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宛如一只被他捏住翅膀不得而飞的蝴蝶,一只被他揪住耳朵高高拎起的兔子。 他从不考虑她是否害怕,是否恐慌,只以此向她宣告,他掌控着她的全部。 她身上的难受丝毫未减,却心如死灰。 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回过头来,把那瓷碟丢至一旁,松开了手。 瓷碟碎了一地。 少女倚着床架,大口大口喘息着,满是眼泪的杏眸通红,愤怒却又怜悯地望着他。 宛若两块晶莹的琉璃,照出他的倨傲与肮脏。 他忽然有些恐慌。 在他杀伐决断,轻易抹杀掉那些微不足道之人的性命之时,他们是否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审判他,怜悯他。 他解下绑着她的发带,见纤细的腕上印出一道极深的红印,周遭细嫩的皮肤被勒出了些血痕。 他将她拥入怀中,手臂越收越紧,呢喃道:“对不起,阿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孤下次不绑你了,任由你闹好不好?但你要听话,只要喝了它,你就没事了。” 男子的气息席卷着她的理智,每一次强劲的心跳都伴随着一簇火苗点燃着她的身体,她只觉得她的理智将要烧尽了。 怀中的少女渐渐停止了抽泣。 果然,九安的指尖血对她管用得很。 他才是她的心上人。 他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嫉妒,只知心中酸涩难捺,拥着她的力道渐渐松了些,埋在她的颈窝里,想享受这暗夜里的片刻相拥。 可下一瞬,一股失控的气息凝结在了他的薄唇上。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少女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软嫩的唇瓣贴着他的唇,却不带什么调情般的意图,只似一只饥肠辘辘的小兽一般轻咬啃噬。 她只觉得那些火苗汇成了一团火焰,蹭地在心头炸开。 她顾不得那些了。 她闭着眼睛,看不见此时的季珣该是什么神情,她不耻于自己,可也着实控制不住自己。 她只觉得,若不这么做,她便要死了。 她想,她大抵是世人最瞧不上的那种浪□□子。 就如他昨夜撩拨到她情.动后的那抹轻笑一般。 嘲弄,讥讽,轻蔑,与鄙夷。 宛若悬溺于海上之人寻到了一隅浮木,她死死攥着他不肯松手,眼泪胡乱落了他满脸。 她笨拙地学着他往日欺负自己时的模样,一含一吮,最后微张唇齿,探出那点甜软,颤颤巍巍地描摹着他唇齿的轮廓。 触碰到他舌尖之时,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这声哭令他自沉沦之中骤然回过神,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跪坐在了他的腿上,牢牢攀着他的肩背,亲昵得宛若一对情深意重的夫妻。 不是他,不是九安。 他的指尖血,于她没有用。 他大手掐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她推至了一旁的软被之间,捏着她的肩,再次把她揽入怀中,令她动弹不得,指尖往碎瓷上狠狠一划,撬开她的唇齿,不由分说地递了进去。 她报复似地吮吸着,牙齿狠狠咬着他的指骨。 他紧揽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微红的眼尾落下了一滴泪。 疼,是十指连心的疼。 远比碎瓷划破的那瞬要疼上许多。 可她怕是要比他更难受罢? 他能感觉到伤口因她的吮吸涌出鲜血,却又被她以软舌舔舐疗愈。 再次涌出,便再次疗愈,如此反复。 指尖仿佛与心脏共享了心跳,震得他浑身发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至心房,再循着她的召唤,把一切悉数奉上。 心底一阵一阵地抽痛之间,他的魂灵忽地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 他自幼便知晓,越渴望得到的东西,便越容易变成刺向他的尖刀。 他生于皇室,却不被寄予任何人的期盼。 父皇忌惮他的出生给了贺家扶持他,篡夺皇位的希望;母后厌恶他是强拆了她姻缘之人与她诞下的孩子。 两人彼此嫌隙,却又默契地以储君之名苛责他。 于是,他自小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 他渴望得到爱,可是他没有。 没有,便没有罢。 若他有了爱,便就有了任人拿捏伤害的软肋。 可他明明已经不想要了,却还是遇见了她。 纵然他已经横眉冷对,她却仍捧着一腔热情塞至他怀中,好似一个不求回报的笨蛋。 那份热情太烫手了,他不敢触碰。 他怕他一旦触碰,此生便不敢再独行于满是明枪暗箭的风雪之夜。 于是,他送她离他远去,去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将她送上远行的车驾那夜,他彻夜无眠。 他独身躺在黑暗之中,似乎能听见自己平缓的,一声一声的心跳。 每每遇见她时,独有的心跳加速,却在此后再也不见了。 他平静地当好一位储君,平静地审问,平静地杀人,平静地看着他们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宛若看着几只跳梁小丑。 他甚至觉得余生大抵便要这样平缓地跳至终章。 他忽然很渴望得到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 哪怕她会将他引入歧途,让他背负骂名,让他受千夫所指。 听说她在北燕过得很好。 他不敢叨扰。 可他承统后的某一天,他却听闻她死了。 她怎么会死呢? 那样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那样会转圜局面的小姑娘,怎么会死呢? 那一瞬间,始终平稳跳动的心脏好似也死了。 他渴望得到的姑娘,纵然他放了手,还是变成了那把刺向他的刀,令他痛不欲生。 他罢朝三日,未进食水,未合一次眼睛,三日后,双目熬得通红,拿着彻夜研究出的舆图,做了个违背朝堂上下的决定。 御驾亲征。 那是他上一世唯一一次放纵。 可大胜之时,他自北燕皇陵中挖出她的棺椁。 她那样明艳,怎么会是这些死气沉沉骨头呢? 他生气地想。 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克制,却换来了亲手杀了她的那把利剑。 他若是早些放纵自己,早些将她藏在自己身边,他能以性命做保,她永远不会死在自己前面。 他动用了无数金银,将她的尸骨安然无恙带回了宫中,可他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无数个一片静谧的夜晚,他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他丧失了做任何事的兴趣,将自己与她关在了一起。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见到她对自己笑了。 笑着笑着,她一如从前般跑了上来,拿出那方绣着迎春的锦帕,眸中满是担忧。 “哥哥,你怎么哭了?是陛下又罚你了吗?” 他被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却是蹲下.身子,耐心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不是,是哥哥做了错事。” “《左传》中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那阿盈会原谅我吗?阿盈……会等着我赎罪吗?” 她没有等他,渐行渐远,却忽然回身,朝他递出手来。 “有我在。” 他面前的一切迅速模糊,一转眼,他又回到了风雪加身的那天。 雪地初逢,冷寒彻骨的大雪交织起他与她的缘分,仿若隔世经年的一梦。 她弯身往他怀中塞了只汤婆子。 “有我在,你就不冷啦!” 阙台中的烛火早已熄了。 持盈渐渐平静了下来,却早已脱了力,软软倚在他怀中,泪水洇湿了他的前襟。 她终于明白了他昨夜呢喃在她耳旁的话。 “皇兄,我这是……生了什么怪病吗?” “是情蛊。” “人血……便是解药么?” 他张了张口,可此时面对她时,却又耻于把方归云所说的一切悉数告知与她。 “……也不尽然。” 她目光落至最初的那只已残破的白瓷小碟上,残留的血痕已经洇干了,好似白雪染红梅,映在月光之下,显得瑰丽又凄婉。 “皇兄,我是不是……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不会。有我在呢。” 他以骨血换得她的爱意,他心甘情愿。 她眸中划过一丝愤恨,自他怀中仰起头来,凝着他的喉结,“哥哥,你不是要我离周辞远些吗?那你不如帮我杀了他。他死了,我就再也不会见他了。” 他不再称孤时,她也不再称他皇兄。 他望着她,一双墨瞳深沉无比,隐没在暗夜的阴影里,几乎带着任性般的放纵。 “好。” 眸光微动间,似是囊括了天地间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难以遮掩的浓浓欲色,有含蓄克制的绵绵情意,还有一抹难以觉察的疼惜。 她凝着他的指尖,上面洇开一抹已经干涸了的殷红。 忽地,她留意到他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往她的手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直到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他轻轻握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往日习武落下的薄茧,将她包裹在内的时候,惹得她心中窜起一道暖流。 她微微一笑,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柔柔地把他扣紧。 他察觉了她的举动,反依着她将她握得更紧了些,垂首吻了吻她缎子般的乌发。 可这样的亲昵之举,难得没让她惧于他是否会再对她做什么,而是让她生出了一种深藏于心的满足。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对他与她之间隐秘情事的释然,还是窥见他能帮她复仇的可能后,与之共赴黄泉般的疯狂。 她不禁去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每每倚在他的怀中,甚至与他接吻时,她是自厌的。 她是想同他在一起,可从不是以长宁公主之名,与当朝太子在一起。 仅仅是持盈与子卿而已。 从前,她一定会厌恶极了这样罔顾伦理,不顾礼法的自己。 可如今,与他藏在深宫的这一隅阙台上相拥,却令她有些甘之如饴。 为何要抛弃身份呢? 她的皇兄,早晚是这座宸宫的真正之主。 唯有他手握实权,才能真的帮她杀死那个人。 也唯有自己仍背负着公主之名,才能堂而皇之地留在宫中。 她自这种隐秘而诡异的关系里获得了一种新生之感。 或许是因她久居樊笼,又或许是她困兽犹斗,与他温存的片刻,竟难得地感觉她还好好活着,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想,她大抵是疯了。 之后,她与他颇为和谐地在这隅宫城角落相处了数日。 初夏悄然来临,风带着燥意,吹得蝉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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