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有千言万语,待到两人独处,才知——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为何……” 不等姒云问出口,周卿握住她的手,倾身向前,附耳道:“奸妃不奸。” 姒云的眉心倏地一跳:“你?!” 为何会知道奸妃不奸?莫不是那个朝代的周卿也出了事? 周卿眼里映着烁烁灯火、脉脉斜阳,桌下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晚照日暮如画,一如昨日的缱绻吐息伴着晚风悠悠,徐徐落入她耳中。 “周卿是因你而存在。幽王早该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不是在骊山,也是在莲池……是你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途。” 姒云的手被拉住,柔如三月春水的吻拂过指尖,掠过耳畔。 “祂说,因为你应下了‘不言别离’之约,而祂也答应过你,会让你康复如初——现世人的定义里,康复如初并不局限于身体,也包括心伤。” 又是一年十五月圆时,驻场歌手三两拨弦,应景唱起《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日暮灼火,新月初升,姒云望见连天星河之下,车水马龙,灯火人家。 而今家国依旧,亲朋如初,今朝月同西周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完满之事。 清风明月一杯酒,耳畔是回响千年的声音。 “因为你心有挂碍,我才能回到你身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作者有话说: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秦观《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
第88章 番外:许姜(1) “王姬!” “王姬回来了?” 深秋时节,天刚蒙蒙亮,许国王城,翠黛宫里外白露未晞,两名婢女正在庭间浣洗衣物。抬眼见落拓飒爽的自家王姬自薄雾里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王姬快把衣服换下来,出了恁多汗,吹多了风仔细头疼。” 自周王东迁,诸侯与周国的关系不同以往。 许国地界虽小,却处于南北要塞之地。无论是北边的郑、晋等强国欲向南吞并,还是南边的后起之秀楚国想往北扩张,许国都首当其冲。 兄长虽有韬略,许姜从不曾因女子之身而自轻。今日之许姜,统领三师、闻鸡起舞已成日常。 膳房炊烟刚起,她已练了两个时辰的武功,迎启明而归。 “那是?” 她朝亲信之一的姜泱轻一颔首,刚要脱下外衣,忽觉眼角余光里一道明黄,定睛再看,廊下绿竹掩映,她卧房的窗台上,除却姒云千里相赠的梧桐风铃,不知何时多出一朵凌霜怒放的秋菊。 姜泱一边敛起外衣,一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看清窗上物事,她秀眉微挑,怒道:“我就说那小哑巴偷溜进来是为何,原是又放了朵花来。” “又?”许姜眼里浮出不解,“言下之意,他之前时常来?” “可不?”姜泱拿起那秋菊,一边递给许姜,一边连珠放炮似的抱怨道,“王姬可还记得前几日在窗上发现的木樨花?因你多夸了几句,那小子日日翻进夫人院里摘花,昨儿个听夫人说,院里的树都快被他摘秃了。” 许姜:“……” 许姜垂目接过她手里的花,思量片刻,抬眼道:“他人呢?现下去了何处?” 姜泱摇摇头:“王姬在此,小哑巴肯定在附近……” 姜泱口中的小哑巴并非翠黛宫中人,也非许国人,而是阴差阳错之下,许姜从郑人营里带回来的“小尾巴”。 那是在郑国第三次进犯许国时,许姜与兄长商量,正面相抗难有胜算,不如两人里应外合。 ——兄长领兵正面相迎,她则抄后路只身去往郑营,设法火烧粮仓。 彼时她还不知,郑人营地防守严密,远胜许国。 刚探清粮仓所在,她还没取出火折子,巡防之人已发现蹊跷,包抄她而来。 “谁?!” 眼见枪尖刺入草垛,寒芒逼近眉心,许姜瞳仁骤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生一线,许姜脑中跑马灯似的闪过过去种种爱恨纠葛——叹昔年所信非人,恨没能与褒夫人当面握手言和,怕若是在郑国出了事,父兄当何以自处…… 沾了月华的冷芒刺入瞳仁,许姜的手紧握住腰间佩剑,两眼死死盯住近前的长枪。 间不容发之际,许姜邻近的草垛里忽地传出窸窸窣窣、零零星星的碎响。 “谁?!” 如是动静自然逃不过郑国士兵的耳朵,只当寻错了目标,一众士兵立时调转枪头,往反方向包抄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确认她所在的草垛前已无郑人,许姜轻吁一口气,擦了擦掌心里的汗,提着长剑,蹑手蹑脚探出草垛。 庭间月华如水。 她前方不远处,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被逼出草垛,脱兔似的穿梭在一个个草垛间,一众披甲带刀的郑国士兵被他耍得团团转。 只是再如何灵巧机敏,郑人毕竟人多势众,加之熟悉地形,只片刻,少年被围困在正中,眼看就要被抓住。 无论巧合还是有心,少年毕竟救了她一命,以许姜的性子,又如何会弃之不顾? 看清粮仓所在,许姜不假思索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边飞奔向前,一边放声急呼—— “不好啦!粮仓着火啦!” 星火划破暗夜,于粮仓上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相比小小刺客,看守粮仓显然是更紧要之事。 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眼见火苗迎风而长,一众兵士大惊失色。不等人号令,他们自发分成两派——一派留守院内,继续与闯入者周旋,另一派奔向水源,端盆提桶,急奔粮仓而去。 声东击西之计生效,许姜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提起佩剑,冲向少年所在。 “快走!” 她提剑拦住一众郑人,侧身朝少年低喝。 不知是被火势所唬,还是为拦在身前的人影所惊,少年怔怔望着神情的身影,一时竟忘了动弹。 郑国士兵却不木讷,洞穿他两人声东击西的把戏,更多士兵提起长枪,去而复返。 “还不走?” 余光里撞见少年僵怔在原地的身影,许姜心急火燎,眼见更多郑人冲进后院,她一剑挥扫过堂下,而后拉起身后的少年,跃上围墙。 “别怕!” 夜幕低垂,墙上冷风肆虐。 他两人没来得及站稳,几柄长枪又齐攻向下盘。许姜来不及多虑,揽住少年的腰,往墙外纵身一跃。 “把人拦下!” “冲啊!” 院门被推开,一众郑人举着火把急追而来。 许姜顾不得身后,拉起少年,朝林深草茂的林间夺路狂奔。 “呼——呼——” 更深露重,凛风如割。 “呼——呼——” 三两野雁振翅惊起,四五寒鸦照着茫茫秋月,冷眼旁观痴痴世人,你追我夺。 郑人被远远甩在身后,冷风拂面而来,旷野茫茫,世间仿佛只他二人,为一线生机互相帮扶,夺路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疏落的密林深处,许姜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回身一看,汗水冲掉少年脸上的泥泞,露出一张堪比天上月的姣好面容,皎皎眉目。 “你受伤了?!” 许姜双瞳一缩,却不是为他剑眉星目好容颜,而是为他微微发颤的左臂。 先被郑人刀剑所伤,后又被草木一路划拉,许姜看见时,他的整条左臂已经斑驳如血染,照着秋月,刺目得让人心惊。 “受伤了怎么不吭声?” 许姜又急又气,不看他神色,一把拉人坐下。 撕开袖子一看,那伤口自左肩一路蔓延至肘关节,血肉模糊四字用在此处恰如其分。 久经沙场如许姜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顾不上指责,连忙举目观察四处。 好在不远处便有溪水潺潺。 她拉起少年,一路往水流方向走。 穿过三两枯木与芦苇,一条月华潋滟的小溪出现在两人面前。 许姜无心欣赏月色,拉少年坐定在溪边,蛮力撕开他几近干涸的外衣,捧起溪水,小心洗净伤处。 待洗去血迹,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托住他的左臂,抬眸道:“忍着点。” 少年朝她轻一颔首。 许姜垂目看向伤口处,小心抖落伤药瓶。 药粉碰到伤口的刹那,少年的手下意识往后一抽,眉梢已高高挑起,口中却依旧没有声音。 许姜后知后觉情形的反常,撒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打量他许久,面露迟疑道:“你?”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待包扎好伤口,她落座少年身侧,一边收拾,一边试探道:“你是郑人?” 少年正拨弄伤口外围的蝴蝶结,闻言目光一凛,很快摇摇头。 “不是郑人?那是晋人?楚人?总不会是许人吧?” 许姜每多问一句,少年的眼神便迷茫一分,头越垂越低,却再不回应。 莫不是不知自己是谁,只是被郑人欺负,才一厢情愿笃定自己并非郑人? “咕咕咕!” 许姜正思量,少年的肚子里倏地发出难耐饥饿的抗议声。 许姜扑哧笑出声,假意不察少年脸上倏而浮起的羞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举目环顾四处。 “可会生火?” 见少年颔首,许姜脱下布履,一边往溪边走,一边吩咐少年:“去捡些干柴回来,把火生起来。” 少年一脸茫然地看向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许姜已蹚进齐膝的冷溪,站定在青石边,一动不动盯着脚下。 不等少年起身,她杏眸一凛,陡然出手。 水花飞溅,月华如星,再次起身时,许姜的手上已多出一条扑腾个不停的鲫鱼。 “抓到了!” 她举起鲤鱼,披着满身月华与潋滟,朝岸边人嫣然一笑。 水中人不知,她的身后是野瀑飞溅、烟岚四起,身下是潋滟星河,疏影两三。有美一人,亭亭水中立,清雅世无双。 一缕夜风拂过,三两寒鸦振翅而起,几片落叶悠悠坠落。 什么兵戎相见,什么你死我活都被抛在脑后,天地广袤,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两人相依为命。 少年望着潋滟星河里的人,倏地忘了眨眼。 “还不去?” 许姜提着鲫鱼回到岸边,见少年还在失神,再次失笑出声。 “捡来了就放那边的空地上,一次少拿些,小心别伤了手。” 少年陡然回神,顶着一张大红脸,转身跑进林中。只不多时,少年去而复返,怀里抱着满满一兜干柴。 “回来了?把火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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