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只觉得那句“当局者迷”真是没说错:“秋梨软糕都端上了来,您觉得她可有说什么?” “你瞧我,”洪郢摇头笑笑,“真是糊涂了。” 可不是糊涂了吗?不然这秋梨软糕还能是从孙掌事梦里偷来的? 这被折腾了一阵子,苏渺对洪郢的不耐烦当真是直线上升。 更别说见了别人陷在感情里这种别扭的劲,当真是有些无奈加无言以对。 沈确见状,随即便问:“那不知洪博士之后有何打算?” 洪郢稍忖,对苏渺道:“有一句话,你可否替……” 谁知话都没说完,苏渺就干脆地打断:“不可。” 倒不是苏渺觉得麻烦,只是她确实是不想在这种事情里当一个中间人。 “所谓情,爱,都是出自你们身,发自你们心,旁人就算再详尽地转述,也不能像你们这般情真意切,”苏渺道,“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腿脚也没个不利索,有话为什么不自己说?” “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得拖一个小辈传话,”苏渺撇撇嘴,“一个教书的一个做菜的在这里演话本,说出去牙都要笑掉了。” 洪郢倒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妮子说得一愣一愣的,而一边的沈确闻言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有趣,当真有趣,”沈确笑道,“这忙倒是没白帮。” 说着,沈确还不忘问一边的宁渊:“又听了故事,又见了世面,”他又看向苏渺,止不住称赞,“不愧是你。” 苏渺有点无语,但是躬身行礼:“不敢。” 作为这件事最核心的关系者,沈确在笑得尽兴之后便对洪郢道:“洪博士,此事苏渺所言虽大胆直白,但道理您应当也明白。” “不知洪博士怎么看?” 洪郢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而沈确也在话语间站在了苏渺这里,他自然没有再推脱反驳的余地了。 “那……”洪郢踟蹰道,“那改日老臣再去自行解决。” 说到这里洪郢还是不忘礼数周全:“此番也多谢太子殿下了。” “哪里的话,”沈确笑笑,又看向苏渺,“倒是你辛苦了。” 苏渺:“事关孙掌事,谈不上辛苦。” 沈确于此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天色,又问:“天色不早了,留下来一起用膳?” “不了,”苏渺很快便回绝,“难得忙完了事情,只觉得身子有些疲惫,还是先退下了。” 沈确没多挽留,只是下意识回头看向了崔公公,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宁渊。 宁渊望见沈确的目光,很快便领会他的意思。 “我送你,”宁渊走到苏渺身边,“请吧。” 在洪郢面前,谁都把场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一直到从后门离开,苏渺才放下了端起来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在太子大殿后门延伸的小石板路上,苏渺侧眸望着身边的宁渊,总觉得该开口说点什么,却在几番欲言又止后又收起了说话的心思。 又走上一段,长久的沉默下宁渊开了口。 “很累?”宁渊忽然问。 苏渺有点意外,也没想到宁渊会问这个,顿了顿才答:“还好吧,就是推脱的说辞。” 不过这种话不说还好,说了再提醒一遍,苏渺倒是真的感觉有些腰酸腿疼。 不过话说出口了,苏渺也没想重新说一遍,索性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就是为了试这个酥饼,小厨房积压了一堆存货,最近可能得一直拿酥饼当饭吃了。” 说到这里,苏渺又想起昨夜俞芮没找到宁渊的事。 “昨夜本想让你来试试酥饼,”苏渺望向宁渊,“俞芮说没找到你。” 说到昨夜,宁渊顿了顿,神色也稍有变动。 回想昨日…… 纵使相处这么久,宁渊早就对沈确善变的脾性有所了解,但谁能想到他会突然问上那种让人堂皇的问题。 喜欢? 宁渊这样想着,看向了苏渺。 要说喜欢,当真还不确定。 这样想着,宁渊又一次对昨日回应沈确的“不知。”感到确信。 但宁渊也确实是对苏渺还活在世上感到庆幸。 尽管苏渺并没有认出他便是在苏家变故当晚,曾经救她一命的人。 宁渊自小进了宫,跟着师傅投身暗卫的编排与操练。 尽管大多数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苏家覆灭那晚,却是宁渊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记忆之一。 ——那是宁渊生平第一次跟师傅去经手与人性命相关联的任务。 也是第一次将人从险境救下。 只是尚且年少的他那时并没有孤身对敌的本事,在救出了苏渺之后只能通过引开追来的匪徒。 在那之后,他重伤被师傅救下,而等昏迷了几日醒来,那藏着女孩的窝棚也早就没了人的踪迹。 师傅从来都只说他任务完成得很好了,表现得足够出色了,但有关苏家的结局,在暗卫之中便没人再提过了。 兴许是一家子只救下了一个,于暗卫来说事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又兴许是因为苏渺还活着的消息被皇庭内部藏得太好了,才没人有意往外传。 …… 但对宁渊来说,与苏渺的重逢绝对能称得上是各种意义上的“救了他。 思绪飘散开,宁渊也在苏渺面前少见地出神。 直到苏渺顿足,歪头看着宁渊问:“你没事吧?” “要不是你说你不杀人,我都要怀疑你昨晚去洗劫了一个镇,”苏渺道,“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累?” “我也不是审问你,问题不好回答你便不答就是了,”苏渺扯扯嘴角,不继续这个话题,“怎么,还走不走?” 宁渊无端垂眸失笑。 ——尽管这段重逢有些棘手。 “走。”说着,宁渊收起笑意重新迈动步子。 可谁知他才动身,又见苏渺忽然顿足。 回头看去,就见苏渺低着头,一手紧攥着食盒,一手捂着小腹缓缓蹲在了地上。 宁渊眉心微蹙,两步走到苏渺身边蹲下:“怎么了?” “没事……”苏渺牙缝里挤出两句话,“就是有点,肚子疼。” 宁渊:“月事?” 苏渺倏地抬头,满眼写着无奈:“要不我给你个喇叭,你说给整个皇宫的人听?” 宁渊压低了声音:“抱歉。” 苏渺扯笑,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虽然大概算到了月事的日子,可这两天忙成这样,倒是忘了提前准备些什么。 谁知道偏偏是没有准备的日子,这月事倒是说来就来了。 肚子疼得厉害,这一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衣裙有没有染出痕迹…… 苏渺就这么懊恼地沉思下去,可没想到很快自己身上就多了一件衣裳。 宁渊将自己外袍脱下,披在苏渺身上,又接下了食盒,一副准备抱起苏渺的样子。 苏渺见状,忙道:“不是……等等!” 宁渊只当苏渺是怕麻烦他,便说:“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可苏渺却尴尬地扯笑,轻声问:“不是……我是想问……” “……还有多的衣料吗?” 宁渊:? 苏渺又扯笑:“不用太大,能把脸遮住……就行。”
第15章 沃豆腐 天色入暮,宫里来往的人也都忙着去吃饭或做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从太子殿外到御膳房这一段路,即便怀里还抱着一个苏渺,对宁渊来说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更别说苏渺还出乎意料地安静。 借过宁渊的帕子蒙上脸之后,苏渺就老老实实地攥住了宁渊的衣襟,埋头躲在了宁渊的胸前,一直到在小厨房落地,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 不过虽然是事发突然,但宁渊倒是觉得这一遭下来,以民间话本来说,其中氛围当真是恰到好处的融洽和谐。 所以…… 兴许这下子苏渺应当是对他之前受伤造访,还有几次蹭饭的印象有所好转了? 望着苏渺走进寝屋的背影,宁渊低眸笑了下,心说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因缘际会了。 真是有趣。 ……屋内。 “有趣?”苏渺气笑了,望着俞芮,“你说这有趣?” “我就差天上地下跪谢几百路神仙了还有趣?”苏渺翻了个白眼,“这辈子活到现在没这么尴尬过。” 俞芮望着她险些笑出声:“真该拿一面铜镜给你照照你的窘样。” “你那脸,真是比猴山的猴子屁股还要红。” 苏渺换下了里衣,对俞芮道:“你去试试小腹剧疼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还随时担心……”苏渺眼睛眨了眨,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泄洪……是种什么感觉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说着,苏渺拿来一套新衣服,还往门口望了一眼:“这下好了,不管是欠人情还是落下把柄,我又欠他点东西。” “听得明白的只当他是看家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业收费……” 俞芮:“收什么费?” 苏渺套上衣服,束上束带:“人情开销。” 吐槽完一轮,苏渺也该去应付门外“讨债”的宁渊了。 可将要推门,苏渺才想起什么,回头道:“今晚有备菜吗?” 俞芮跟过来,见苏渺倏然停住都没来得及刹车就撞了上去:“干嘛?你这样了还得做菜啊?” “那你做?”苏渺反问。 俞芮理直气壮:“那就我做呗。” 苏渺也不知道俞芮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打趣道:“需要我提前给宁渊传太医么?” “去你的……”俞芮胳膊肘撞了下苏渺,随后一把推开了屋门,大剌剌招呼宁渊说,“来,今晚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苏渺哭笑不得地看着俞芮大步走向小厨房,只好往前走两步叫上了宁渊,又一起跟了上去。 走过去路上,宁渊看起来心情尚可,还偏头问苏渺:“你们这样别人不会说什么?” 苏渺双手抱在身前,笑道:“你看这里像是有别人吗?” 四下环顾,平常最有烟火气的御膳房,竟是在过了晚膳的光景便转眼变得冷清。 宁渊能猜到这个时候御膳房众人都是忙完了各个宫晚膳,去张罗自己的饭菜了。但真的见了,倒也觉得稀奇。 大概是猜到了宁渊的心思,苏渺说:“本来在宫中当差就是为了温饱,到了点可以放饭休息,谁都像是赶着投胎一般。” “你也是?”宁渊问。 苏渺侧眸,稍一挑眉对此不置可否:“我不是。” 她又说:“我比投胎还急。” 宁渊轻声失笑,又看着俞芮先一步走进小厨房的身影,问苏渺:“今夜你不下厨?” “我不下厨你便不吃了?”苏渺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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