……成婚吧。” 他将吹温的茶放至她手中,抢先道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持盈没有立刻应下来。 她似乎对于“成婚”一事,带着刻在骨子里的抗拒,想起那些鲜艳的红,她便会回忆起初时的偷梁换柱,和封太子妃时的暗度陈仓。 于每一个女子而言,大婚当是最美好的记忆,可她想起来过去的每一个瞬间,都会令她的心隐隐抽痛起来。 见她不语,他握住她的手道:“这回全然按你的喜好办,不会有人逼你迫你,如你不愿……当我不曾提起过,也是可以的。” 许是握得有些急,牵扯住了他的伤口,猛地疼了一瞬。 他倒抽了口冷气,微微蹙眉。 她瞧着他将她捧在手心的模样,不禁莞尔,轻轻应道:“好。” 季珣没想到她竟真的会答应,眸中当即迸出了喜悦,站起身抱着她在屋中转了一圈。 她嗔道:“你做什么!你还受着伤呢!快将我放下来!” “这伤受的颇值得。” 他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那你也不该乱动,免得又要麻烦医士!”她佯装嗔怪地戳了下他的手臂,旋即小心问道,“还很疼吗?”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指,继而与她十指相扣,眼睫微垂,轻轻道:“很疼,要夫人陪着,才能好起来。” 这句轻语里含着些许委屈,但更多的是含羞试探地撒娇,惹得她不禁莞尔,抬首在他的下颌落了一个浅吻。 可还未待她抽身,他的唇便咬上了她的柔软,将她口中的空气攫取了个干净。 她就这样被男子紧紧拥着,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一番缠绵后,他将她抱上床榻,让她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在额上印下一吻:“睡吧。” 她醒来时已是午后。 屋外昏暗,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 “阿时?” 她轻唤了几声,无人应她。 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罢。 她也无甚在意,见自己饿得肚子叫,便独自起身,揉着眼睛,打算往屋外去觅食。 刚起床之人还不大清醒,屋内又未燃烛火,才走几步,她便不慎撞到了一旁的矮柜。 矮柜轻晃了晃,内里发出东西的碰撞声。 诶? 她刚买下尚隐的这处宅子不久,知道自个儿从未往这里装过什么。 难不成……是尚隐落在这儿的? 她弯身打开了矮柜的抽屉,入眼便是一叠一叠归置整齐的纸页。 她取出随手翻看,原是她素日里与王时探讨的那些政事。 他分门别类地整理归纳,收在了此处。 她刚想放回去,却见抽屉最底部竟有一只包裹紧实的物件。 这是何物? 她顿生疑惑。 但既知这矮柜是阿时在用,她又未询问过他,怎可贸然去动旁人的东西? 自幼的教养让她有些踌躇。 可她实在好奇。 他都将要是她的夫君了,自己只是看上一眼,便给他放回去,他定不会怪自己吧? 持盈自我安慰道。 她心一横,小心取出这只包裹,还未拆开,便闻见其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味,心中顿觉不妙。 她拆包裹的手有些抖,心跳也莫名加快了些。 待掀起包裹的最后一角,她的心彻底坠入了冰窟—— 入眼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上沾染着血迹,还有兵器的划痕,应是她遇刺时留下的。 最为要紧的是,面具上的五官,竟然同阿时一模一样! 她的脑中轰地一声响,而后只剩白茫茫一片,手脚顿时变得冰凉,背上倏然覆上一层冷汗。 若这张脸是假的…… 那与她春宵共度,极尽讨好的枕边人,又会是谁呢? “王时”此人,究竟是遭人替代了,还是从未存在过呢? 她再握不住面具,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不行,得将此处尽快恢复原状。 “啪”地一声,手中的面具不慎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弯身去捡,待起身时,却听见一道宠溺声线—— “怎么不穿鞋子?这么大了,还是喜欢光着脚乱跑。” 她被这道声音吓得坐在了地上,手中拎着那张残破的面具,慌张抬头,却见“王时”一手撑着伞,手中还拎着她爱吃的小食,站在屋门口。 雨水顺着伞面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视线相对时,他望见她手中捏着的面具,笑容凝在了唇边。 持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忽地发觉他的眼睛与季珣很像,都是极深极浓的墨色,不笑的时候眸色沉沉,带着不怒自威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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